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为什么就是那么紧张!一想到待会儿姜瑉君就要沐浴梳洗妆扮好来到他的王帐,他就坐立不安,口干舌燥,几案上的水都被他喝完了也没敢再叫,就怕外人不小心撞见姜瑉君,惹得她难堪。
忽罕邪坐在王座上,难耐地深呼吸。
“单于。”有人喊了他一声。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不小心带倒桌上的酒壶,乒铃乓啷一阵响动,又急急忙忙将酒壶扶正。姜瑉君已经在侍从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想上前去接人,又踢到了脚边的几案,一脚掀翻。
啧。忽罕邪不耐烦地在心里抱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瑉君见到眼前这一幅场景,愣了愣,抬手示意侍从下去。
侍从识相地放下帘子退出帐外。帐内温暖暧昧的烛火摇曳,姜瑉君方才梳洗完,只穿了件轻纱搬得裙袍,外头罩着月氏的裘衣,她披散着长发,秋水剪瞳,肤如凝脂,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忽罕邪有些看呆。
姜瑉君叹了口气,轻轻地走上前将忽罕邪脚边的几案扶正,又站直了身子,面对着忽罕邪道:“找我?”
找我?这语气竟然轻松随意至斯!他难以置信,自己这般紧张无措,她竟然如此淡然自若!
好吧,毕竟她也是成亲三载的人了。忽罕邪这样宽慰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在姜瑉君面前显出尴尬的生疏与难耐。
忽罕邪比姜瑉君高出许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能看见她眨眼时轻轻扇动的睫毛,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锁骨和胸膛。明明只是初春,他感觉更热了,便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们把炭火灭了吧。”
姜瑉君惊愕抬头:“现在还是初春。”
忽罕邪别过头去不看她,喉结滚动:“我热。”
“可我冷啊……”姜瑉君有些委屈,又紧了紧身上的裘衣,“月氏的冬天比齐国长,还更冷,每到夜里我都睡不好觉。你竟然还要灭炭火?”
姜瑉君微微蹙着眉控诉他,美人含愁,忽罕邪一心软,连声哄道:“是我的不是,不灭了不灭了,我再让人加点。”
姜瑉君听他这话,笑了出来,如天光乍泄般明媚:“谁让你再加点,炭火冬日最是珍贵,你嫌多,百姓们还嫌少呢。”
忽罕邪见她亦娇亦嗔的模样,心都被酥化了,忘情地抓住姜瑉君的手,想替她暖暖:“你还冷吗?”
姜瑉君一惊,想抽手没抽动,低着头喃喃道:“你松开我。”
忽罕邪没动,握得更紧:“我为什么要松开你?你是我的人了。”
姜瑉君脸上飞霞,映得肤色更是白里透红,她急眼了,挣脱得更加厉害:“忽罕邪你松开!”
“我不。”忽罕邪如同一个孩子抢玩具般倔强,借力一把将姜瑉君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扣着她的后脑勺抵在自己的胸膛上,“我就是要这样,你又待如何?”
姜瑉君慌了,心也跳得毫无章法,她听着忽罕邪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好似二人同呼同吸,连心跳都是一致的。
姜瑉君紧张地攥着忽罕邪的衣角,微微抖着声线道:“我们……我们先喝酒吧。我们汉人成亲当晚,是要喝合卺酒的!”
她如今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拖延一下进程了——她有些害怕。
忽罕邪是知道这个礼节的,也知道她想家,便特意命人去找来了葫芦对半切准备好才叫她过来。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忽罕邪答应了:“好。”这东西千辛万苦找来的总得用上吧!
姜瑉君想借此扯开忽罕邪的桎梏,谁承想忽罕邪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口中的热气氤氲在耳边,他喊了声:“瑉君。”
这两字瞬间让姜瑉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的忽罕邪也想这样叫她,被她连连拒绝。老单于还在他就想这样唐突,命还要不要了?
忽罕邪终于喊出了这个在肚里嘴边百转千回的名字,忽觉没有了任何顾忌,怀里的这个女人从今往后都是他的了,他想喊什么就喊什么,想在什么地方喊她名字就在什么地方喊她名字。
想至此,他又笑道:“瑉君。”
“你——”姜瑉君感受到他的恶意,微微挣扎。
忽罕邪牢牢地环住她的腰,脸颊贴着她的耳鬓,带着点命令的口吻说道:“斟酒。”
姜瑉君受制于人,不得不听从。她前倾身子去拿葫芦与酒壶。忽罕邪顺势将她身上的裘衣脱下,她里头只穿了轻薄的几层纱衣,肌肤隐约可现。忽罕邪撩起她后背的头发移到前侧,情难自禁,在后背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姜瑉君的脸不可抑制地涨红,她扭了扭身子,想躲过一点点,忽罕邪轻笑着抬起脑袋,接过她递过来的半个葫芦,问道:“怎么喝?”
