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花街柳巷,风花雪月可以是传的。
商贾庶子、入赘为婿、报复亲族,私营便换也能是捏造的?
长安高门子弟中,相貌出众,文采斐然,年轻有为者比比皆是。
饶是让明黛嫁进东宫,父亲和母亲尚有重重忧虑。
可是秦晁呢?商贾人家的庶子,行径放荡,营生之法甚至登不得台面。
他就是真心爱慕明黛又有什么用?
他会让她成为笑话,会让她遭受非议,甚至……
他根本保护不了他。
至于明黛……
她在落难时遇到了秦晁,亦忘了自己原本应该得到更好的,所以才动了心。
所以,秦晁能叫她动心,长安子弟中但凡有胜过秦晁者,一样也能叫她动心。
只有那样的男人,才不会让她成为笑柄,遭受非议,才护得住她。
只要她想起来,她就会懂得。
不是一类人,勉强在一起,只会受到更多伤害。
明媚托起腮,从窗户看向窗外,一双眼睛映着暗沉的夜色,静悄悄的湿润。
好想明黛啊。
上次见面的时候,应该再多说两句的。
去年离家的时候,母亲还在为她们做秋装。
一眨眼,又是一春。
也不知道今年开春,母亲会不会给她买最喜欢的秋香纱。
好想回家啊。
所以,她不能再等了。
如果秦晁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甚至明黛对他有了感情。
那她就不能用原本的计划了。
赏夜景的少女倏地笑起来,褪去的泪在眼中留下一层薄薄的水莹,是星星点点的璀璨。
多简单,把计划反过来不就好了。
……
夜色更深时,书房的门被打开,男人披着一身夜色里的寒气走进来。
明媚还看着外头,并不看他。
他叫来热水净手,又换了一身外套,走到她身边时,在她身上披了件薄毯。
“夜里凉,窗户不要开这么大。”
明媚转过头看他一眼:“怎么聊到这么晚?”
景珖闻言便知,她不是在的等他,是在等结果。
他没有急着回答。
明媚将他扫了一眼,起身去给他到了一盏茶。
茶送到他面前,景珖受宠若惊的接过,顺手将她抱到身上。
明媚环住他的脖子,“他没答应吧?”
景珖饮水的动作一顿,随手将茶盏放到身边的席子上,回抱住她:“你怎么知道?”
明媚偏头笑道:“不是你说,他这人多疑?”
“巧灵这条线刚断,恐怕他正是警惕的时候,你这样的商场老手,从前应酬何曾这么耗时的?今日怕是出师不利,被拒了吧?”
明媚的话,竟叫景珖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心中一颤。
她不止是记得自己疯癫时与他发生的所有事。
她所有的事的记得。
那时,她还是小疯子,他对她从不设防,甚至很多机密都是当着她的面讨论。
倘若她捏着这些事来对付他,便是要他死。
不,不会。
景珖在心中暗笑自己。
她这辈子只能有他这一个男人了。
即便她心思玲珑,叫他防不胜防,但此事涉及底线,她不会的。
她不会的。
景珖抱紧她,低声道:“是,他拒绝了我的提议。”
明媚窝在他怀中,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
景珖早已摸清了景家那些蠹虫内鬼的算盘。
借年节的忙碌遮掩,他已暗中掌控他们与外商暗中勾结谋取暴利的所有证据。
齐洪海因为占着陵江的优势入了景珖的眼,也成为景珖一箭双雕的最佳人选。
他既要陵江的人脉,也要顺道除了景家的内鬼。
齐洪海的私运做得很大,当中甚至涉及朝廷严令禁止的药石。
这是杀头的大罪。
景家那些狗东西,一旦与齐洪海狼狈为奸,就等于葬送整个景家。
原本,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诱出齐洪海的底牌,让景家那些老东西以为自己得逞。
在他们其乐融融准备合作牟利时,引官府前去剿杀。
届时,他呈上罪证,兴许还能落得个大义灭亲的嘉奖。
这事,明媚知道。
所以她再施一计,要他去找秦晁合作。
许下丰厚的报酬,让秦晁代替他潜入齐洪海和景家内鬼之间的交易。
届时,他照样可以借着从秦晁那里得到的消息引官府去剿杀。
只要他做的干净,抹掉和秦晁之间所有的往来,那时,秦晁就只是他们的同党之一。
一旦他成了阶下囚,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进明府大门!
