“也许是那样吧，可是。”纯奈想到青峰师傅的话，眼睛透亮了起来，光明又温柔，软软带笑，“征，我不能过度依赖你，你处理事情的方式，我也不能全盘接受。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渡过这次挫折。”不再是优先效率与追逐胜利，而是更加“忍足纯奈”的方式。她无所谓失败。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依赖我？赤司手里一片空荡荡，就像是他此时的心。
“征，我只说一次哦。你问得问题是我和凉太之间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可以对其他人说得内容。”凉太对自己告白和自己拒绝他的事情，纯奈不会告诉任何人，更别说细节了，“包括你在内。”
“凉太对你那么重要？”你真的后悔了？赤司左眼慢慢变成刺骨冰冷的橙色。
“凉太是我重要的朋友，不仅是他，所有和我告白的男生。”纯奈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所有认真和我告白的人，我都不会说出去，那只是我和对方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是个人隐私。”眼睛格外认真。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只是单纯的性格原因！是纯奈的教养不允许，她做出将告白者隐私告诉旁人的举动！太好了！赤司狠狠松了口气，浮在纯奈头上的手紧紧握拳，“纯奈，所以你哭泣，不是因为你后悔拒绝了凉太？”还是想亲口确认。
“不是。”
“那么，你‘一辈子一个人’的发言是怎么回事？”第一个问题完美解决！接下来是第二个！赤司再接再厉。
“……”纯奈湿漉漉的眼神更加湿润，水雾朦朦。她就着侧脸贴在桌面的动作做了深呼吸，哪怕呼出得气息飘向赤司也不在意，“征，你前面说了‘不要留下你一人’，你一个人被留下过吗？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寂寞的话？”
“……”赤司心头一颤，瞳孔猛然缩了缩。
下一瞬，回过神来的他第一反应是垂眸，掩住里面的情绪。这是和纯奈一模一样的反应，也是他教导纯奈的内容——何时何地都不能被人看穿。他的表情变得无悲无喜，嘴角却下意识上扬，露出得体的笑容。
看似绵软娇弱且毫无攻击性的少女反将一军，精准命中少年内心深处最不想被人知晓的痛点。
“纯奈，我不想骗你，不要再问了，可以吗？”赤司淡淡地说。
“是的，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其他人知晓的事情。征，你有，我也有，我也不想欺骗你，所以，不要再问我了，可以吗？”赤司的话，纯奈几乎一模一样地还回去，犀利到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这次，赤司没有阻拦，纯奈顺利起身离开了卡座。
从来没有输过的赤司征十郎，此刻，一败涂地。
第350章 是你，都是你
“失败”, 这对于赤司来说是一个陌生到极致的词语，他人生的词典里从未出现过。上次与纯奈坐在咖啡店中，他只是与她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正式谈话, 便确定自己赢不过忍足纯奈。
但是, 赤司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
会输给纯奈……
他输了……
输……
他, 赤司征十郎，输给了忍足纯奈，输给喜欢的女生？
多么可笑！
实在太过荒谬了！橙色左眼与鸽血红右眼变得冷漠清明, 锋芒森然，同时又涌现一股惊涛骇浪的愤怒和挫败感, 赤司身上升起的气势徒然凶戾！周围的空气几乎冻结, 气温飞快下降, 犹如空调制冷功能突然放大十倍，犹如寒冬降临！
几乎是两秒后, 他已经收敛好失控的情绪，神情重新淡然自若, 眼底毫无情绪波动, 除了鼻子下塞着两团一般大小的纸团，赤司又是翩翩有礼的贵公子。
纯奈，你的成长速度出乎我的意料。是什么让你脱离我设下轨道？手肘抵着桌面, 双手交叠挡住半边脸, 赤司开始沉思。他的教导没有错误，那为何纯奈会出现排斥他的现象？纯奈应该全心全意信任他、依赖他，他问了, 纯奈就乖乖回答, 树下宇宙的事情不也是这样吗？
是他哪里疏忽了吗？是他对纯奈的帮助不够吗？对了, 纯奈有了公司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开了什么公司？什么时间开得？手续怎么办理得？她手上没有可以用得人，那代理人是谁？还是，他的存在不能再给纯奈任何好处，所以，纯奈不需要他了？
赤司心头思虑万千，近乎头痛欲裂。半响，突然反应过来，他居然没有纠结于“输了”这件事情，比起从小到大就执着的原则、赤司家不断取胜的义务和责任，纯奈已经是超越“胜利”的存在！
他没有思考如何摧毁战胜自己的纯奈，而是想着挽回她、不，是想着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这就是铁一般的证据！
