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过去有多少次,她曾让明黛去到了长孙嬅的身边?
无论长孙嬅对她说了什么,目的,仅仅是让她一边体会深宫的无奈与痛苦,一边学着接受。
长孙蕙苦笑了一下:“那就这样吧。”
秦晁打量着长孙蕙的神情:“岳母的意思是,就此作罢?”
长孙蕙目光轻转,落入院中景致:“你说,当日长孙嬅若没有选择暗中恐吓太子,让他对黛娘下手,而是继续忍着,等到她们出游归来,黛娘入宫,今日的黛娘,又是何种模样。”
她的语气不似一贯的镇定从容,是后怕的猜测。
秦晁默了一瞬,定道:“她——会处理得很好。”
长孙蕙目光轻闪,望向秦晁。
秦晁:“小婿记得岳母曾说过一句话,且说的很对。”
长孙蕙:“什么?”
秦晁:“最初与黛黛相识时,她……的确挺难的。无论是身处的境地,还是面对的人。”
“她不是神仙之躯,也会困惑遇难,瓶颈无措,甚至胆怯软弱。”
“但她不是会选择逃避的性子。只是需要多一些时间。”
“等她缓过来了,她能无师自通的学会解决困难的方法。”
“无论在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是在破壁漏风的陋室,无论她是金尊玉贵的郡主,还是乡野间出身糟粕的娘子,她都会过得很好。”
“无论生于何地,高贵或低贱,富有或贫穷,总有人深处绝望与无奈之中。”
“有的人等到了带他走出困境的人,有的人靠自己便走了出来,有的人,停滞不前越陷越深。”
“她就是有那样的本事,不仅自己能走出来,还能将深渊里的人也拉出来。”
秦晁抬眼,目光中露出些浅浅的笑意,语气带着安抚。
“所以,岳母不必多虑,也不必为没有发生的事愧疚不安。”
“倘若真的是那种情况,这世上唯一遗憾懊恼的人,只有我。”
长孙蕙望向秦晁。老实说,眼前的年轻人,的确让她意外。
早在很久之前,她与明靖便在宫中安了眼线。
在卫国公府得了线索,他们要调查的事,也变得明晰。
长孙嬅生下病儿李元琅,她心态不稳,也让李元琅活在自己随时会死去的阴影里。
当年,太子与先太子只是起了口舌之争,之后,李元琅便暴毙。
太子是无心之失,可他到底不能为自己彻底摘除责任。
他会写下那封罪己诏,长孙蕙曾怀疑过是长孙嬅搞的鬼。
长孙嬅知道,元德帝在此事上包庇了太子,她再怎么闹也得不到合意的结果。
所以,她故作看开,甚至接受了李元岱之后的殷勤照顾,在元德帝再生立太子的时候,默认了李元岱。
只有这样,她才能暗中对太子做手脚,让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疑心生暗鬼。
后来,元德帝要为长子建庙,太子也出了很大的力。
也许就是在那时,长孙嬅设计让太子亲手写下了罪己书,藏在先太子庙宇中,意在安抚亡灵,也为自己换一个安心。
而这,也是长孙嬅留到最后,准备向太子发难的证据。
当长孙嬅派去利州的刺客被擒时,她就知道事情即将败露,所以她立刻想到了那封罪己诏。
后来,明程审问那两个刺客时,明玄和长孙蕙布在宫中的眼线,也截到了那封太子亲笔手书。
长孙蕙雷厉风行,当即将此事告知长孙家。
果不其然,长孙家立刻慌了。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长孙嬅能做出这么多事来。
她要对付的,是当今太子,准太子妃,甚至是元德帝。
长孙家别说是人手的帮衬,就连关系都不敢再沾染半分。
至此,长孙嬅便失去了大半势力,加上明玄和长孙蕙在宫中安排的人手,长孙嬅很快陷入被动。
那两个刺客,长孙蕙一直没有交出去。
不仅仅因为关系到母家,更因为这件事情,元德帝是不会愿意它闹大的。
但长孙蕙没准备息事宁人,然后,秦晁为明黛来到了长安。
他为了明黛,在外拼命半年,又为了得到明程的信任,将自己挣得的一切,全给了明家。
他只要一个机会。
于是,长孙蕙给了他这个机会。
在正式见面后,她把那封手书夹在药材里给了她。
此事,明家不再出面。
她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要用什么方式给明黛讨一个公道。
让长孙蕙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用了一招最简单,又最有效的方法。
他直接将手书给了元德帝,也将人心里那份偏私的心思摸得透彻清楚。
这件事情,他处理的很好。
好像什么都不用做,但想做的事,都做到了。
一阵夹着香气的冷风吹来。
长孙蕙笑了笑:“你说得对。”
秦晁静静地看着长孙蕙。
长孙蕙:“有的人,生来就绝望又无奈。靠自己爬不出来,便期盼着有一个人能出现,拉自己一把。所以,一旦这个人出现,是死也不愿意放手的。”
“可是呀……”长孙蕙仰头轻叹:“这样好的人,谁不想要呢,谁甘心不抢呢?”