不谈情爱真心,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容忍一个德行有失之人。
然而,秦晁拒绝了。拒得毫不犹豫。
这一点,景珖原本感到很意外,但思及秦晁已经知道明黛的身份,又了然。
与其以身犯险,不如带着这金疙瘩去长安,荣华富贵自然滚滚而来。
景珖眼一动,看向明媚:“有件事,你知道了或许会不高兴。”
明媚:“什么?”
景珖:“我觉得,秦晁之所以会拒绝我,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明黛的身份。”
明媚眼神渐沉:“你说什么?”
景珖定声道:“他已知道了。”
秦晁竟然知道了?那他的本事还真是不小。
“那他为何不带我姐姐回去?”
景珖看着她的唇,幽幽道:“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米已成炊还不够。”
“等到有儿有女时再拖家带口的去,你们才赖不掉,那时,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
明媚这次并没有被他刻意的话激怒,反是幽幽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景珖觉得,她有些不寻常,笑了一下:“怎么了?”
明媚眼神往下走:“那你呢,为何没想过与我米已成炊,然后生儿生女?”
她笑起来:“这样,我也不会跑了呀。”
景珖轻易被她撩起来。
他箍紧她的腰,狠狠一按,微微喘息:“小疯子,摸着良心想想,我到底想不想。”
他想,他当然想。
明媚挣不开,眼眶微微红了,景珖一怔,连忙放开她。
她实在娇嫩的很,亲的重了身上都会留痕迹。
景珖松了松手,语气也放轻:“因为我与他不同,我自是要你心甘情愿的给我。”
明媚得以挣脱,却没推开他,反倒倏地笑了。
她再次环住他的脖子,娇嗔道:“不错,你与他不同,所以他做不到的事,你可以。”
景珖挑眉:“什么事?”
明媚迎上他的目光,笑眼淬了寒意:“不是有句话叫‘先礼后兵’吗?”
“好好讲他不干,那只能来硬的了。他不干也得干!”
她捧住他的脸:“你与那秦晁不同,你是陵州大商,关系脉络都广。”
“所以这次,全靠你了呀。”
……
秦晁没有接受景珖的提议。
虽然他句句有用意,字字戳人心,着实令他刚刚安定的心狠狠惊了一把。
但在短暂的惊愕后,他并没有像从前那般陷入忐忑的患得患失中。
黛黛有多好,他比谁都清楚。
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她配得上,他毫不怀疑。
可那又怎样,即便她高高在上,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娇女,但如今娇女眼中的人是他。
嫉妒去吧,一群傻货。
不过,也正因与景珖这番谈话,叫秦晁提前确定了明黛的身份,不再有任何多心。
他的确就是如今的宁国公府走失的女儿。
回到家时,明黛竟还在等他。
屋里点了一盏小灯,她靠在床头,脑袋一栽一栽。
秦晁心中一暖,轻手轻脚宽衣脱鞋,伸手抱住她。
明黛被弄醒,“回来了?有事没有?”
秦晁催她躺好,又掖上被子,没有隐瞒的把景珖找他的目的说了。
明黛听着听着,瞌睡渐渐清醒了。
可真是巧了,这事她曾经同解桐提起过。
那时只是一个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齐洪海非但不是金盆洗手,反而想把场子铺的更大!
明黛听完,抬头看他:“陵江的势力可不小,一旦你替代齐洪海,怕是能超过解爷。”
她揶揄道:“不动心?”
秦晁刚刚开荤,食髓知味,邪笑着撞她。
“动心?怎么算动心?这算不算?”
明黛呼吸一滞,恨不能落荒而逃。
从昨夜到今日,逮着机会就来,他都不累的吗?