赤司掩面。
居然已经是了啊，不知不觉间，忍足纯奈已经是赤司征十郎的弱点……纯奈，你真的是太危险了……赤司震惊于自己意识到的事实，并不知道他暖橙色泽的左眼，隐隐泛红，瞳色是融于鸽血红与橙色之间的色泽，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变化。
集中精神！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梳理啊！纯奈究竟为何丢下他？他已经示弱说出“不要走”等话语，为什么纯奈还能硬着心肠拒绝他？
必需努力不被纯奈丢下……
“征。”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几乎是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赤司已经望了过去。看到纯奈的刹那，心情从低谷回到巅峰！是真的！纯奈没有离开！就站在他面前！还换上了裙子！咦？裙子？
纯奈换了身装扮。
蓬松的亚麻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单马尾，刘海用浅蓝色水母发夹全部夹起，露出光滑的额头。小脸似乎刚刚清洗过，格外粉嫩娇美，身上一袭樱草色荷叶边飞袖收腰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卡通的千纸鹤图案更添了几分趣味。
她背着网球包、穿着运动鞋，活脱脱一个运动甜心。完全露出来的娇美面容，和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臂、笔直双腿十分惹眼，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甜美诱人的气息。
“纯奈，你，裙子？”赤司眼神滚烫。纯奈都没有自觉吗？她有多可爱。
“是啊，裙子。”纯奈转了个圈圈，裙上千纸鹤蹁跹，裙摆飞扬。
“……好少见。”可以再转一圈吗？
“因为我更喜欢方便活动的裤装，其中最爱运动装了。飘乎乎的裙装也不是讨厌，只是我经常摔倒，所以会下意识减少穿裙装的次数。”
“…………哦，你在洗手间换得？”非常适合飘乎乎的裙装！甜到心坎里了！
“是的，不过在换衣服前，我有检查过周围的环境，确定安全后才换得，非常谨慎哦。”纯奈认真说道，眼睛柔软明亮。
她用了专门检测是否有摄像头的仪器检查，换衣服时也很警惕，没有被偷拍、偷窥的可能性！话说，这个仪器非常好用，纯奈决定回去后给足立先生好评，她手中这个先给征用好了。
不过，网球包里带着替换裙子，是想要钓鱼执法——引得色狼对自己出手，好试验防狼用具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征知道了。
“做得好，出门在外就是要谨慎。”为什么不叫他帮忙在外面守着？多依赖他一些啊，赤司有不偷看的自信。等等！这么说来……他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喜，“纯奈，你刚刚只是去整理仪容？”
“是啊。”
“可是，你不是说不耽搁我的时间。”
“为了不耽搁你的时间，所以我要快点去整理自己啊。”
“你还说了下次见。”
“我离开去洗手间又回来，现在不就是下次了。”
“我让你留下，你也执意要走！”赤司固执的一句话一句话确认。
“我这么邋遢的样子被你看到了，已经十分羞愧，当然要赶紧去整理了。”赶着去洗脸啊，乱七八糟的刘海肯定是要夹起来，哭得满是汗水的运动服也要换掉。果然，一番整理后，整个都清爽了！感觉是新生啊！
“我还以为你走了。”赤司的声音有些干涩。
“走得话我会欠身行礼，也会带走我的Ponta，而且，答应给你防狼用品还没给呢。诶？抱歉，征，你误会了吗？我比较着急去洗手间，语气可能不是很好。”一想到顶着满是泪水、可能还有鼻涕的脸，纯奈怎么好意思待在征旁边。而且，她也需要冷静一下啊。
“……你吓死我了。”赤司蹲在地上，近乎虚脱，“我还以为我说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的话，你还是要走！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有那个意思。”
纯奈蹲在他身边：“其实，也不算误会，我是打算去洗手间整理自己后再来和你道别。关于‘一辈子一个人’这件事，我也不会和你说。”
赤司看着纯奈，声音低哑：“所以，你现在要走？”
“我可以撤回前言吗？”纯奈窘迫笑了笑。感觉征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呢，也有点担心他的鼻子状况。
赤司没有说话。
他知道纯奈没有说出来的话，她是在担心他。不被他人的言语束缚，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自主率直，坚强又温柔。自己准备得酒店房间和换洗衣物，她全部不需要。纯奈，我现在确定，你的成长已经完全脱离我的设想了，你会信任我，但却不会依赖我。