她慢慢望向秦晁,眼里带了些惺惺相惜的笑意:“所以,自己争取是一回事,能被这样的人选中,又是另一回事。”
“被他们选中,彼此交付真心,相互扶持,是一生之幸。”
秦晁眼神轻震,渐渐地,也露出认同的笑意。
“是,一生之幸。”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长孙蕙轻开口:“秦晁,又要麻烦你了。”
秦晁:“岳母请说。”
长孙蕙笑笑,“帮我们,把黛娘接回来吧。你和他,一起回家。”
秦晁眼眶微红,站起身来,对着长孙蕙恭恭敬敬一拜。
“是。”
……
日落黄昏,在山庄内外铺洒下一片暖橙。
因为是送给师父的礼物,所以是明黛亲手描的样稿,除了寻常的形制,还多了些巧妙的装饰。
她做事时认真不易分神,往往一投入便忘了时辰。
回过神时,是因为地上的一道影子。
落笔揉脖子的动作顿住,明黛的目光从影子一寸寸往上爬。
男人逆光而来,面目不清,穿一身浅色修身圆领袍,是她喜欢的样式。
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
像初次见面,又像相识多年。
哪怕看不清脸,明黛也认出了他。
她笑起来,起身奔向他怀中:“你怎么来了?”
秦晁伸臂又收臂,含着笑拥她入怀。
他曾对她承诺过,却因种种阻碍被迫失信,如今,他跨越春夏秋冬,踏过千里之行,终于可以对她说
“我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当然,还有些细碎的小内容,会在番外补充 ̄ ̄ ̄ ̄ ̄
1,边角人物补充。
2.婚后生活。
3.妹妹与妹夫。
感谢大家这四个月来的陪伴!发个红包庆祝一下 ̄ ̄ ̄ ̄ ̄ ̄ ̄感谢在2021-01-02 23:41:49 ̄2021-01-04 00:1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小七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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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番外一
长孙蕙和明玄将明黛的婚事定在了年后开春时。
赶在年前, 秦晁将秦阿公和秦心都接到了长安。
另外,做戏做到底,他连自己那位便宜父亲也一并请了来。
年关将近, 诸事皆忙, 金身像的事情在元德帝捏造了一个寻常的说法后, 渐渐得以平息。
同一时间, 由于微观水利重建后演示效果+分惊人,秦晁此前经营飞钱有功,元德帝综其功劳,赐下宅邸作为嘉奖, 又因秦晁与明靖配合默契, 遂将他放到了都水监的位置上。
只等秦晁来年成婚后, 便正式开始着手实体水利的修建。
都水监的品级并不高,但谁都知道, 只要修建水利的事情顺利进展, 加官进爵, 指日可待。
这只是秦晁的开始,名正言顺的踏板罢了。
……
自从秦晁开始外出打拼,每月都会给阿公送一封书信。
所以这么久以来, 秦阿公和秦心对秦晁在外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老人家更看重子女的将来, 看到秦晁真的将明黛找了回来, 秦阿公老怀安慰,什么苦楚都忘了, 只剩满心喜悦。
其实, 秦阿公面对明黛,一直都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心虚。
当日救下明黛时,秦阿公曾猜测过明黛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贵女。
那时候的秦晁急需一个贵人。他将明黛当做了秦晁的这个贵人。
撮合明黛与秦晁, 是希望来日明黛归家时,她家中能认下秦晁这个女婿,秦晁自此有了靠山。
之后的事情,渐渐超出了他的预期。
明黛的确身份显赫,可真正将秦晁从深渊中拉□□,并不是她的这份出身和身份。
至于秦晁,放在从前,他做梦都想不到秦晁会有如今的造诣。
如今,秦阿公看着他二人终于走到一起,万般感慨拂过心头,也不过一句叹息。
“过去了,都过去了。”
……
才大半年不见,秦心比明黛印象里要成熟很多。
她原本就很懂事,秦晁在利州打下基业后,对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堪称厚待。
