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申丑
时间:2021-01-29 09:28:34

 
 
第157章 
  “毒计?有多毒?”楼淮祀兴致勃勃。贾先生, 从来是个蔫儿坏的人啊。
  贾先生离座,颤颤跪在凉亭之中,他老了, 老得全身的骨头都僵了, 就连下跪都要扶着什么才能不让自己摔倒。
  姬冶微皱一下眉,没去扶, 既特地下跪, 这个所谓的毒计,怕是颇为阴损。
  楼淮祀也没扶,蹲下身, 红衣拖在地上,冲贾先生一乐:“老贾,还是不知我啊, 我岂是嫌计毒的人,我从来只会嫌计不够毒,鹤顶红、砒/霜不过名不同。”
  始冶听这话混账话, 真想冲猴在地上的表弟一脚。
  贾先生长叹一口气:“人活皮,树活影,郎君如今正是少年轻狂之时,片叶不沾衣袖, 然将来历沧桑岁月, 再思今朝,方知正谬, 却已事不可追。”
  “你管那么多,我老时,你说不定都已抬胎转世娶上娇娘,就算我悔得肠青, 扎你小人,那也换了人间。”楼淮祀轻笑,又不解,“我说你们,活人操心什么死后之事?”
  姬冶附和:“身死万事消,不必挂怀。”
  贾先生呵呵一乐:“小郎君通透啊。”
  楼淮祀又笑谑地指指上天:“别管什么老天爷,老天爷闭眼时多,睁眼时少,不是睡觉就是打盹。”
  贾先生又是一笑:“小郎君待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现在又还喘着气,就怕小郎君留下酷名啊。”
  楼淮祀热情:“来来来,老贾,说说你的毒计。”
  贾先生风干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仍旧跪着不动,道:“小郎君,容小人说些大逆不道之言,栖州的官弱,贼凶,只小郎君来了之后才好行……”
  楼淮祀鄙夷:“老贾一把年纪了,少说些奉承话。”
  “小郎君,这里面的理得说透,方显得小人的话不是无的放矢。”
  楼淮祀叹道:“你我老少,莫非连这点信任也无。”
  姬冶嫌他啰嗦,出声道:“贾先生说得有理,你翻脸跟翻书似得,又自诩真小人,小人不防,难道还防君子不成。”在楼淮祀手底下吃饭,吃得是好,大鱼大肉好酒管够,可他想一出是一出,一天一个样,跟大变活人似得,这天天换上峰,哪个受得了?不把事做好,话说尽,焉知不会笑脸一揭换了张怒目来。
  楼淮祀想了想,还真有理,说道:“你所虑不假,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小人,保不准就会翻烂账。”
  贾先生苦笑:“小郎君倒实诚。”
  “闲话少说。”
  贾先生便道:“ 小郎君容我细说:这栖州的贼猖狂,细细打听便能知其二三。如云水寨,盘踞云水县,那里河道繁杂有如天然屏障,九曲八绕的,连寨门口都摸不进去。可云水寨有什么贼,却好打听,皆是号称‘义’字的绿林凶徒。郎君近几日怕也知性这些人的行事心性。”
  楼淮祀点头:“不错。”
  “小人敢问,这云水寨,哪个为骨?”
  “徐泗。”
  “正,徐泗此人舍得财,舍得命,无徐泗无云水寨,而这云水寨在栖州当为贼首,他们分而合,平素之时,大家划道而居,你不去占我的买卖,我不去占你的水道,若有大事,便聚在一块听云水寨的调停共事。”
  楼淮祀又点了点头:“听说过一二,云水寨本不显,后来徐泗当家,他武艺又高强,收得人心,也让云水寨成贼头,听闻他们时不时聚一块比武练兵,自成江湖。 ”
  “不错。”贾先生又道,“再说回这个云水寨,大当家管得粮草内务,徐二执牛刀,付三也就是付忱,据说他擅买卖。他本就是商人之子,家中烈火烹油之时不事生产,只知嬉戏胡闹,家败后倒捡起了商贾之道,直将水寨经营得有声有色,蒸蒸日上。寨中有钱,便养得起人,人多霸占的水道便多,劫掠来的财物也多,这买卖便越做越大,来回滚雪球,成了一方霸主。”
  “小郎君也知道,付忱与徐二之间的互有恩义。付忱是无退路之人,他父去母亡,孑然一身,风吹浮萍无有归依,安身云水寨后,此处便心安所在,徐泗兄弟于他不逊至亲。付家家破时,他一个纨绔子,奈若何?不过树死藤本。”
  “旧训犹在,那付忱禁不得‘家人’再亡之事。”
  楼淮祀听了半天,挑眉:“你的意思,让我擒徐泗,令付忱?”
