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一笑笙箫
时间:2021-01-29 09:29:15

  “你……”明黛转头四顾,只见门窗依然紧闭。
  “你怎么进来的?”
  秦晁把玩着一把匕首,邪里邪气道:“穿墙进来的啊。”
  有病。
  秦晁捏着匕首,对着她比划两下:“你还可以再多锁几道门,我一样能进。”
  明黛抿住唇,不与他一般计较,去灶房拿瓢处理洗澡水。
  刚进门,脚下被绊,她呀一声,伸手把住门,同时察觉灶上热气蒸腾。
  低头细看,脚边一堆柴火,像是秦晁抱回来的。
  他竟在烧水。
  灶房后门通向后院,此刻大开,风呼呼往里灌,也是被他撬开的。
  “堵这干什么?让开。”秦晁已至身后,声线沉冷。
  明黛被他身上的寒气激得脖子一缩,侧身让开。
  秦晁目不斜视走进灶房,坐在灶膛前添火。
  明黛看着撬开的房门,忽然福至心灵。
  他阴阳怪气的,难不成以为她故意防着他,所以才把门窗锁死?
  “方才,你不在家呀。”明黛两手在身上擦擦,眼神偷偷瞄他。
  灶膛的火光,也化不开男人脸上的冷意。
  又不理人了。
  明黛好气又好笑,这是闹哪门子的脾气。
  她倚在门边,好声好气解释:“我方才喊你了,你没应我,我一人在家,关好门窗还错了?”
  秦晁眼一抬,瞥她一眼又垂下,懒洋洋的:“哦,怕啊。”
  又说:“成啊,下次你洗澡,我搬张凳子在边上守着你,好不好?”
  明黛的眼神慢慢沉了。
  原本不想与他计较,倒像是把他惯着了。
  短暂的静默中,只有灶膛柴火烧的噼啪声。
  忽然,明黛一脚踢飞一根柴火,秦晁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少女脸色沉沉,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这是生气了。
  “起来。”她冷声勒令。
  秦晁扔了烧火棍,两手撑着大腿站起来。
  男人身量颀长肩背挺括,身影眼看着盖过了凶狠的少女。
  然而,她并不怵,将手臂伸到他面前。
  秦晁看看手臂,又看看她:“干什么?”
  “将我拎出去啊。”明黛提提手臂作催促状,气势丝毫不输。
  “我叫你吹多久的风,你便叫我吹多久的风。拎,现在就拎。”
  秦晁拧眉,错身走开:“发什么疯……”
  明黛横移挡住,秦晁险些撞她身上,语气加重:“你干什么?”
  灶房灯火昏暗,映入少女眼中,因动怒激出的水光莹莹动人。
  “若是真的生气恼火,不妨将火撒出来。”
  “若不是值得特地动肝火的大事,那就宽容相待一笑了之。”
  “偏偏你哪个都不占,明明介意,却隐忍不发,只将阴阳怪气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秦晁眼睁大,手往腰上一叉:“阴阳怪气?我?那你就敢作敢当是吧”
  他一点头:“行。”拉住她手臂往外走。
  秦晁将房中的洗澡水倒干净,换了新的热水,封窗锁门一气呵成,最后拉来板凳横在澡桶边。
  他拍拍板凳坐板,宛若哄逗诱拐:“来,坐这。”
  明黛一看这架势,怒气消去一半,变作无措:“做、做什么?”
  秦晁直身抱臂,“我不过捡个柴火的功夫,就被你关在门外吹了半晌冷风。”
  “偏我亏心事做得多,怕黑,还怕鬼,真是被你好一通折磨。”
  “我太冷了,想泡个澡,请你在边上坐坐,权当陪我说话。”
  明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病吧。”
  秦晁慢条斯理道:“不是你要我有火就直接撒出来?”
  “我独自泡澡,万一哪处冒出颗鬼脑袋,多吓人。”
  “比起将你丢出去,显然是将你定在边上陪着我,这种撒火方式更令我舒心。”
  明黛握住拳头,吸气抿唇,不慎含住面纱,在平整的面料上抿出一道折痕。
  秦晁看在眼里,手搭上澡桶,斜倚撑着身子。
  “做错事得罪人,若真心赔罪,不妨敢作敢当。”
  “若好面子心不诚,便索性别认,强犟到底,也没人按着你的头要你认错不是?”