姜瑉君低着头说道:“你喝你的,我喝我的。”
忽罕邪有些不解:“合卺酒这么喝得?怎么喝得像分家?”
姜瑉君被他憨到了,笑道:“喝完再告诉你。”
月氏的酒是真的烈,一口就让姜瑉君从喉间烧到了胃里。她掩着唇咳嗽,忽罕邪拿过她的那半葫芦将酒喝尽,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姜瑉君看自己的酒没了,忿忿地拍一下忽罕邪:“那是我的!”
忽罕邪又不解了:“你不是喝不完吗?”
姜瑉君咳出了眼泪,又被他逗笑,眉眼如画,两颊生霞,美不胜收。她接过忽罕邪手中的两半葫芦,将他们合到一起再用红绳绑好,递给忽罕邪看:“你瞧,这才是合卺。”
姜瑉君秉持着尽职尽责普及习俗的态度和他说着话。可忽罕邪眼里却不是什么葫芦,什么合卺,当他看见二人嘴巴碰过的地方相接时,他脑内就仿佛炸开了惊雷,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顾不得了。
“瑉君。”他有喊了一声,却不似先前那般是为了好玩,这次喊她声音低哑,带着些隐忍多年再难自抑的爱意与情.欲。
他吻上了姜瑉君的唇,吮吸辗转。
他将葫芦从她手中抽走,认认真真地抱着她,体味她身上的触感和她嘴里的味道。
姜瑉君微微颤抖,难得间隙呼吸,轻轻地喊了一声:“忽罕邪,我……”
叫了他一声名字,忽罕邪再也忍不住,双臂垫着她的臀部将她整个人托抱在怀里,仍旧亲吻着她,一路走到榻边将她放下。
忽罕邪是认认真真做过功课的人,他知道汉人喜欢红色,大婚之时,总是要以红色点缀。是以他叫人将自己的王帐用红色装点,有鸳鸯帐,龙凤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真是难为他费心。
姜瑉君看着入目的红色,竟也升起心痒难耐之意。忽罕邪趴在她的颈间,带着点小小的狠劲啃咬,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嘶——疼啊。”姜瑉君抱着忽罕邪的脑袋,手指插在他的发间,被他在锁骨咬了一口,疼得娇嗔抱怨。
忽罕邪拉下她的手十指相扣,抬头问道:“还冷吗?”
姜瑉君不敢看他,摇摇头:“不冷。”
忽罕邪得逞地勾了勾嘴角,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姜瑉君觉得方才的酒开始上头了,想抬手制止,却提不上力气。她绵绵软软地握住忽罕邪的手,轻声道:“等……等一下。”
“我等了很久了。”忽罕邪拉着姜瑉君的手伸到自己的腰间,凑到她的耳边,暧昧的热气打在姜瑉君的耳窝,激得她一抖,“瑉君,帮我。”
姜瑉君的手触到了他的腰带,她咽了咽口水,帮他解开腰带的束结。
忽罕邪在她脖间呼出一口浊气,又低低地笑了笑,知道她害羞,便也不强求她,自己起身褪去衣裳。
忽罕邪常年在外征战,刀剑无眼,身上斑驳痕迹,皆是他年少成名的勋章,试问匈奴西域齐国,有谁人不知他月氏小单于的赫赫威名?
忽罕邪将二人的衣物都扔下榻,坦诚相见,姜瑉君红着脸拉过被子稍稍遮了些,她瞥了眼忽罕邪,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胸上有一道从左肩延伸至右腰的疤痕,看如今的样子,应当是深可见白骨,险些丢命的伤。姜瑉君被这疤痕吸引,目露担忧与惊吓。
忽罕邪揉着她的腰,看她这副样子有低下身去哄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还惊讶成这样?”
