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一笑笙箫
时间:2021-01-29 09:29:15

  “解桐就厉害了,她早早摸清几个富商籍贯来历,竟在席面摆好之后,又另外上菜。”
  “解娘子说,这些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一路舟车劳顿,难免水土不服。吃什么都不如吃一道家乡菜来的舒坦。”
  “当着解爷和花姨娘的面,解娘子对号入座,给每一个贵客都准备了家乡菜。”
  “听说,解爷的眼睛当时就红了。”
  大概是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两人都没察觉秦晁神情中的异样,只一个劲儿感叹。
  “从前,解桐的软肋是她母亲,花姨娘母子掐着这点来算计,屡试不爽。”
  “没想现在解桐不吃这套,忽然失了软肋,他们立刻没招了。”
  “这哪是开窍啊,简直是神明附体……”
  ……
  “神女在上,受信女一拜!”
  知味轩的小楼里,解桐起身离席,正经八百双手合十要拜。
  明黛连忙拦住她,哭笑不得:“姑娘言重了。”
  解桐这几日,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虽然有时仍需忍耐坚持,但在收获接踵而至时,所有的忍耐和不快都立刻得到了安抚!
  “我如今才知,自己从前撕开脸面亲自下场与他们闹,到底有多蠢!”
  她感慨望向明黛:“得娘子提点,我是真心感激。”
  明黛娴雅端坐,微微含笑:“娘子高兴的早了,还有下水礼呢。”
  解桐经她提醒,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得意:“江娘子所言甚是。下水礼那日,我会按照江娘子的法子好好表演,势必要将那母子二人狠狠踩住!”
  明黛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解桐学会了带着脑子做事,人也敏锐起来:“江娘子,怎么了?”
  明黛放下酒盏,淡淡道:“娘子连日来的表现,让解爷和一众手下对你刮目相看。”
  “下水礼上,你的目标是要让所有人把你提到可以和解潜成,甚至是和解爷相提并论的位置。”
  “但娘子要彻底掌控全局,还差一招。”
  解桐眼珠一转,“你是想叫我主动出击?”
  明黛笑起来。
  解桐摇头:“我从前没少与解潜成挣事夺功。”
  “我承认,我是想多做些事证明自己,笼络人心,可每次都失败了。”
  明黛默了一瞬,从怀中抽出一张纸。
  解桐挑眉,接过去展开一看,眼神慢慢变了。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你在哪里打听到的?”
  明黛饮一口酒:“姑娘很快就会听到,担心在你先人一步知道,就可以先做准备。”
  解桐把玩着手里的纸,偏头望向明黛。
  明黛:“如何?”
  解桐姿态大方,脸上也笑着。
  “江娘子。”
  她眼珠轻转,细细打量明黛。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告诉我?”
  明黛眼神轻垂,不动声色:“什么?”
  解桐将手中的纸放下:“比如,你为何故意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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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10.18【一更】
  解桐性子直爽, 但并不是傻。
  若明黛只是在她难受委屈时出点小主意,局限于一些小事上争锋斗狠,她顶多暗爽得意。
  但事实上, 她得到的一切, 远不止如此。
  从前,身边的声音要么捧她,要么激她。
  使得她将父亲对母亲的思念和愧疚当做和所有人作对的武器。
  结果以硬碰硬,处处受伤落下乘。
  而今, 明黛几番指点,她终于摸索到了利用父亲这份感情的门道。
  与花姨娘母子的几番斗法小有所获后,她看到的全是自己从前的莽撞和不足。
  她的进退守攻, 并不聚于眼前的小利得失,只冲着一个目的去
  利用自己的优势, 将父亲对母亲的遗憾,转嫁成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父亲对母亲的感情, 是她的优势。
  父亲对她的偏爱, 才是她的武器。
  解桐将道理捋顺, 心境与思绪越发平和明朗,再想江月这个人时, 只觉得经不起推敲。
  一个出自言情书网的妙龄少女,哪怕见惯后宅争斗,也少有这样厉害的手段。
  盯住目标,眼界深远,掌控全局, 令解桐每每回味起来都讶然咋舌。
  像花姨娘这样的姿色和眼界,尚且跟了她父亲,在后宅混的风生水起。
  家道中落的江娘子, 纵然坏了脸面,可凭她的身段本事,岂会沦落到嫁给一个暴躁的乡里人?
