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便可以连在一起解释了。
他一改冷情,对她无微不至处处关怀;放弃赵阳的身份做回秦晁;甚至果断离开跟随多年的老东家,要随她一起离开。
或许就是因为,他想和她做真正的夫妻。
明黛心跳如擂鼓,却也知此刻不能含含糊糊。
“我……”
“你不必说,我帮你说。”秦晁起身,握着她的鞋子坐回床边。
“你怕身上系着未知的恩怨情仇,留在这里会变成麻烦。”
“也被残缺记忆里的感知吓到,害怕想起什么,再次选择轻生。”
顿了顿,他转头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想来想去,也就这点原因,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也就?
明黛拧眉:“这些原因还不够吗?”
秦晁反问:“若这就是你的全部原因,我也可以悉数解决,你就愿意?”
明黛一怔:“你要怎么解决?”
秦晁挑眉:“这很难吗?”
“你怕被人发现,我就将你藏起来,藏得越深越好,谁也找不到。”
“你怕记忆来袭痛苦轻生,我就将你捆起来,从头捆到脚,每日水食管饱。”
明黛被那句“从头捆到脚,每日水食管饱”气笑,伸脚就要踹他。
秦晁出手如电,稳稳一接,明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竟又将脚送到他手上。
这一次,她却再也抽不出来。
秦晁紧紧握住,慢条斯理为她穿上鞋。
穿完一只,又弯腰捞起另一只,手伸向她,等她送上另一只脚。
明黛没动。
秦晁看着她,声线轻缓:“所以我问你,还有什么原因。”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掌中鞋的绣纹:“比如,你并不中意我。”
他握着绣鞋与她说话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卑微,眼神透出幽暗的黑。
明黛心头一动:“秦晁,你别魔怔了。”
魔怔?
秦晁弯唇一笑,那抹卑微瞬间消散,眼神玩味起来。
“是我魔怔,还是你装傻充楞?”
明黛呼吸一滞,根本来不及搪塞,他已先亮底牌。
“你不是没有察觉,我为何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你知道的。”
明黛心中如掀海啸,竟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知他尖锐敏感,却不知他连感情都表达的这般裸。露。
明黛压住情绪,低声道:“过去的事的确叫我乱了方寸,你却在这时掐着我的方寸造出一个避风之地。倘若我说愿意,究竟是冲你来,还是冲这个能栖息的地方而来?”
“你说的不错。”秦晁神情寡淡:“我就是趁虚而入,且不在乎。”
明黛哑口无言。
“即便是为了一个栖息之地,这地方也是我为你造出,我不在乎你冲什么而来。”
“我只想知道,当你顾虑的一切我都能满足,还能因为什么原因,让你不能接受我。”
他忽然笑一下,说:“是动心?男女之情?”
明黛咬牙,定声道:“是,我从未对你动心,也不会与不爱之人结成夫妻!”
秦晁不怒,甚至没有一丝失望之态。
他轻轻笑着:“那日我问你过,你心中是否早已设想过,夫妻之间应当怎样。”
“所以,你大可说一说,叫我瞧瞧你向往的夫妻该是什么样子。”
他微微倾身,声线里夹着诱惑:“你连机会都不给我,怎知我不行?”
“或许,我比你可能会倾心的男人做得更好,你更喜欢。”
直到这一刻,明黛才恍然发现,这个情形似曾相识。
扬水畔那晚,她步步为营,将他能用的托词都套出来,逼的他退无可退。
此刻,她也退无可退。
端着理智道义,她不应拖累任何人,论立身处世,她该懂得承担。
可同样是选择江月的身份活下去,今时今日的心境和处境,却比从前设想难上百倍。
仅是恐惧和失望,就能将她击垮。
他看尽她的软弱和胆怯,帮她撑起道义,为她排忧解难,掐着她的顾虑发出诱惑,她可以在他撑起的这片方寸之地,依赖着他,尽情软弱逃避,甚至不必有欺骗的愧疚感——他们之间已摊的不能更开。
他欣然接受她所有的动机,将本该是软弱怯懦之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变作他殷切的请求。
这诱惑,比打蛇七寸还致命。
明黛觉得,他的目光越来越灼人。
心中那份冷静的理智,正在被一点点灼化。
成为真正的夫妻……有何不可?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门第之别就是无稽之谈。
她从未想过终身不嫁,即便今日离去,克服万难活下来,也不过求一个安稳圆满。
成为真正的夫妻,她不必独自面对恐惧与失望,只需在他怀里藏起来,偷享偏安一隅。
至于动心。
她其实……并不讨厌秦晁。
他脾气的确不好,但都是无伤大雅的闹。
她很少较真,偶尔真的燎火,当场也就回敬了。
更多时候,她与他相处反而是最轻松的,甚至……默契。
现在他说,他愿意做到她心中向往的最好。
男人的声音在此刻要命的响起,夹着催促
“想好了吗?”
