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一笑笙箫
时间:2021-01-29 09:29:15

 
 
第87章 【二更】
  秦晁和胡、孟二人搬去那边的宅子住, 对阿公解释是年初事务太忙,应酬完回来太晚会打扰到他们。
  阿公倒是没说什么,秦心却大为震惊。
  她觉得秦晁这次是来真的, 他真的生了嫂子的气。
  秦心在别的事情上时常犯傻粗心,可是在秦晁和明黛的事上, 她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明明可以在一起, 却应要分居两处的行为,让她生出浓厚的危机感。
  她又想起胡飞和孟洋之前说漏嘴的话, 严肃的告诫明黛:“嫂子, 你得看着他!”
  明黛正在为阿公熬药,闻言笑了一下, 不置可否。
  秦心又帮她出主意:“元月二十二就是晁哥的生辰, 也就两三日了!”
  “不如你趁这个机会哄哄他。没能好好过年, 至少好好过个生辰啊。”
  这话打动了明黛, 她送药时,去请示了阿公的意思。
  秦阿公在晚辈们的照顾下,身子已恢复许多。
  虽然不比康健时, 但多少远离了当初“时日无多”的说法。
  他还是那副沉静的模样,淡淡道:“也好,发生这么多事,咱们也该热闹热闹。”
  秦心见明黛与阿公都同意,兴奋道:“我稍后就去找胡大哥, 让他告诉晁哥!”
  她说风就是雨, 披着午后的暖阳出门。
  明黛在家歇了两日, 精神体力大好,心情也稳定许多。
  前两日,她不敢问赵家的事, 今日却是不得不问了。
  翠娘的后事她不能视而不见,但她已耽误了新年,不可再耽误秦晁的生辰。
  所以,她也只剩这两日的时间去关心。
  没想,阿公听完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问:“翠娘的后事?”
  明黛察觉有异,静待下文。
  只听秦阿公道:“晁哥儿难道没有告诉你,赵家的废墟里没有尸体吗?”
  明黛生生愣住。
  慢慢的,她好像听到心跳一声比一声重,心里的声音在催促她。
  她问:“没、没有尸体?翠娘和孩子……不在里面?”
  秦阿公叹了一口气:“是啊,屋里是空的。”
  “可是……村民在后山山崖上发现了翠娘的鞋子。”
  “有人说,金哥儿是滚下山坡死的,她也要寻同一个死法……”
  “也有人猜测,她是恨毒了赵家,即便寻死,也要烧了房子再死。”
  “就是可怜她刚出生的孩子……”
  明黛的手微微发抖,她紧紧拽住衣摆:“山、山崖下有人找吗?”
  秦阿公摇头:“找了,可没找到。”
  明黛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
  没多久,秦心回来了。
  她去时有多兴奋,回来就有多激动。
  明黛原本还沉浸在眸中猜想中,见她情绪异常,主动问了一句。
  这一问,竟将她眼泪问了出来。
  “嫂子,你别怕,有我和阿公在,要是晁哥敢辜负你,我……我打断他的腿!”
  明黛不明所以,只能先安慰她:“有事慢慢说。”
  秦心原本是想好好说,可一张口就控制不住了
  她去了那边,才发现晁哥根本没有忙着应酬,他宁愿呆在那边也不回来!
  她说了明黛想为他庆贺生辰的事,可他却说那日有事,抽不开身!
  原以为他是拿乔生气故意这么说,没想到……
  秦心咬唇,说不出口了。
  明黛问:“怎么了?”
  秦心一把抱住明黛,艰难的告诉她,她在那边的屋里发现了女人的东西。
  衣物,日用,甚至……还有孩子用的东西。
  秦心的心都凉了。
  晁哥这些年艰难不假,可他到底在外面混了那么久。
  怕是真的养了见不得光的外室,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仔细想想,嫂子为了赵金和翠娘的事,轻易就抛下了家里。
  晁哥原本是喜欢她,可相较之下,男人自然更偏向那个心向着家里的。
  万一……万一……
  秦心不敢说下去了,她发现明黛的表情有些不对。
  “嫂子?”