姜瑉君知道他意有所指,她本是老单于的妃子,老单于也是常年征战,身上必定也是有这些痕迹的。
“可我……没见过啊。”姜瑉君被他揉得有些气喘,浑身上下软成了一滩水,半点使不上力气,讲话也是气若游丝,在忽罕邪听来是带着意乱情迷的邀请。
这话说完,忽罕邪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等他渐渐回过味来,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迫不及待地拦腰抱起姜瑉君,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嘴角,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嘴唇,喃喃道:“你真的,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忽罕邪将她放倒,她难耐地抓住身下的被褥,却被忽罕邪拉过手圈住他的脖子。忽罕邪拱到她身边,喘着气低声道:“抓我,不许抓别的东西。”
姜瑉君很听话,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做,但是理论与实践都是不同的,古人说要知行合一,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姜瑉君抱着在自己身上耸动的忽罕邪的头,抚摸着他顺长的头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心愉悦。
龙凤烛烧了半截,夜已深,忽罕邪拉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他抱着她,像是无价之宝。
身上汗涔涔的,姜瑉君有些难受得动了动,忽罕邪按住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是要歇会儿吗?别乱动。”
姜瑉君浑身上下都酸痛,也不敢再去惹他,便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困意渐渐袭来。
忽罕邪抚摸着她的脊背,不停地亲吻着她汗湿的额头,揉着她柔软的腰肢,将他贴近自己裸.露的胸膛,呼吸之间皆是她的香气。
这个香味,忽罕邪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姜瑉君实在被他抱得喘不过气,轻轻推了推他:“忽罕邪,我热。”
啧,忽罕邪心里有些烦躁,早知道把那炭火灭了,以后只要瑉君来我就不生炭火了。
忽罕邪还是没有放开她,只是稍微挪开了点身子,唇瓣抵着姜瑉君的额头,喃喃道:“明日跟我去趟天山吧。”
“去做什么?”姜瑉君窝在他的怀里,安稳地快要睡着了。
“去祭祀天山。”
“只有大阏氏才可以和单于去祭祀天山的……”
“我如今是单于了,想封谁做大阏氏不行?”
姜瑉君叹了口气,越发迷糊:“那匈奴……”
“我不要他们,我就要你。”忽罕邪低头看了眼已经睡着的人儿,有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在她发间,“我就要你做我的大阏氏。”
☆、番外7: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
娅弥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踏上这片土地——她母亲心心念念,至死难忘的故土。
巴图尔被姜祁玉带进宫谢恩,而她则是待在官驿里。
她至今都觉得这是一场梦,从黄沙漫漫的西域到柳绿莺啼的中原,似是须臾之间。而从千娇百宠的小公主到国破家亡的王后,也是在眨眼十年。
中原的风俗习惯与西域月氏相去甚远,娅弥环顾四周,入目是精致的香炉屏风,卧榻座椅。她轻轻地嗅了嗅,是淡淡的花草的气味,和当年阿娘身上的味道像极了。
她心头莫名一软,鼻子微酸,有些想哭。
她本是不愿来的,龟兹被灭,她更愿意带着孩子回月氏,那里有父亲兄长,估计过不了几年,她也能带着孩子们再嫁,往后的日子有父兄的帮持,定是不会差的。
可她还是来了。
她仍记得她被姜祁玉带去齐国军帐的那日,哥哥连夜赶到军中要带她走,甚至连曹姑姑都来了。
曹姑姑是阿娘的旧人,姜祁玉必定会卖她一个面子。图安是这样想的。
可姜祁玉却是在他们之间看了个来回,鼻子轻轻一哼气:“若要带走,可以。但是巴图尔王子必须留下。”
图安知晓当年姜祁玉求亲之事,他是个性子强势的,若是以前月氏还强盛之时,他必定是商量都不愿商量,直接闯进军中就带上妹妹离开的。可如今姜祁玉背靠齐国,而西域又全权在齐国的掌控之中,齐国势大,他不得不低头。
图安压低声音:“巴图尔王子是遥遥的孩子,殿下有何理由带走?”
姜祁玉端着酒盏一笑:“巴图尔是龟兹未来的继承人。艾提身死,巴图尔继位,是齐国的臣子,臣子国灭,大齐带回他有何不可?”
图安面目紧绷,紧咬牙关,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曹芦见二人剑拔弩张,伸手按住图安,对姜祁玉开口道:“殿下,奴婢知晓殿下带走巴图尔的决心,是以不会劝阻。但奴婢还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说。
“娅弥公主是永安大长公主最小的女儿,也是最疼爱的孩子。长公主生前受了太多骨肉分别之苦,如今长公主若还在世,必定也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再经受这样的苦楚。齐国之于长公主是故乡,那月氏之于娅弥公主也是故乡。
“陛下怜惜长公主年少出塞和亲,也望殿下……能够体谅娅弥公主的思乡之情。切莫……切莫让她步长公主的后尘。”
即使有哥哥与曹姑姑做说客,她还是跟齐国大军来到了这里。巴图尔太小了,才六岁,她实在不放心这么小的孩子离了母亲到底该怎么生活。
她还记得小时候总爱跟在图安身后,问东问西,还时常问关于他在匈奴的生活,毕竟那是她未曾见过的地方。
每当此时,那总是沉稳冷静的大哥,脸上会显露出沉思,不耐,甚至……厌烦的表情。
图安不愿细说他在匈奴的经历,小时候的娅弥还抱怨哥哥不爱分享,还去母亲那里告状。母亲听见后也不说话,只是叹气有时还哭,吓得她再也不敢问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