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她只想逃开。她甚至怀疑,自己是逃婚时出的意外。
秦晁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感受到她的安抚,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平复心情后,他撇开嫁衣一事,紧着别的零碎细问。
这一夜,他们并未做那事,却以更亲密的姿态依偎,絮絮低语。
直到怀中的人沉沉睡去,秦晁依旧清醒。
他莫名有些失眠。
早在她茫然投入他怀中时,他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因为那时,她只是在逃避。
可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没有了断的事,都是牵绊与遗憾。
她注定逃不开这些,也的确一直受其困扰,噩梦连连。
以至于在翠娘的事情上有这么大的反应。
当初他想留下她时,尚且无法对她使出任何下作手段。
所以,他也不能看着她压抑着那些遗憾和牵绊,自欺欺人继续这样下去。
然而,明明都在意料之中,甚至在她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秦晁心里却并不安定。
他拥着怀中的人,想到了送走翠娘时问过的那个问题。
嫁入赵家的时候,她就知道赵母不喜欢她,知道前路困难重重。
可她还是嫁了。
再没有看回到结局前,人总是更偏向自己心中所愿。
为了得到想要的,坚信人定胜天,无难不破。
可真正走到那一天,才发现挣不到的永远挣不到。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选这条路吗?
她后悔吗?
当时,他只是随口一问,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样问。
至于翠娘的通篇大论,他都没怎么在意。
而他的随口一问,却于此刻出现在脑海中,缠绕着思绪。
如果她的亲人还在世,她的确是出身大户人家,他们会不会遇到同样的事?
换他处在翠娘的位置,已有前车之鉴,又该如何?
秦晁知道,他不可能放手的。
正如当日赵家起火,若他没有抓住,真让她冲进去。
那结果,无非是冲入火场的人会多一个。
他死也会跟着她。
可若最后,他撑得下来,遍体鳞伤的却是她,那该怎么办?
秦晁忽然陷入困顿之中。
就在他沉浸于夜色中,思绪越发魔怔时,怀中的人动了一下。
秦晁这才发现,他将她抱的太紧了,她不舒服,动身挣扎。
秦晁松开些,自嘲的笑起来。
所以说,他最讨厌晚上,最讨厌漆黑一片。
这种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
一切尚未明了,他在担心什么?
最重要的是,就她的记忆来看,她兴许还处在危险之中。
他应该想的,是如何将他护的稳妥。
……
陵州。
明程已经盯了景家很久。
当中,除了景枫曾经离家东行,行踪显得有些诡异,整个景家的山庄没有任何异常。
景珖身为家主,一直坐镇陵州,适逢年节,往来拜谒的商户无数。
景家山庄占地极大,又是居于这青山绿水间,有客远道而来,往往会直接小住。
所以,山庄的宴席从年前一直摆到上元节,日日热闹,夜如白昼。
明程曾试图找人混入景家山庄,但即便混进去,也根本进不去内院。
据说,景珖的母亲出身官宦之家,是因家道中落,才嫁给景珖的父亲。
这个柔弱的官家女眷,不仅生下了如今的掌家,还将整个景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明程不能无限度的耗,趁景家忙于年节,他安排人手轮番盯梢,赶着回了一趟江州。
没想刚到江州,已经回到长安的明靖发了信件过来。
明程一看信,顿时不好了。
明靖到底还是把实情告诉了明玄,明玄已知长孙蕙的怀疑。
信中提到,一旦有明黛和明媚的消息,切不可立刻声张,必须低调隐藏。
同时,一定要派遣足够信任的人寻找她们的下落。
之前,明程只是听了嫂嫂长孙蕙的推测,如今看了明玄的信,他越发有了断定。
黛娘和媚娘遭逢意外,的确是被人暗中谋害。
个中缘由,恐怕是连兄长和嫂嫂都不完全清楚的事情,但必定与长安有牵扯。
一旦找到她们,第一件事是将她们保护好,仔细问清楚前因后果。
只有知道实情,掌握线索,才能有所防范,以免害过她们的人一计不成再下毒手。
所以,寻找的人必须是信得过的人,且不能声张。
若大肆安排,叫幕后黑手派人混进来,明目张胆一起寻找,反是害她们。
至于掩藏消息的目的,除了保护她们不被暗中黑手盯上,还事关她们的名誉。
自从事发后,虽然江南明府派处多人寻找,但长安明府那边一直没有给出确切回应。
无论是长孙蕙还是明玄,对此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种事情,只要不承认,那就永远是流言。
兄嫂是坚信女儿一定能找到,始终为她们留着打算。
即便回去的只是两具尸体,她们是何处被找到,被找到时是什么模样,曾经历过什么,也不是那些嘴碎之人可以随便议论的。
明程早年丧妻,深知这种死别之痛。
黛娘和媚娘是他当女儿一般看着长大的,他也绝不会允许她们有一丝一毫被玷污。
就在明程重新整顿出发,准备继续从景家下手时,长安已然闹开。
一道怒告明府主母、卫国公府之女长孙氏对官眷滥用私刑,造谣中伤的御状送到了元德帝面前。
年过不惑的长乐伯头系白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于殿上叩首,为妻女鸣冤。
“求陛下还臣妻女一个公道,惩治恶妇!”