她读了书,学了规矩,甚至也会管账掌家了。
堪称进步神速。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稳重的小娘子,在见到明黛时,眼泪倏地滚了出来。
明黛原本还很高兴,一看她哭,立马手忙脚乱的哄。
好嘛,越哄越糟糕。
秦心抱着明黛哭成了泪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最感激敬爱的人是阿公。
但他们并不清楚,她最信任依赖的,是明黛。
是因为明黛的出现,才让整个秦家变得不一样。
她是第一个送她礼物的人,贴着小姑娘的心思,赠她满怀欢喜。
也是她第一个告诉她,莫要蹉跎年岁,该喜欢什么的时候,就放开怀抱去喜欢。
那三支小花钗,为她敲开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明黛离开的那半年里,很多人都觉得秦晁像是变了一个人。
但只有秦心知道,他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会写字,会画画,眼光高,品味好,爱吃甜食,护短霸道时手段狠厉。
不是只有秦晁在忍受那段痛苦,秦心也是一样的。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大家变得更加难过。
所以,她也学着明黛曾今的样子,让自己活得更好。
然而,这么久以来的坚持,都在此刻,化作在明黛面前决堤的泪水。
明黛耐心的哄着,秦晁起先还在旁看着,后来恼了,拿出久违的冷漠姿态,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外扔:“适可而止啊。”
秦心哭的正上头,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告诫,她哭声骤止,泪眼汪汪的盯着秦晁。
好怪哦,她原以为,自己和秦晁已经和解了,算得上是有些感情的兄妹了。
可是这一刻,她竟然找回了些当初讨厌嫌弃他的感觉。
真的烦,越看越烦,分明就跟当初一样小气又冷漠!
……
宁国公府第一次嫁女儿,嫁的还是曾经险些成为太子妃的明黛,必定是一场盛事。
原本,长孙蕙还想着这个年节好好准备,将去年的一并补上。
可是,随着明黛的婚期越来越近,长孙蕙反而无心做别的,每日做梦都想的是婚事的筹备。
明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将明媚叫来,让她没事在母亲面前多晃悠,借以提醒妻子,她还有个女儿留在家里,以怀安慰。
明家筹备的起劲,这门婚事也毫无悬念的令满城皆知。
这日,明黛出城去取琴,回来时,竟被楚家的马车截了道。
楚夫人自马车中走出来,满脸憔悴。
“郡主,你去看看五郎吧,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
“郡主与秦大人的婚事已成定局,楚家绝无捣乱的意思,可五郎……”
楚夫人泪如雨下。
原本,他们是狠了心要让楚绪宁与明黛断开的。
若非别无选择,她不会来求明黛。
楚绪宁被秦晁打伤后,一直在府中休养。
他放弃了追究,只想见明黛一面。
那时,明黛刚恢复记忆,哪怕秦晁表现出来的姿态再怎么变,骨子里都是小气计较的。
所以,她一直没有应下,只希望楚绪宁有朝一日能自己想通。
可现在,她与秦晁成婚在即,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面对楚夫人,明黛终是点头应下。
……
楚绪宁的手是被秦晁用箭尖挑伤的,至今无法动弹。
得知明黛要来的这日,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终于多了一丝生气。
院中的奴人难得忙开,为他沐浴更衣,扮出精神的样子。
明黛携礼探望,姿态做的大方,府中上下对她只有感激,不敢怨怼。
原本,楚绪宁准备了很多话想要和明黛说。
可当明黛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锥心的痛。
这一次,她真的要嫁给那个男人了。
“听闻绪宁哥哥久伤不愈,至今才来探望,绪宁哥哥莫要见怪。”
她依然没有改换对他的称呼,却让楚绪宁想到了当初他刚刚拒绝明黛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