  他在桶边轻轻一拍,幽幽感慨:“就怕那种两样都占的人——”
  “嘴上认错敢作敢当,心里抵触不干不脆,尽把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行径练得炉火纯青。”
  明黛忽然噎住,仿佛自己把自己将了一军。
  ……
  房中重新氤氲水汽,刚烧好的水果然更顶用。
  秦晁脱了衣裳进澡桶,靠在桶边,两臂搭沿,舒服的直哼哼。
  由始至终,明黛背对着澡桶,坐姿端正笔挺,一动不动。
  秦晁抬手,对着她的背影撩水,“你就是转过来,看到的也都是你看过的。”
  明黛不理他,动都没动。
  秦晁低声嘀咕:“看来是更想出去吹冷风啊。”
  身后响起水声,明黛只觉一股热气移到身后。
  秦晁换了个方向,背对明黛靠桶:“上次的推拿,再来两下吧。”
  不像是暧昧挑逗,更像是故意找茬。
  明黛正欲回敬他两句,忽然想到重要的事,改了主意。
  下一刻,少女柔柔应答:“嗯。”
  秦晁肩膀一缩,微微偏头皱眉。
  明知她在忍,他故意先撩,眼下她忽然顺从,他反而觉得诡异。
  秦晁正要挪开手臂,冷不防被一双柔软的手按住。
  他瞬时从肩膀一路向下,一寸寸僵住。
  明黛察觉,在他肩颈处拍拍,声音又沉又柔:“放松些。”
  秦晁喉头滚动,试着放松。
  明黛手艺不俗,捏的也认真。
  第一次有人伺候沐浴,秦晁期初还有些不自在。
  但慢慢适应后,秦少爷很快被亏什么都不能亏自己的意识占据,心安理得享受起来。
  忽的,明黛指腹一阵寸劲推开,秦晁舒服的自喉头滚出几道轻吟。
  在舒适的环境下推拿,更易进入放空状态,有利于套话。
  感知到秦晁的变化,明黛试探着开口。
  “秦晁。”
  秦晁闭着眼,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
  明黛缓缓道:“那日我与阿公闲聊,谈及祭拜婆母的事……”
  话音未落,秦晁刚刚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人跟着坐直,头微微侧偏。
  明黛捕捉了秦晁全部的反应,不动声色,继续为他推拿。
  但这一次,他再没放松。
  又按了一会儿,明黛手都疼了,秦晁抬手按住她的手,撩起一溜水声。
  “不必了。”
  他把她的手推开,伸手拎过搭在另一边的澡巾,擦拭头脸。
  明黛看见他背上斑驳的伤痕。
  “作为新妇,总该拜祭婆母。我与阿公谈及时,他也……”
  秦晁于水中转过身,哗啦一声水响,他直直盯住她:“不然,你还是出去吹风吧。”
  这是不愿谈了。
  明黛与他对视,并未作答。
  秦晁点点头:“你不出去是吧?那我出来了?”
  他疯起来是真疯,双手按住桶沿直接站起来。
  明黛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水声哗啦作响,秦晁看着尚在轻摆的门板,勾了勾唇。
  男人长腿一迈,跨出澡桶,上半身赤条流水,下半身却穿的严严实实。
  裤管蓄了水,湿哒哒贴在腿上,一出水才觉难受。
  他宽衣时,她背过身直挺挺坐着,并不知他只脱了一半。
  虽故意耍弄她,却也没来真的。
  知她害怕,也不想真被她看成什么色中饿鬼罢了。
  秦晁脸上的轻浮之色淡去,双手撑在桶边,倾身看着水中的人影。
  拜祭母亲。
  他有什么脸去拜祭母亲……
  明黛冲出门外,扯了面纱作吐纳。
  嘴巴硬,脾气烂,不要脸,臭流氓……
  一口气在心里骂了十几句,这阵急火才过去。
  很快,秦晁收拾妥当,出来找她。
  “睡了。”他伸手在门板上敲两下,转身进屋。
  秦晁已在地铺躺下,竹屏隔着地铺与床,并无半点逾矩。
  明黛看他睡得舒坦,越发觉得双手发酸。
  刚才为让他松懈,她按得十分卖力,结果舒服都被他享了,她却什么都没问出。
  他对母亲的事,比她想象的更敏感。
  就像他前一刻还能谈笑风生,下一刻见到秦家人,能瞬间溢出敌意。
  这些尤似本能般的反应,是他经历过去那些苦难时,一点点刻入骨血的。
  不是她稍加外力可以干扰。
  ……
  长安,明府。
  长孙蕙去过卫国公府后,回来后没有去任何地方,她每日都陪着明玄,与他一起读明靖的家书。
  明玄总觉得她回长孙府是发生了什么,奈何当日去的家奴护卫都被她封了口。
  他一问,她便拿话堵他。
  这些年,明玄最清楚妻子夹在他与母家之间的难处,索性也不问了。
  但是隐隐约约的,他觉得妻子像是在等着什么。
  果然,两日后,宫中内侍来府,奉皇后口谕,请明夫人进宫一叙。
  明玄的第一反应是,宫中终于也安耐不住,要来问了。
  黛娘与太子的婚事,生变已是必然。
  “如今,黛娘和媚娘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皇后定会谈及大婚之事,你要怎么说?”