  明黛的心一阵狂跳,原本死去的希望,在这一刻复苏,疯狂攀升。
  “秦心……”明黛轻轻吞咽,她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只剩一句简单的安抚。
  “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得知秦晁生辰也不在家,阿公终于不似看待年节那般云淡风轻。
  明黛看得出来,别的都无所谓,他希望好好给秦晁过一个生辰。
  明黛笑语温和:“是您说的,只要活得好,何必受时日的约束呢?”
  秦晁二十二赶不回来,咱们就二十三来庆,二十三回不来,还有后面很多日子。”
  秦阿公没想自己说出去的话,被侄孙媳反说回来,难得的笑了一下。
  “好,那就依你的意思,咱们之后挑个日子,给他补回来。”
  后面两日,明黛没再问淮香村的事,每日都会亲自往那边走一趟。
  她去时,秦晁都不在,胡飞支支吾吾找借口,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外,明黛也没在屋里发现什么女人孩子用的东西。
  秦心好几次想陪明黛杀过去捉奸,这种事讲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明黛只是笑一下,然后把话题转开。
  元月二十二,秦晁二十一岁生辰。
  他一副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真的没有回来。
  明黛系上披风,戴好面纱,与阿公打了招呼后独自出门。
  她熟门熟路找到原来的宅子,胡飞果然留在家。
  明黛单刀直入:“秦晁在哪?”
  胡飞挠挠头,他准备好的说辞,彻底用不上了。
  ……
  陵江江畔,南下的船只已在等候。
  马车停在登船岸口,车夫收了赏钱,同随性婢女一起帮着把行路物件儿送上船舱。
  一只修长的手撩开车帘,眉目俊朗一袭锦袍的男人走下来,惹来不少女郎侧目。
  男人目不斜视,伸手从车中接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原是成了家的。
  侧目探望的少女们遗憾的收回目光。
  “娘子,得罪了。”孟洋低声告罪,然后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打横抱下车。
  妇人裹在披风里,面貌都看不清,她点了一下头,任他抱着下车登船。
  离启程还有一个时辰,这趟船一路途径陵州,终于江州,行期约有半月。
  船有两层,一层供散客上下,二层设有舱舍,每间都不大,但足够精致。
  孟洋将妇人抱进她的舱舍,没多久,秦晁也抱着孩子进来了。
  妇人和孩子都放到了床上,婢女乖巧的在旁打点行装。
  秦晁负手立在床边,淡淡道:“入户的人家已经为你找好,身份户籍都不必担心。”
  “这一路或许折腾了些,不比在家安定,但也可借此散散心。”
  “待你一切安定,回个信便是。”
  妇人将面纱和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晁哥儿,其实不必麻烦孟兄弟……”
  孟洋笑一下:“钱都是晁哥出的,我拿着钱吃喝玩乐,还有抱怨不成?”
  况且,他们能叫一个即将出月子的女子带着孩子独自上路不成?
  翠娘已经接受了太多太多恩情,谢字说了千百遍。
  于此刻的她而言,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立场拒绝。
  可她心中仍然有愧。
  今日是晁哥儿的生辰,月娘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想着如何为他庆贺。
  没了赵金之后,她才发现以前同赵金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
  翠娘看着孩子,低声道:“其实不必挑着今日的,我的事情不急,可以在等几日。”
  秦晁垂眼,嘴角勾了一下:“不必,今日正好。”
  翠娘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不断往门口瞄。
  船再过一会儿就要开了,可是秦晁没有带月娘一起来。
  “晁哥儿,月娘……还来吗?”
  秦晁负着手,指尖轻轻摩挲,声沉沉的:“她会来的。”
  挑在今日这样的日子,她一定会来。
  ……
  马车停在岸口的阶梯上,明黛飞快下了马车,胡飞叫都叫不住。
  江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缭乱,面纱也不甚老实,时时遮眼。
  明黛不断在登船的身影里寻找着什么,直至胡飞追上来,在她身边指了一下。
  她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艘精致的游船。
  此刻正是登船的时候,船客登船,有帮忙挑行李的担担上上下下。
  明黛的脚步却像是钉在原地,迟迟没有再上前。
  船。
  她噩梦的开始,就是这里。
  胡飞见她不动,也乖乖站在旁边。
  甲板上,男人衣袍纷飞,垂眼看着岸边不远处的女人。
  她并未发现他,只是捏着拳头盯着眼前的船,犹豫不前。
  这时,有人站在甲板上大喊一声:“还有半个时辰启程!没登船的加紧!”