反而是我需要依赖你？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抱歉，要耽搁你的时间了，我可能会多待一会儿。”纯奈道歉。
“纯奈。”顾虑我的心情，说出这么体贴的话，你真的不会给人丝毫不舒服的感觉，“如果，我的存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还会这样重视我吗？”
“……征，我突然觉得我做人有点失败，竟然会让你有这样的疑惑。答案是当然了！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但是，不用做这些事情，你都是我的重要之人哦，我很开心认识你。不是赤司征十郎，而只是征哦。”
“和你相处我非常愉快。”纯奈的笑容很甜也很软，眼神坚定认真。
赤司充满贪婪望着这个笑容，一眼又一眼，望进了心里，内心黑暗冷漠的角落像是被光照进来，被温柔的风治愈，满溢无关胜利的喜悦。纯奈，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这么美好。
“纯奈，可以遇到你实在太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但是，光是这样不够啊，我想要更多！我想要你的全部！赤司眼里闪动着纯粹的笑意，不再克制自己。他伸手，将身前的女生揽过来，嵌在自己的怀里，香软满怀，声音淡淡，“纯奈，我被一个人留下过。”
“征，那个，不、不用勉强自己说。”纯奈近乎晕眩。她还没从被抱住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这样的话，她的思维都停滞了。
“我没有什么不能对你说得。”赤司将头埋在纯奈的软发中，“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听起来可能还有点无趣。”
“我从小接受身为赤司家继承人的教导，每天的时间被各种课程填满，那是我的义务和责任所在，这样的生活我并没有不满。只是，有些麻木，觉得周围的一切无趣又黯淡无光，唯一的亮色大概是。”赤司停顿了一下，极其温柔念出下一个词语，“母亲为我争取到的个人时间。”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个由自己支配得时间，不受父亲安排和老师约束得时间。刚开始，我不知道这段‘个人时间’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该做什么，我非常手足无措，几乎都是走神渡过得。”
“后来，我选择陪伴母亲。”
“几次后，母亲却对我说，那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应该去做自己想做得事情。可是，我并有想做得事情，只有数不尽应该做得事情。这时候，‘试试打篮球如何？’，母亲这样说了。于是，我开始学习打篮球。放下一切杂思，忘记‘赤司家继承人’的身份专注在篮球上，打球很畅快啊，不知不觉间入迷了。”赤司嘴角微微勾起，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说起自己与篮球的羁绊。
是的，胜利至上的赤司征十郎，心中对篮球怀有一份不为人知的柔软。
“有时候，母亲会来看我打球，会温柔注视着我、会给我加油打气、会为我鼓掌、会准备补充体力的水和食物、会给我擦汗。我很喜欢母亲的陪伴，只是一直拒绝母亲擦汗的举动，有一次还为此发脾气了，从那以后，母亲再没有为我擦过汗。其实，我心里是喜欢母亲这样做，没有一点讨厌，虽然可能有点害羞。”
“但是，我是赤司家的继承人。”
“即使是还没长大的儿童，身为赤司家继承人也不能流露出软弱的一面，怎么可以表现出喜欢被照顾得一面？赤司家继承人不需要那种软弱的情感，也不能有弱点，有弱点就代表会输。”
“我只能胜利。”
“那次的发脾气，我很后悔，一直想和母亲道歉，想和母亲说‘谢谢你帮我擦汗’、想说‘我很喜欢’。”赤司手上突然箍紧，将安静的女生死死按在自己怀里，声音淡淡，“但是，我永远失去了道歉的机会。”
“母亲不在了。”
乖乖待在自己怀里的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久，赤司运动服的前襟迅速被濡湿，然后，纯奈抵在他胸前的双手温柔反抱住了自己。真奇怪，想不到他还有和别人说这些话的一天，想不到他有可以说这些话的人。
赤司抱着纯奈，心如止水，也心如暖阳。
“这样说不好，但是母亲不在了以后，明明还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存在，每个月也能见上面，父亲对我应尽的义务全部有完美完成，很多时候，我却觉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纯奈，我觉得我一个人被留下了。”
“嗯。”含着哭音的软软声音轻轻应道。
“纯奈，我说对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听起来真的很寂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