“想好了就来穿鞋,我们出去用饭。”
明黛发怔。
他好像在给她选择的机会,却根本没给选项。
套着白袜的脚慢慢伸出来,迟疑着落在男人摊开许久的掌中。
明黛看着这个低头为她穿鞋子的男人,脑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与空白。
鞋子穿好,秦晁拉着她的手站起来,二人相对而立。
他垂眼看着她,手臂无声落在她腰上,轻轻将她拢入怀中。
明黛像一具木偶,直到侧首贴在他心口,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时,才略略回神。
这……这就算是选定了吗?
她已经选了?
明黛唇线紧抿,双眼一闭,手臂和那只脚一样,迟疑很久才抬起,轻轻攀上男人的背。
他没说话,却在停顿片刻后才收紧双臂,算是回应了她。
若明黛此刻推开他,而不是将头埋得更深,便能看见这个如愿以偿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
长安,梅园。
“这冬日的景已败的差不多,唯剩这处还能走走,可冲着这寒天,也留不住人。”
宰相夫人阮氏裹着厚厚的披风,实在坐不住,起来跺了跺脚。
长孙蕙捧着茶盏,端坐不动:“天寒,留不住人;心寒,亦留不住人。”
阮氏看她一眼,忍着冷意坐回去。
“安国公府如今是门庭若市。听闻国公夫人给木氏女备得金头面就有三箱。”
长孙蕙扯扯嘴角:“你可有替我道贺?”
阮氏添了些热茶,意味深长道:“我倒是替你向他们道了贺,他们却不知,也该让我代他们向你道声谢。”
长孙蕙但笑不语。
阮氏心里有些打鼓。
谁都知道,明家长女册封太子妃的旨意都拟好了,只因太子受朝事纷扰,被宫中按住未宣。
偏偏明黛就在这时候出事。
长孙蕙自幼拜得名师,天资聪颖,从前的同窗,不少都是如今的重臣,包括当今圣人。
即便不看在她的面子上,那看似不声不响低调收敛,实则脉络广布人才辈出明家也不是好惹的。
即便真有哪家觊觎太子妃之位,亦或是推崇拥簇谁,也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当出头鸟。
大家都在等第一个人重提册封太子妃之事。
那时,他们便可假装不知有明黛这个人,相继提出新的人选。
届时,明家要迁怒报复,也只会是第一个提出的人顶着。
如今,果然有人撺掇了册封太子妃的事。
朝臣瞬间放开,争相竞逐,最终由安国公府的嫡女木氏脱颖而出。
而他们永远不知,撺掇重提此事的,就是此刻正悠闲吃茶赏景的明夫人,长孙蕙。
此事她连枕边人都瞒了,却没瞒圣人,圣人看在眼里,只觉她通晓大义。
是以,似嘉奖又似安抚的一道升官符,当下就贴在了她长子的身上。
阮氏与长孙蕙,关系有些微妙。
从前年轻气盛,没少争斗。
后各嫁良婿,相安无事多年,反而走动起来。
阮氏也没想到,长孙蕙暗中掀起册封太子妃的事,会找她来帮忙。
她闲着无事,帮也就帮了。
自从明家一双女儿出事,长安非议不断,尤其针对明黛。
木氏那丫头没少明里暗里奚落明黛,道她没有皇后命,这不是意外,是折煞。
凭阮氏对长孙蕙的了解,她不把这丫头拆成九九八十一段祭天,也万不该把她捧上太子妃之位。
太古怪了。
阮氏一手搭着石桌,保养得宜的手指尖轻敲桌面:“早几年我便想叫相爷登门提亲。你那双宝贝,我都喜欢,谁嫁过来我都乐意,必叫我儿好生疼爱。可惜啊——”
阮氏叹气:“你疑神疑鬼,总担心我这个婆母会虐待她。”
“早几年,定了我儿,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旁人不敢在长孙蕙面前乱提明黛和明媚,阮氏却是没什么顾忌的。
她们斗得最凶的那年,可都是来真的。
长孙蕙放下茶盏,捏着茶盖把玩:“这么说,谁定了令郎,又逢意外罹难,令郎绝不再娶,当即陪葬,是吗?”