  “不错。”贾先生拈了下须,“拎徐泗令付忱,挟云水寨令栖州诸贼。”
  “细说听听。”
  “小郎君,你我皆知,这云水寨之骨乃是徐泗,他若失陷,云水寨定不惜代价倾巢搭救。徐大当家鲁钝,无号令水寨之智,代管之人必是付忱,人有亲疏远近之分,付忱终是一个外人,山寨君龙无首之际,人心浮躁,敢问郎君此等关口,值不值聚义令出,群贼聚首。”
  “聚义令?”
  “许是令,许是签,许是印……”贾先生笑道,“他们一拢贼,没个信物暗号,如何互信?”
  楼淮祀摸着下巴:“擒了徐泗,威胁做内应,聚各贼首于一处,一网打尽?”
  “不错,栖州有石脂在手,火箭,火油桶齐出,他们若是聚首,之攻之。”
  “你觉得付忱肯做这个内应?”
  “伪诺付忱,事成后放云水寨一条生路。”贾先生垂着眼眸,“既做了贼,手上染了血,再看人命不过几两几钱,为死生兄弟不顾生死,亦会为死生兄弟送他人去死。”
  “嗯……”楼淮祀托着腮,道,“计若成,付忱若还有点良知,怕是活不下去罢。”
  贾先生笑而不语。
  “付忱家破是因得罪了权贵,如何还肯信我说的话?”
  “此计之先题:便是付忱愿救时明府,无论他应郎君之约,还是暗劫牢狱,或擒女眷要挟。事后,郎君只将时载放了便罢。”贾先生道,“徐泗在手,他信也好,不信也罢,总要试上一试。”
  楼淮祀疑惑:“此等与虎谋皮之事,真个有人会做?”
  贾先生笑了:“郎君,饥寒之下,又有余勇,谋了虎皮皮肉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楼淮祀起身想了想,道:“计倒是好计,够毒,我也喜欢。只我这人名声不佳,云水寨的人出去一打听,便知我说话有如放屁,翻脸有如翻书,不是实诚人啊……”
  姬冶想得表弟这德行,跟自己祖父真是如出一辙啊。
  “我得找个有美誉之人从中担保。”楼淮祀嘀咕。
  贾先生一愣。
  姬冶咬牙:“谁?”
  “我小师叔如何?”楼淮祀道,“只是这计我最后一把火……我小师叔怕是嫌太过阴损?除非瞒过此节,围擒之,而非火攻之。”
  鸠冶道:“你这般骗俞子离,不怕他事后翻脸?”
  楼淮祀长叹一口气:“可这果然好毒计啊,不用委实可惜,唉……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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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卫繁半倚着凉枕, 任由楼淮祀躺在自己腿上,偶尔垂眸,瞥见楼淮祀黑长的黑睫, 真是眉拢寒天翠色, 鸦收翅羽飞墨,愿君长伴身侧, 恨虫噪, 恨天明早啊。
  卫繁越看越觉得自家夫君艳色无双,偷偷摸出胭脂,用手指沾了一点, 轻手轻脚地抹在楼淮祀的双唇上。
  楼淮祀一把捉住她的手:“嗯?欺负人?”
  “哪有,不过看公子风流,添一抹丽色赏心。”卫繁理直气壮。
  “那我要你唇上的。”楼淮祀合着双眸笑着道。
  卫繁微红了脸, 低下头在楼淮祀亲了一口,看色泽不显,又亲了一记, 还是不鲜,只得重重地再亲一口。
  楼淮祀闷笑,轻抿了一下唇:“不够。”
  卫繁咯咯脆笑:“再抹,可真成娇娘了, 难道要我叫你姊姊?”
  楼淮祀睁开双眸, 眸光潋滟:“姊姊也好,哥哥也罢, 皆是卿卿。”
  “不要脸。”卫繁冲他皱了皱鼻子,然后问,“楼哥哥,你有心事?”
  楼淮祀架起一条腿, 看窗外落红从枝头飞落,道:“卫妹妹,有一件事两样办,一件缺德了些,一件费事了些,你选哪件?”
  “费事的罢。”卫繁道。
  “为何?”
  “左右无事做。”卫繁道。
  楼淮祀大笑,道:“也罢,听你的。”
  卫繁摇摇头,沁甜一笑:“楼哥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之我与你一边。”
  楼淮祀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夫妻一体,我做了缺德事,却要连累到你身上。我若是孤寡一人,管他是好是歹,只随自己的心意,任它洪水涛天。”他一顿,唇边带笑,“可我有了卫妹妹,将来说不定还有儿孙?不能我做事你挨骂。”
  卫繁理着他的发丝:“可是,楼哥哥会不会觉得这般行事,多有掣肘,左右顾虑?”
  “唉……”楼淮祀长叹一口气,“卫妹妹,大凡是事都是令人忧扰的,哪日我们回京了,万事不管,天天吃喝玩乐,如何?”
