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潜成的事发生的太突然,她也是稳住了父亲之后才找机会打点进来。
不必明黛过多解释,解桐已抢先开口。
“月娘,外面已经乱套了。”
“秦晁现在就是齐洪海的一条疯狗!”
“我爹尚且还没找他,他却在短短两日内砸了岐水半数的场子!”
“我原以为他会想尽办法救你出来,可你在这里,他却在齐洪海那里花天酒地!”
明黛的眼神空了一瞬,当即想到了景珖。
景珖那日找秦晁,就是为了让他打入齐洪海的心腹地带,助他扫除内忧外患。
此事一定是景珖所为!
所以……秦晁还是答应了?
他不惜断掉自己所有后路,为齐洪海卖命,去取得他的信任?
可齐洪海哪有那么容易相信他?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解桐仔细打量她,低声道:“月娘,你不想留在这里吧?”
她握住明黛的手:“你知道我一直痛恨解潜成母子的。”
“他有今日下场,我高兴还来不及!”
“可……可下手的人把他打废了,我爹气的一病不起。”
“你是秦晁的妻子,我执意救你,恐怕无法服众。”
“月娘,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秦晁指使的?”
“会不会是……秦晁利用了你?他让你顶罪,自己却借此作为投名状靠拢齐家?”
明黛眼神一动,望向解桐。
解桐以为自己的猜测刺痛了她,进一步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月娘,如果真是秦晁设计了你,你可以反口的。只要你说出他是主谋,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让他进来!”
明黛听着这番话,心中如窒息一般难受。
为什么只要发生一些事,外人就能轻易将秦晁想的不堪?
他明明已经努力去做得更好,为何老天总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明黛吼出声来,眼亦红了。
解桐一怔,没有说话,甚至藏了几分讥诮与失落。
此时此刻,睿智聪慧的江娘子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被情爱所伤的小妇人罢了。
她既不愿指认秦晁,解桐也不打算勉强,起身准备离开。
“解桐,时至今日,你的话还算数吗?”明黛抬起眼,神色沉静。
解桐回身,明黛直直看着她:“之前你一直调查齐洪海,如今又有香怜在手,若要发难反击,有没有把握?”
解桐神情变得严肃,她没有摇头,算是默认。
其实,她原本打算来策反明黛,有她在手,说不定能卸了秦晁这个左膀右臂。
届时再反击,胜算更大。
得了明黛提醒,她已有针对性的查了很久,而后,明黛更是送了香怜给她。
那个女人知道不少东西,对她来说的确是意外之喜。
她也懂了,所谓的“说话算数”,是她们在扬水畔献艺那日的约定。
明黛帮她稳住解家,她答应明黛一个请求,各取所需。
明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给我纸和笔。”
解桐怔了一下,犹豫着在外间认罪画押处找来纸笔给她。
明黛飞快动笔,写好后交给解桐。
解桐看着她所写的,不由愣住:“你……”
明黛把“密信”折好交给她:“而今,到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明黛毫不动摇:“只要你履行诺言,你我互不相欠。”
解桐实在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娘子,真要继续坐牢吗!?
“你不求别的?哪怕你借着这个诺言,要我现在带你出去,我也不会食言的!”
明黛捏着帕子低头擦手,抬首时,已全无刚才怒吼的激动模样。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顿:“秦晁会来救我的。”
……
“呕——”凌江江畔,秦晁喝了一晚上酒,出门冷风一吹,胃里立马翻滚。
他趴在江边吐了起来。
胡飞眼眶都红了:“晁哥,你这样会把自己喝死的!”
秦晁翻身坐在地上,已经吐到脱力,“孟洋还没有回来吗?还没有人来吗?”
胡飞完全听不懂:“老孟不是去江州了吗?什么人来啊!你要见什么人,我去找!”
秦晁一个大呕,吐得只剩酸水。
他撑在地上的手掌紧握成拳,抓起一把砂石。
他一直知道,自己生来就是老天的玩笑,它从不眷顾他。
是因为有了黛黛,他的人生才有了光彩。
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你连她也要欺负……
她不是你最宠爱的天之娇女吗?她生来,不就是受你偏爱的吗?
难道只是因为和他这样的人扯上了关系,所以就要连她一并戏弄?
他跪下来求景珖收手,将黛黛救出来,可景珖的要求很明确,他必须有资格进入齐洪海心腹地带,她才会出来。
他当然知道,只要明家的人来了,自然能救下黛黛。
可他这一辈子,好像总是活在求而不得里,如今连明家的救兵都求不来。
而他,不能让她留在那样的地方,多一日都不能等。
哪怕景珖设下了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
所以,哪怕不择手段,哪怕齐洪海还不够信他,只要他探得齐洪海隐秘的行当,黛黛就没事了……
秦晁吐完,整个人狼狈的躺在江边的地上。
“去扬水畔告诉景珖……明日……齐洪海会有动作……”
“他必须……立刻将她接出来……”
胡飞飞快抹一把眼泪,将秦晁扛到肩上,先把他送回了家,这才去了扬水畔。
景珖甚至没亲自见他,拿了消息便让他回了。
明媚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听到消息,急忙道:“那你还不去接我姐姐!”
景珖没说话,他在心里,竟有些佩服秦晁。
这两日他不要命的折腾,打探出来的消息,与利丰和利行传来的消息一样。
他到底有多少眼线,又有多少招数?
看着焦急的少女,景珖笑了一下:“媚娘,你说我这样做,姐姐会不会恨我?”
明媚心里一沉,面上毫无表现。
“怎么会呢?”明媚侧过身,“我姐姐何其骄傲的人。”
“从前,与她同门学艺,青梅竹马的郎君,只是心意稍稍不纯,她便弃之如敝屣。”
“若她恢复记忆,兴许还会感谢你替她撇去了纠缠不休癞□□,能让她安心回家。”
她又把话题扯回来:“别扯开话茬,你自己说,已经几日了?”