阮氏眯眼盯她,恍然大悟,手指虚点几下:“看来这木氏娘子的三箱金头面,未必能陪嫁进宫,怕是要陪葬入土……”
长孙蕙继续赏景,淡淡道:“这种事,我怎么知道。看她的造化了。”
赏了一会儿,阮氏坐不住了,起身先走。
长孙蕙随后离开。
登上马车,邹嬷嬷低声道:“宫中的眼线已布好,但眼下还只能远远的看。能不能走近,得看机会。”
长孙蕙一点也不急:“慢慢来。不妨让安国公府多准备一阵子,阵仗越大越好。”
“既是迎太子妃,还是开开心心迎才好。”
马车驶动,长孙蕙闭眼养神,少顷,忽然哼笑起来。
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有人容不下她的黛娘,还是有人容不下迎娶黛娘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遥相呼应的对手戏,写的我头都秃了。
我明天表演一个万更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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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10.31【一更】
明黛落了水, 虽然处理就医及时,但依然受了些寒。
秦晁让她在房中休息,自己寸步不离的守着, 顺便收拾房间。
明黛当初选房间的时候,想着小住一阵就走, 只选了间最小的。
可当秦晁将自己的东西一并搬进来,与她的一起归置开, 就显得挤了。
这方小院满打满算四间房, 阿公自然住最舒适那间。
秦心选了挨着明黛的, 也是小房间。
但她独自一人住, 位置完全够。
原本还有间宽敞的,如今住着胡飞和孟洋。
自从他二人知道嫂子可能会走, 晁哥也会跟着离开, 且不打算带着他们后,便十分警惕。
秦晁给他们的那方院子, 他们也不住, 整日都留在这头盯梢。
入冬之后, 总是好天居多, 暖阳晒得很是舒服。
秦晁怕房间起尘, 索性给明黛捂严实, 然后开门开窗先通通风。
一出来,角落两颗脑袋鬼鬼祟祟, 探头探脑, 秦晁微微眯眼,走了过去。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嫂子真的是个大美人!”
胡飞激动地唾沫横飞,孟洋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小声点!”
明黛落水被救起, 大家都吓坏了,哪有心思看脸。
直至今日,她不戴面纱去堂屋用早饭,胡飞和孟洋第一眼都看呆了。
从前,他们只见她一双眼,已觉精致漂亮。
如今五官具现,拼凑在一起,简直动人心魂。
难怪晁哥要放下一切陪嫂子,这样的尤物,谁舍得放她一人上路!?
他们一时看痴,眼见晁哥的脸色沉了方才收敛,好在没让秦心和阿公发现异样。
这会儿嫂子去休息,他们有必要同晁哥解释一下。
“站这干什么?”秦晁从后绕过来,二人惧惊。
“晁、晁哥……”
秦晁嗯了一声,淡淡道:“她要休息,你们别太吵。”
孟洋探头看了看,小声说:“晁哥,你和嫂子的房间有点小,不然咱们换换吧。”
胡飞跟着点头,“是啊,除了阿公的房间,就我们的房间最宽敞了。”
“我看秦心妹子那间房跟你们的差不多,她一个小姑娘单住刚好,你们二人住,有点挤。”
秦晁也回头看了看明黛选的房间,又看了看眼前高大魁梧的胡、孟二人。
“你们同住那间,是要叠在一起睡?”
胡飞嘿嘿一笑:“晁哥,你是想与嫂子叠在一起睡吧?”
秦晁看着他,脸上笑着,眼神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