  长孙蕙对镜梳妆,自镜中冲他笑笑:“既生变,那就变吧,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玄苦笑一下,不再多言。
  ……
  长孙蕙独自进宫,身边只带了一个邹嬷嬷。
  邹嬷嬷:“夫人在国公府闹得那般厉害,皇后却在两日后才召见,真是沉得住气。”
  长孙蕙笑笑:“倘若她立即就召见我,岂不是恰好证明,她时时刻刻留意我们的动静?”
  邹嬷嬷皱眉:“所以等了两日才宣见,是为避嫌?”
  长孙蕙:“是自作聪明。”
  “黛娘是准太子妃,她身为皇后,外头风声一起,她时刻关注才是正常。”
  “我与夫君离长安数日,等于黛娘与媚娘出事的佐证。”
  “我们回长安当日,她立刻召见都说得过去,何须延这两日?”
  长孙蕙冷冷道:“分明是知道我回府闹了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故作淡定。”
  ……
  入到宫中,皇后正在佛堂。
  内侍请长孙蕙稍候。
  “娘娘知两位娘子出事,日日为她们祈福,娘子们吉人自有天相,明夫人安心勿忧。”
  正说着,皇后缓缓而来。
  她面色憔悴,见到长孙蕙,眼眶倏地红了:“妹妹……”
  长孙蕙起身行礼,“娘娘万安。”
  皇后连忙握住长孙蕙的手,“快快免礼。”
  刚拉着长孙蕙一同入座,皇后便问:“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吗?”
  长孙蕙默了一瞬,才道:“一日没有找到人,就一日不能定论。”
  皇后张口无言,眼泪先流出来。
  “你的感受,我是最懂得。”
  “昭儿没的那年,我也生不如死。原以为这一生再不会经历那样的痛,却没想,又轮到黛娘。”
  她面含热泪,字字泣血:“我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才一心想撮合她与太子……”
  长孙蕙静静地看着皇后,哑声道:“我也是如今,才切身明白了娘娘当年的痛。”
  “好在,二殿下虽非娘娘所出,却打心底里敬娘娘为亲嫡母,如今身为太子,谦恭孝顺,也不曾叫娘娘失望。”
  皇后微微止泪,“太子……固然是孝顺有礼,但怎么都不及靖儿待你。”
  “妹妹,今日我宣你进宫,一是为黛娘和太子婚事,二是为安抚你。”
  “纵然没了黛娘和媚娘,你还有靖儿和妹夫,万不可像我当年那样,恨不能与昭儿一同去。”
  长孙蕙眼神沉黑,忽然笑了。
  皇后神情怔愣。
  “我不会的。”平静的声音,无波无澜。
  长孙蕙一字一顿:“正如我当年劝姐姐一样,此生能成母子母女,都是前世缘分。”
  “我教养他们,令他们学会许多,亦从教养他们的过程中得到许多。”
  “正如有了黛娘和媚娘后,我越发成为一个坚强的母亲。”
  “但并不会因为她们的离开,我便失去坚强,变得软弱无能。”
  “不会的,我从她们身上汲取得到的一切,永远都在。”
  “倘若她们永远都不会回来,这也是我证明她们存在过的方式。”
  由始至终,长孙蕙别说掉泪,就连眼眶都没红,
  相较之下,皇后仿佛更像那个失去亲女的母亲。
  “妹妹真是……”皇后怔然过后,又笑起来:“叫人佩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划重点,下一个大情节要考的!【ps:留言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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