  此前,江月说她被迫嫁给一个暴躁乡里男人,他因意外断腿,遂对她恣意打骂,逼得她去扬水畔卖唱赚钱。
  但如今,解桐觉得,“她被迫嫁给一个残暴乡里人,然后设计弄断那男人的腿,打算就此抛下他,去扬水畔令寻金主”的故事,更适合她。
  随着解桐开门见山的质问,明黛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她喝光了手中的酒盏,方才道:“娘子此言,我不懂。”
  解桐紧紧盯着明黛,倏地笑了。
  “娘子曾教我,莫因一时愤怒委屈乱了阵脚,也莫因一时得意迷了心智。”
  “大概娘子也没想到,你教我的,被我反过来用在你身上。”
  她让如意为明黛添酒,继续道:“近来我心情很好,方才对娘子的感激之情,也不是做戏。”
  “娘子若能说出实话,即便真的有利所图,你我之间尚存一份坦荡。”
  “我父亲是个生意人,我虽不成器,但也知道买卖来往,都是相互的。”
  “不怕明着求利往来,就怕暗中使坏算计。”
  “我既愿意与娘子开诚布公,接下来,咱们能不能好好聊,全看娘子抉择。”
  言下之意,她若还遮遮掩掩,令解桐难辨敌我,恐怕这就是一场鸿门宴了。
  明黛沉默了好久,状态逐渐平稳。
  解桐全都看在眼里,只觉这局面控得越发得心应手,不紧不慢吃起酒来。
  良久,明黛才开口:“我的确是出身青楼,因为毁了脸,才嫁给淮香村秦姓人家。”
  “但对我来说,他们的确是免我流落烟花之地,受尽□□的恩人。”
  “我对娘子说,自己嫁了个暴躁又残疾的乡里汉,是谎话。”
  “可若娘子稍稍打听便可得知,那秦姓男子的名声,远比我这番谎话描述的更离谱。”
  解桐一怔,对明黛这番坦白感到疑惑。
  到底是新手上路,于谈笑间掌控全局的本事还没练熟,表情立马松了。
  “这、这与你接近我,欺骗我有何关系?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明黛缓缓道:“人活于世,但凡想活出个模样的,谁愿意任人污蔑糟蹋?”
  “娘子能打听到的所有关于我夫君的传言,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欺他罢了。”
  少女缓缓抬眼,笑意退却的瞬间,眼神凌厉而沉冷。
  “娘子面临的困境难题,我恰好擅长。”
  “我所欠缺的助力,娘子恰好能给。”
  “我只想凭己所长,换娘子所长,为我夫君讨一个说法!”
  ……
  交代完岐水近况,又聊了陵州和齐家的动向,胡飞还是提到了秦家。
  “晁哥,我悄悄打听了,秦鼎通现在还没死心,一心想筹钱去通融。”
  秦晁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拇指指腹一下下轻刮锋刃。
  胡飞话一出,他动作顿住。
  孟洋打量秦晁一眼,轻咳道:“哥,放心吧,翻不起花样的。”
  秦家凭药行起家,恰逢今年汛期异常,各地发灾,死伤无数。
  秦鼎通瞄准时机,欲发死人财。
  可惜他估错了形式,孤注一掷的豪赌,甚至押上秦家其他产业,一心囤货满仓。
  眼下,各州府缺钱缺药,连棺材都缺,他那么大的货量过境,谁看都眼红。
  恰逢秦定方和秦镇业伙同朱家抢贡品茶被流放,令秦家商誉大损,途径的州府官员名正言顺扣下这笔货。
  美其名曰,详细核查,看看是否藏有赃物。
  官府还不至于明抢商贾货物,但非常时刻有非常手段。
  他们大概率会先挪用这笔物资,待应完急,再给填上放行。
  而这时候,秦鼎通早已错失挣钱良机,账目未能周转开,等商誉受损的影响盖过灾情需求,秦家将面临能赔光底裤的损失。
  这也是为什么,秦鼎通到现在还想筹钱通融。
  但他没机会了。
  秦晁从暗中蛰伏开始,等他做大,看他意气风发野心膨胀,引他觊觎岐水势力。
  由今年异常天相,察他想发横财的心思,甚至帮他牵线拓宽货源。
  对秦定方和秦镇业下手,令秦家深陷舆论,以致货物在这个特殊时机进路不畅。
  在他叫天不应之际,借势头正盛的解爷,将秦家产业一网打尽。
  这些盘算里,就没给秦家留有一丝一毫翻身的余地。
  打从一开始,他只给秦家留了一条绝路。
  然而,这番盘算下来,也并非事事如意。
  眼看到了临终收网,解爷竟把此事交给了并不上心的解潜成。
  一直以来,秦晁都以赵阳的身份示人,且要隐瞒这个秘密。
  秦晁与秦家有滔天仇恨,但赵阳没有。
  如果解爷没有来这一出,他们大可借公徇私,名正言顺的整死秦家。
  可现在解爷不仅让解潜成来负责,还另给秦晁安排了别的事。
  解爷做出这个安排时,秦晁平静接受,言语间也像没兴趣手刃秦家,提醒他们要往前看。
  但胡飞和孟洋还不了解秦晁?
