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绪宁艰难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放弃……我此次求请颁旨,其实也带了私心。”
“我要帮你们一起找。”
明靖:“楚大人,你……”
“我早已心慕黛娘多年,是我无能,才叫她伤心。““今她遭遇意外,是我欠她的。”
他目光决绝,似要流出血泪:“哪怕穷尽一生所能,我也要找到黛娘。”
……
这时,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传来。
“大人,是陵州来信。”
陵州?
明靖展信速读,脸色突然变了!
楚绪宁目光敏锐,追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明靖猛地揉起信团,“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去陵州!”
下属一愣:“可是大人,下一程我们应当去利州下头几个县城,还有陵江岐水未视察……”
“去陵州!巡完沅江与汶水,再去陵江不迟!”明靖语气很急,不像一贯稳健。
楚绪宁笃定他刚才看的消息与明黛有关,拦住他:“是不是有黛娘的消息了!”
明靖稳住情绪,语气冷漠:“楚大人,你理应留在长安做自己的事,这是我明家之事,与你无关!”
“你与黛娘只是早年同门学艺,不该过分关怀,往后请莫要再说这些暧昧之言!”
“楚大人尽早回吧。”
说罢,明靖快步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
这晚,楚绪宁留在官驿。
从明黛出事的消息在长安炸开,他便没有一日睡过好觉。
只要一闭眼,一定会梦到她。
家中人对他担心至极,他也知自己令双亲担忧实属不孝。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父亲见他如此,终于允他替陛下前来宣旨,复命后,可留在此处帮忙寻找。
楚、明颇有交情,楚夫人是看着明家一双女儿张大的,心里喜欢得很。
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十分难过。
楚绪宁房中未点灯,他打开房门,颓丧的坐在门槛上。
仰头是皎白明月,身后是无尽黑暗。
“黛娘,不久前,我独自去了一趟秋枫山。”
“以往都是我们一同去的,你曾说,每年都会作一副枫叶图赠我……”
“今年的枫红期都快过了,你是守信之人,不能食言……”
月光之下,一片冷寂。
楚绪宁勾着腰,双手捂住脸,哭声沉痛。
“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
发泄过后,楚绪宁面无表情招来随从护卫。
他一路过来,行礼都没拆开。
“跟随明侍郎上路,做得隐蔽些。”
……
“嘭!”
秦晁一脚踹开房门,微微侧身跨进门,避免怀中横抱的少女撞到门边。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把她放下。
两人身上还是湿的,刚才又在医馆耽误一阵。
秦晁飞快道:“秦心,给她换衣裳。”
秦心一看秦晁浑身湿透,连连点头:“晁哥,你也快换件衣裳!”
刚才晁哥把人捞起来后,立刻跑到马车边给嫂子裹上披风。
相较之下,他才是一直湿着衣裳吹冷风。
可秦晁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在阿公房中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出来见阿公和胡、孟二人都站在明黛房门外。
“阿公,不早了,您先歇着吧。”
秦阿公担心不已:“月娘现在怎么样了?”
秦晁摇摇头:“大夫说只是呛水,再严重些就是伤寒,没有大碍。”
胡飞当即到:“我这就去煮姜茶,晁哥你也喝点!”
孟洋:“我帮忙烧火!”
二人去灶房忙活,阿公还不肯走。
秦晁直接将他扶回房:“您在外面呆着也是吹冷风,她若好了,我会来告诉您。”
秦阿公哪里能放心。
他叹口气,缓缓道:“晁哥儿,你说句实话,你和月娘,有没有处在一起?”
秦晁眼神一动:“阿公……”
秦阿公撑着床沿慢慢坐下来,这一日折腾,他显得有些疲惫。
“当初,你因为朱家的事闹了些流言,我就想,若你能再有一门亲事,流言或许就不攻自破。”
“我厚着这张老脸,求这姑娘嫁给你,却并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没想到,她自己问出来了。”
秦晁喉头发涩,沉默片刻后,他挨着阿公坐下。
秦阿公还在回忆:“她问关于你的事时,我当真是惊讶。”
“这姑娘,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很多事,她都看得比谁都明白,聪明的很。”
“她知道了那些事,还是答应嫁给你。”
秦阿公心中情绪复杂,感慨万千。
“我知道你不中意她,还是把你们凑在一起,想着,成了家,你就稳重了。”
“有了媳妇,外人就不会随便议论你。”
“但是我也只想到这么多。”
秦阿公看向周围:“怎么都没想到,能盼到你有今天。”
“在望江山那晚,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现在想想,她以前到底说了多少话帮你哄我,怕也数不清了……”
“晁哥儿,我看得出来,你对她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你已经把她看做真正的妻子,那就要拿出丈夫的样子出来。”
秦晁思忖片刻,终于开口。
“阿公,如果她想找回自己的身份,找回家人,我与她同去,可以吗?”
秦阿公反应过来:“她要走?”