  “当真?”卫繁两眼一眼,“还要出去游山玩水。”
  “好啊,拿张舆图,掷箭到哪就去哪?如何?”
  “那不好,我听闻衮州南椿县养有肉牛,耕不得田,肉嫩浓香,我们去那吃牛肉去。”卫繁满是期盼,“我还听闻澄州有狮头鹅,鹅脸肉细软胶滑。定要去试上一试。”
  “衮州在内,栖州靠外,乘舟换车的行路多有艰难,倒是澄州,远归远,出江入海可以去买一船鹅回来。”楼淮祀道。
  “那不好,焉知桔还分淮南淮北的,长途水路的,那些瘦的瘦,病的病,指不定还犯瘟,吃都吃不得。”卫繁摇摇头。
  “也是。”楼淮祀拍手,“等手上的事了,我们把事扔给光光兄和小师叔,咱们先溜去澄州吃鹅肉去。”果然还是不能得罪小师叔,算计后,俞子离必然翻脸,说不定小舟一放,无影无踪,毕竟有例在先。当初俞子离怔愕楼长危的手段,离开将军府,跑去卫侯府 一避好几年,气性不是一般大。
  他们小夫妻心血来潮,想溜出去散心,俩人各怀鬼胎,都恨不得吹口仙气栖州从此丰收太平,楼淮祀更是一扫懒散姿态。先跑去找俞子离,将计尽数告知,照样托他作保。
  俞子离在自己师兄那吃过亏,犹记当年的烧山火,真是烧得云霞色变。楼长危如此人品,放起火来半点不容情,楼淮祀这种狗憎猫嫌的品性,俞子离对他实在疑虑重重。
  楼淮祀叫起撞天屈来:“师叔,我楼淮祀来栖州,居任一州之长,心系百姓民生安危,真是晴怕天雨,雨怕不晴,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我诱那帮贼人入瓮,还不是为了栖州的太平岁月。”
  “这话有真有假。”俞子离道,“虽有往脸上贴金之嫌,事也确实没少做,虽是善行,却非有意为之,你少在那居功自傲。再说,你这人做事最好剑走偏锋,唯爱捷径,焉知不是拿话诳骗我。”
  楼淮祀眼刀一刀一刀地飞向俞子离,叹道:“兵者,诡计也。行使诡计有何不对?”
  俞子离道:“兵行诡道自是没错,只是,你杀贼诛身边人之心,还不许怨怼旁生?”
  楼淮祀将自己亲爹在肚子里埋怨了一通,当年小师叔清朗明月少年郎,现下却是戒备重重:“我连一丝信誉也无?”
  俞子离笑起来:“卖水的如何妆成卖油的?你脸皮几分几寸?竟好意思问这话。”
  “也罢。”楼淮祀摸摸鼻子,把贾先生说的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道,“老贾心里苦啊,凡是贼匪他都恨不得挫骨扬灰,正好与我不谋而合。这些草寇,纵有万种原由上山,挨刀的拿刀后,有几个手上不曾染过鲜血?又有几人无辜?”
  俞子离一声冷笑:“这话,遭贼的,受害的说得,你一当官怎好意思说得?若栖州治下,居有屋,食有田,穿有衣,他们何至于落草为寇?官逼则民反,不思量官不做事,一味苛责民心生乱,可有脸面?”俞子离越想越气,一拍桌案,“朝廷因嫌栖州地贫,不管不顾,由它成法化之地,任由民怨滋生,匪盗横乱?当初不治不管不理?眼下倒来说民刁?父教子,不教,乃父之过,官事民,不治,乃官之过。你如今手上有兵,库中有粮,又有利器在手,知剜肉去疮,怎不问当初为何生出毒疮来?”
  楼淮祀被骂得灰头土脸,叫道:“莫非还是我之过?我来栖州才多久?他们当贼又不是我逼的?”
  俞子离道:“非你之过,然你出身士族,你爹的俸禄,莫非不是官家取自于民?你生而富贵,站山之巅,脚不沾尘泥,方得高高在上指点山脚之民满手泥尘,或贫或恶?如庙中的泥塑菩萨,不曾庇之佑之不曾感化之,由他苦由他难由他恶,眼下你尊臀按在了宝座上,嫌他们污水一潭,要驱之杀之,还要给自己立为国为民的牌坊出来。”
  楼淮祀无言以对,跳脚:“我……我不是改了主意,不放火烧他们,改为擒押。”
  俞子离闭了闭眼:“你改主意,可是怕我生气?”
  楼淮祀急道:“我便是那无心为善之人,但,我做的事,难道不是善事?我又没想阎王老儿讨功要赏?”
  俞子离被他气得心肝脾肺都快要疼了。楼淮祀为官,你说他不好吧,他来栖州后,干的全是利民之事,你说他好吧,他对诸民并无一点的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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