“当初提出此计时,是你拍着胸脯向我保证,再深的大牢也能捞人,你倒是捞呀!”
越说越生气:“若是我姐姐在牢狱中有何闪失,我……”
景珖眼神一黯:“你怎么?”
“我会恨死你!”
景珖默了片刻,终于认输一般,长长叹气:“好,明日就带她来。”
明媚得了准话,这才放下心来。
她偏头问他:“你刚才说,秦晁已经有消息了?”
景珖“嗯”了一声。
“齐洪海未必信他,可他是真有手段,稍稍接近齐洪海,已经拿到了不得的消息。”
明媚一听,笑了一下:“那有什么关系。”
景珖问:“什么意思?”
明媚:“你想啊,那个齐什么的本来就不信他,如果那个齐什么真有动作,你让秦晁去打探,再给齐什么的通风报信一回,你说——”
少女莞尔一笑:“秦晁会被怎么样?”
景珖暗道,会死得很惨。
看着面前的少女,他忽然道:“可是,他应该是爱你姐姐,才会去做这些。”
明媚又笑了,眼里黑黝黝的:“所以我才要证明给他看,有些人,是他这样的人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不如放手,各自相安。”
景珖听着她的话,慢慢垂下眼,不予置评。
……
次日夜,无风无月,夜黑天高。
明黛走出大牢,只有一辆宽敞气派的马车在等她。
“请夫人上车。”
明黛心知自己使计反抗讨不得好,只能上车。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甚至不曾颠摇,将明黛一路拖到了扬水畔。
自景珖包下扬水畔后,这里一入夜就冷冷清清,根本不复往昔繁华热闹。
明黛被送到房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在外守候。
她坐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随意进出后,立马开始查看房间四周的情况。
扬水畔只有景家的人守着,又是夜里,若能逃出去就好了。
然而,窗户全都上了锁,当明黛摸到最后一扇时,门被打开。
她动作一顿,慢慢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那里,一个水红裙衫的少女步子踟蹰的走了进来。
她以为进来就能见到人,没想找了一圈,才在窗边看到她。
明黛还戴着面纱,明媚却没有。
只消一眼,许多话都变得多余,根本不需要说。
明黛搭在窗上的手垂下来,怔然看着那头的少女,步子不自觉走向她。
明媚看到明黛时,眼中已蓄了泪。
姐姐……
明黛一步一步走过去,她想,她见过这张脸的!
两次在梦里……
难怪,难怪明明是她的脸,她却明显觉得那人不是她……
可是,她对他的记忆,仅仅只有梦中一面,眼下,她的心中被更紧急的事情占据。
是以,站定时,她分明有好多好多话想说,脱口而出却是一句:“是你干的?”
的确有人打伤了解潜成。
就是她!
明媚生生怔住。
她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原本,她该生气恼火的。好不容易见面,第一句竟然是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质问她!
然而,明媚想到了出事那晚,船上的情形。
那夜,明黛把她叫到船尾,指着脚边撕碎的药枕头,也是质问:“是你干的?”
一前一后,分开的起点,再见的时候。
她竟说了一样的话,似一个轮回一般。
明媚的眼泪汹涌而出,她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明黛吵架。
她低下头:“是我干的。”
明黛没想到她认的这样干脆。
可她也发现,问出这句话,得了她的答案,她竟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见到梦中的脸,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姗姗来迟的震惊和疑惑终令她不知所措。
“你……我们……”
明媚已冲她跑过来,一把抱住:“姐姐!我是媚娘啊!”
明黛脑子一嗡,“媚、媚娘……”
“嗯!我们是姐妹啊,你想想,你仔细想想一定能想起来的!”
“媚娘……”明黛将她从身上拉开:“媚娘?你怎么在这里?为何会与景珖在一起?”
明媚听到这声“媚娘”,心都被眼泪泡烂了。
所有的委屈,害怕,都伴着曾经的依赖涌出来。
明媚抱着明黛直哭:“姐姐,景珖欺负我!他不让我回家,他还把我关起来!我讨厌他,所以只能想办法见你……姐姐,我们回家吧,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明黛一时间接受了太多太多事情,脑袋越来越疼。
好像要炸开了。
可是看着明媚泪流满面,她心更疼。
“不哭,媚娘,不哭!姐姐会给你做主!”
“可是媚娘……”明黛为她擦干眼泪。
“我还要去接一个人。等我接了他,我们一起回家。”
明黛捂住她的嘴:“你先别哭,我们想办法逃出去,好不好?”
明媚的哭声慢慢止住,静静地看着她。
明黛想了想,问:“景珖可有限制你的自由?若是我扮作侍女小厮,你可否带我出去。”
明媚眼神暗下来:“你又要丢下我吗?”
她忽然紧紧抱住她的胳膊:“不准!不准你再丢下我!”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他做过赘婿啊!那样低贱的身份,他根本配不上你!”
明黛恼了:“不许胡说!”
明媚抖了一下,把她抱得更紧,央央的求。
“我没有胡说,若不是出了意外,你连皇后都能做!他配不上你!”
“景珖此刻已经去了陵江,那个男人今晚就会获罪入狱!”
“姐姐,回家吧!父亲和母亲还在等我们啊!”
“姐姐!回家吧!我们一起回家!”
【黛黛,你还有得选】
【姨母已守了这个秘密多年,如今告知于你,权当贺你大婚之喜。】【黛娘,你要守好它,千万莫叫他知晓,尤其晚上发梦,不可乱言。】明黛的头如针扎一般,发出痛苦的声音。
“姐、姐姐……”明媚吓到了,“你、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