见她蹙眉,秦晁不逗她了,手松松的搭在她的腰上,手掌大胆的感受那片温软细腻。
“来者不善,还是算了。”景珖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即便是要供着他当皇帝老子,如今有了她,他也得事事谨慎小心。
景珖的事不值得多谈,秦晁很快提到她的家人。
“黛黛,今日我又得到了些新的消息,我大概真的已经找到了你的家人。”
明黛蹭的精神,露出笑来:“是真的?”
秦晁轻轻地“嗯”一声,“差不离。”
他并没有盲目乐观,犹豫片刻后,说:“但有件事,我得与你提一提。”
“什么?”
秦晁收回孟浪的手,将她抱禁了些:“之前你说,有人要杀你。”
怀中的人僵了一下。
秦晁的手掌在她背后拍:“不怕,我在。我只是觉得,此事不能小觑。”
“你的亲长都还在,可正因为这样,当日那场刺杀才显得古怪。”
“你别怕,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线索细节?”
至少,不能让你回到家后,还留着这份潜在危险。
明黛在他怀中点头,认真去想。
然而,这是夜里。夜里想可怕的事情,轻易就能让恐惧被放大。
“秦晁……”
她才出声,秦晁已听出端倪,紧紧按住她:“没事了!不想了!不想了!”
他笑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夸大了。”
有什么好怕的,哪怕是死,他也陪着她。
他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怕,我已修书给你的家人。”
“所以,我们先别急着动身,等他们来接你,再一起回去,路上更安全。”
明黛慢慢平复下来,再次点头。
“那你同阿公他们说了吗?”
她好歹是秦家的儿媳,如今要回家,理应向他们阐明原由。
秦晁想了想,说:“没事,趁着这几日你还在,我会向阿公他们解释清楚。”
“阿公也好,秦心也好,他们只希望我们好,其他都不会在意的。”
他微微垂首,笑起来:“那你呢?眼下要回家了,可有需要道别的人?”
明黛想起了翠娘。
倘若翠娘和赵金没有出事,如今他们或许还是邻里,还会走动。
少顷,她说:“我大概,还要见一见解桐。”
既然要走,总得与她交代一声。
秦晁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她真的只是去见一个普通友人。
“好,我去解释,你去道别。”
明黛又想起来,她做主把香怜丢给解桐的事,他一句都没问过。
或许,她也该给他一个交代。
“香怜的事……”才刚起头,她已被他压住。
秦晁想,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他原本给香怜准备的路会更惨一些。
他低笑着剥她衣裳:“看来你没话要说了,那我们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
解桐得了香怜这个礼物,显然很是愉悦,已至来见明黛时,满脸都是兴奋地笑。
“这女人不简单啊,一个小小的妾侍,竟把齐洪海那些心腹的床都爬了个遍。”
“更不简单的是,她一听我要对付齐洪海,竟觉得自己捏了什么了不起的优势,想与我谈判。还有更绝的,她甚至想故技重施,勾。引我手下那几个蠢货。”
她啧啧摇头:“难怪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这种蛇蝎毒妇简直防不胜防!”
明黛静静听完:“那你问出什么了吗?”
解桐轻嗤一声:“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也有资格跟我谈?”
继而目光一亮:“多亏了我府上的花姨娘,为了防着我阿爹有别的女人,整治女人的手段那是一套又一套,我好歹见识了些,用在那毒妇身上绰绰有余!她已受不住,开了口。”
见明黛笑而不语,解桐发自真心对她表示感谢。
从开始到现在,明黛帮她的实在太多。
明黛摇摇头,提了今日的目的,她是来道别的。
“你要走?”
涉及身份和家人,秦晁也没与她说的太明白,明黛只说:“大概会同秦晁离开一阵子。”
解桐略感意外:“他真要带你去别处走走?”
当日,秦晁在望江楼下拦住她,给的说词就是这个。
明黛也没过多解释,只说:“当日我对你说话重了些,其实,抛开各取所需,你确然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友人,这一走不知要耽误多久,所以特来与你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