秦晁扯扯嘴角:“她始终不是这里的人,又帮了我许多,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秦阿公看着秦晁,眼里慢慢露出欣慰的笑来。
“这些事,你自己做主。”
……
秦晁回到房中,秦心已经为她换了衣裳。
其实,她的情况不算很好。
知他们是夫妻,大夫说,她有些体寒。
之前遭遇意外在水里泡了许久已经不好,现在还掉进水里呛水受惊。
若不好好养护,往后有孕都难。
秦晁认真记下医嘱,又仔细抓了一大包药。
他想起之前还给她开过药膳,可扬水畔不欢而散后,他也没再管她身子好不好。
他给她的,实在太少。
“你先出去吧,我来看着就行。”
秦心见秦晁直勾勾看着嫂子,夜色又深了,乖乖出去了。
秦晁蹲在床头,伸手探她的额头,不由蹙眉。
她好像有些发热。
他把今天带来的褥子全翻出来,一层层盖在她身上。
发热时,只要捂汗把热发出来就好。
她忽然于昏迷中皱眉,隐隐抗拒身上的重量。
秦晁凑上去,低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她根本听不见,已然开始蹬被子,手也跟着往外伸。
再受凉,发热就更严重了。
秦晁心一横,脱鞋坐到床上,用厚重的棉被把她裹紧,连脖子处都塞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不透。
他斜靠着床头,她斜靠在他怀里。
又过一阵,胡飞把药端来,他们还给秦晁熬了姜汤。
“晁哥,你也喝点,别着凉。”
秦晁没看姜汤,用手试着汤药的温度,保持着从后拥着她的姿势,一勺一勺给她喂药。
然而,药液入口,她立刻呛着了。
这种被呛的感觉似乎刺激了她。
她猛地咳嗽,闭着眼轻哼挣扎。
秦晁手中药碗险些被她晃翻,他赶紧把药碗递给胡飞,将她箍住。
“你老实一点!”他极低的吼,似一道无可奈何的气声喷吐在她耳畔。
话音未落,秦晁身上僵住,眼神凝在她的脸上。
昏迷中的她,仿佛陷入一段极尽的痛苦,挣扎不脱,逃避不了。
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泪珠顺着脸颊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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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在秦晁的记忆里, 她从没真正哭过。
这双漂亮的眼睛,情绪波动时,会蒙上一层水雾, 使坏耍把戏时更厉害,挤一挤就能热泪盈眶。
但都不像现在这样。
人安静昏迷着, 泪水却尖啸着挤出闭合的眼眶,无休无止。
像在一场逃脱桎梏的疯狂, 又像一份别无选择的宣泄。
每一滴都砸在秦晁心头, 浸润进去, 冷冰冰, 沉甸甸的。
他竟觉得喉头都泛着苦味。
仿佛刚才喝下汤药的人是他一样。
“你们先歇着,这里有我。”
胡飞和孟洋对视一眼, 放下汤药和姜茶出去, 为他们带上门。
房中只剩他们,秦晁为她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靠着自己, 用尽全力抱住她。
他的唇轻轻贴在她耳边, 用最轻的声音一遍遍对她说
不怕, 没事的, 别哭。
男人的怀抱有力, 气息温热, 语气柔和,逐一向她传递, 结果非但没有安抚住, 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她像是要将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泪珠更凶的往外涌。
秦晁忽然想起村里见过的那些孩子。
摔了跤,假意嚎两声。
没人瞧见,又或是爹娘都不在意, 冷声勒令站起来,擦擦眼泪也就过了。
但若遇上来哄的,那就糟了,越哄越哭。
原本嚎两声就可收势,不想动了真情绪,哭的越发真切起来。
她现在,就像那个被哄着反而哭的更厉害的孩子。
秦晁好气又好笑,抱着怀中的大被团狠狠晃了一下,警告道:“还哄不好了是吧?”
她的眼泪意外的收了收,还抽搭了一下。
他被她哭得快窒息的心,诡异的松了一口气。
像是找到了法门,秦晁继续呵斥:“你的能耐呢?真有什么事,哭有什么用?”
万万没想到,此举适得其反。
她的眼泪再次汹涌,且哭得一点声音都无,只有眼泪无尽的淌。
秦晁觉得那种窒息感又回来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甚至怀疑,她刚才并非收势,只是忽然哭累,稍缓一口气罢了。
若手边有东西能帮忙哄她就好了。
秦晁左右看看,瞧见她没喝完的那碗药。
药苦,她喜欢甜的。
甜的……
秦晁满心无奈,想是想到了,可这时辰上哪儿买?
怀中人还在默默流眼泪,秦晁心中兵败如山倒。
他手指提袖,她滑一道,他就揩一道。
像莫名的较劲儿,看是她眼泪先流干,还是他手臂先发酸。
然而,手还没酸,泪也没干,她的脸先皴了。
再揩下去,她就该疼了。
借着屋内的灯光,秦晁认真端详起她的脸。
擦伤的部分,结痂已经全部掉了,只有淡淡的痕迹。
她在这方面的恢复力有些惊人,像是老天都舍不得这张漂亮的脸被毁掉。
秦晁看着看着,心里泛起酸气。
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
他眉头一皱,冲着昏迷的人质问
“你以前是不是也对别人这么好过?”
没人回答他。
秦晁冷哼一声:“果然。”
默认了。
她以报恩为名,尚且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倘若是有些交情,甚至她有些喜欢的,岂不是能把命都给对方!
秦晁神情一愣,忽然将怀中人往外送了送,第二次质问
“你不会是想起哪个男人,在为他哭?你要敢认,今夜睡地上。”
泪珠不断的落,刚揩干的脸转眼又湿成一片。
秦晁喉头轻滚,略略清醒。
他把被团儿按回怀里,再不闹了。
声儿低低的,抚慰道:“同你开玩笑的,别哭了……”
……
明黛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没有清晰的人脸,甚至没有故事的来龙去脉。
只有一段一段情绪。
它们像一道一道门,将所有原委和由来藏在门后。
想要探知,就得把这些情绪先尝遍。
然而,它们的滋味并不好受。
断舍,分离,委屈,还有恐惧,它们叫嚣着,向她发出邀请。
明黛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只要踏过这些情绪,就能看到它们的由来。
只要她能控制它们,此前的许多谜题都能解开。
她断了什么、离舍什么、委屈什么、又在害怕什么、要找的家人和过去,都会在门后呈现。
可是不行。
当她试着去感受那些情绪,门后的真相与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勾连,她却下意识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