  远处的少女身影动了一下,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朝着船跑了过来。
  秦晁看着她急促的身影,背过身靠在横栏上。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无奈的笑了。
  ……
  有胡飞指路,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可当她真正站在舱舍门口时,心中的躁动凝固一瞬,忽然生了怯意。
  她多怕这只是一场臆想。
  胡飞实在不忍她继续这样,帮她敲开了这扇门。
  孟洋瞧见她,点了一下头,自觉地退出来。
  明黛看到他二人,几乎已经肯定了,可不止为何,她就是不敢走进去。
  直到里面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
  “是月娘吗?”
  这道声音击中了明黛,她身形一动,走了进去。
  翠娘还要几日才出月子,如今选择离开,只能尽力养着。
  在村子里的时候,她精神很不好,如今,虽谈不上红润康健,但眼睛里有神了。
  孩子裹在襁褓中,安然的睡在她身边。
  明黛觉得自己有一万句话要说,可她刚张口,眼泪先涌了出来。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
  她走出来了,太好了。
  明黛并不想在以后回想起这一刻时,只有无穷无尽的眼泪。
  她抬手一抹,露出笑来,走到床边坐下。
  省去了前因后果的询问,省去了劫后余生的喟叹。
  明黛像一个寻常探望的好友,看看她,又看看孩子,轻声问:“现在感觉好些吗?”
  翠娘泪流满面,笑着点头。
  “月娘,我记着你的话呢。”
  “有你陪着我,有晁哥儿不要命的救我,还有这个孩子,原来,走出来也不难。”
  明黛心中情绪如波涛汹涌,最后通通化作眼泪。
  “以、以后有什么打算?”
  翠娘想了一下,说:“晁哥儿……帮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
  明黛怔住。
  翠娘温声解释:“无论我是谁,孩子永远姓赵。”
  “我只是不想自己身上的事,牵扯到这个孩子。”
  明黛闻言,连连摇头:“不、不是。”
  她紧张的唯恐她反悔:“这样很好!很好!重新开始,这很好的。”
  翠娘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心中又酸又暖:“等我安定了,一定会给你书信的。”
  她想笑,可总伴着眼泪:“我说的话,都算数的。等你有了小娃娃,我还要帮他做衣裳的。”
  明黛觉得,自己今日似一个傻子,什么体面的话都说不出,只能重复。
  “说话算话,这很好……说、说话当然要算话。”
  翠娘又露出歉意:“可是,我还是没想好你要给晁哥儿送什么。反倒耽误你们庆贺生辰了。”
  明黛又摇头,哭着笑说:“我……我也没有想好,孩子的名字该叫什么。”
  翠娘看她一眼,又看向孩子,眼神是一个母亲才会有的温柔。
  “孩子的名字,已经起好了,是晁哥儿帮忙起的。”
  明黛眼泪稍收,怔然看着她:“秦、秦晁起好了?”
  翠娘一字一句道:“新仪。赵新仪。”
  新仪。
  明黛喃喃的念着,唇角不由弯起。
  自古以来,妇人受阴礼约束,从生到死。
  遵循服帖者,是为善仪,违背不服者,是为非仪。
  善与非,即可评断女子好坏。
  而这襁褓中的小生命,不受二者任何一个约束评断。
  自成新仪。
  翠娘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晁哥儿说,江淮之地阴礼迂腐。”
  “有寡妇丧夫,连家门都不可出。”
  “为证一身清白,她将儿子送与叔嫂抚养,抱女坐火,一同自尽。”
  “时人赞其贞洁,是烈女表率。”
  “可我不仅没有抱女坐火,困在那方小屋里,还要带着她走得更远。”
  “这样的行径,怕是要被世人狠狠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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