  说白了,他们都只是俗人,有仇报仇,以牙还牙,当面锣对面鼓才痛快。
  秦家施加在秦晁身上的一切,是这辈子都难抹去的痛。
  这最后一脚不是自己踩下去的,叫他们无声无息就没了,这抹痛终究消散消散。
  “赵阳”能挪用的人手和势力,都来自于解爷。
  他若继续插手秦家的事,就显得不正常,与他一惯干脆作风不符。
  一旦被解潜成和解爷察觉,他的身份怕是藏不住。
  此外,解爷的决定不仅是因为他需要秦晁去做别的事,更因为收尾这种事,容易中饱私囊。
  正如他收割朱家在岐水势力一般,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事当然自己的儿子去更合适。
  所以,胡飞和孟洋还是留意着秦家动静,企图通过转达的方式,让秦晁想得开些。
  秦晁许久不语,孟洋试着劝道:“晁哥,秦家这次肯定栽,你别在意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望江山的事落定,别等下水礼之后,解爷又借口别的事,把答应你的事无限期后延。”
  胡飞一听,连忙点头:“对对对,买山的事更重要。”
  “晁哥,等秦家被收拾了,望江山上也安置好了,你就彻底放下吧。”
  “我和老孟没你有本事,有得吃喝就够了。”
  “但你不一样,再拼一拼,说不定也能混个江河老大呢。”
  秦晁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孟洋又说:“也跟嫂子解释清楚,你们以后就好好过。”
  秦晁笑容僵住,又慢慢淡去。
  半晌,他低声道:“等下水礼过了再说吧。”
  ……
  解潜成和花姨娘连连在解桐处吃瘪,是铆足了劲儿要在下水礼上扳回来。
  “这个死丫头,最近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花姨娘捧出新制的衣裳,递给解潜成:“有空在这骂骂咧咧,不如学学那个死丫头,嘴巴甜会哄人,你看你爹这两日,被她哄得晕头转向!”
  解潜成咬牙道:“娘,你不是说让她去不成下水礼吗?怎么还不动手?”
  花姨娘:“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那死丫头忽然开了窍,防备得很!”
  “这两日竟像是有察觉,日日往那些老人府上跑,谈天说地,聊得都是以前的事!”
  “你爹近来念旧的恨,做完事直接去探望那些老东西,吃酒话当年,累了就直接在那边睡下,我怎么动手?”
  解潜成无话可说,那些老东西护解桐护得紧,他们想安排人下手都难。
  花姨娘一阵气恼,“罢了,你且记好这几日的教训!下水礼那日机灵些!”
  解潜成抖开衣裳一看,乐了:“娘,咱们的衣裳挺像的。”
  花姨娘这才笑了:“何止是你我的,你爹的也是我专程为这次下水礼制的!”
  “咱仨是一个样式,那死丫头又是一个样式。”
  “下水礼那日,我们娘俩尽管端出一府主母和大公子的架势来,别再让那丫头得威风!”
  这些年,花姨娘没少从这些小心思上排挤解桐,这招用的也是得心应手。
  解潜成应声,一手托举衣裳,哼着曲儿走了。
  ……
  下水礼如期而至。
  这日一早,岐水边的横栏上挂满红绸,竹篙支棱起一串爆竹。
  沿岸摊上,木料搭建的基底倾斜放置,一端直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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