霎时间,朝堂一片死寂,高坐上首的元德帝面沉如水,薄唇轻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下午或者晚上,应该不会十一二点那么晚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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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二更】
自从明家出事之后, 消息一路从事发地传回长安,说的有鼻子有眼。
论理,明黛和明媚不止是明家的掌上明珠, 更是当今皇后的亲外甥女。
人若是失踪,不是没了, 大可奏请陛下, 请派更多人手去寻找。
毕竟,找到人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一直以来, 明家从不对这事情做正面回应。
既不承认是失踪, 也不承认是罹难。
直至上元节,宫中设宫宴, 长乐伯府与明府皆在受邀范围内。
长孙夫人入宫赴宴, 竟对出言不逊的长乐伯夫人动了手。
天寒地冻, 长乐伯夫人从水里捞起来时, 险些冻成冰条。
长乐伯大怒,可他还没来得及找麻烦,长乐伯府又出事了。
多年前, 长乐伯夫人逼死庶姐嫁给长乐伯的事情被抖出,也说的有鼻子有眼。
长乐伯有一幺女,两年前曾定了亲事,没想对方忽然暴毙,因此耽搁。
不久之前, 女儿好不容易有了新亲事, 却因为这件事传开, 被退了亲。
只因有人说,这是孽债女偿,先前那个便是被克死的。
伯夫人重病不起, 伯府千金大受打击,母女二人意图寻短见。
好在家奴及时发现将人救下,至此,方有长乐伯上殿告状一事。
明家是江南大族,根基深厚,长孙氏又是皇后亲族。
当初重选太子妃一事,众人尚且顾忌明家是否会记恨。
如今,长乐伯要一个公道,也只能请陛下出面了。
长乐伯告状之后,宫中内官去了明府,奉命诏长孙蕙进宫。
明靖年前回长安,进宫述了职谢了恩,上元节刚过,他还没来得再走。
得知此事,他当即要代母进宫,被父亲明玄拦下来。
明靖担忧道:“母亲的确因妹妹的事偏激了些,但她绝不会推伯夫人下水!”
“宫宴人多口杂,长乐伯府又是冲着母亲来,父亲岂可叫她独自应对?”
明玄闻言,轻轻摇头,眼底浮出疲色。
从年前至今,他一直忙于发信传讯,安排信得过的人手寻找黛娘和媚娘。
同时,长孙蕙安排在宫中的暗线也到了他手上。
正如他们此前约定的一样。
女儿的公道由他来讨,清誉由她来护。
失去黛娘和媚娘后,她眼里再没什么能算是“事”。
明玄看向明靖:“你年前赶回,是想陪我们过完年节,我们都明白。”
“如今上元已过,你又刚升任侍郎,手中还有诸事待办,不可再耽误。”
说着,明玄目中透出几分淡笑,像是宽慰他。
“没有你们之前,我与你母亲经历的更多,如今你们长大了,我们年老了,却还没到垂老脆弱的地步,事事都要你们操心。去做你的事,长安的事,我们有数。”
明靖心中一阵难受。
道理他都明白。妹妹出事,从长安到江南,明家已派出所有亲信去寻找。
他有很多事要做,不该在此分心。
只有于朝中站稳脚跟,拥有足够的能力,才能护住父母,护住妹妹。
否则,别说长乐伯府,随意一个人,都可以令明府尝尽辛酸羞辱。
眼下得到的,远远不够。
明靖咬牙,对明玄作拜:“儿子明白。”
……
凤宁宫。
炉火滚茶,满室醇香,皇后亲自斟茶,递向元德帝。
“妹妹的事,臣妾已经听说,说起来,此事都是臣妾的错。”
元德帝接过茶盏,却并未饮下,看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又是你的错了?”
皇后眼眶微红,于元德帝身边坐下。
“外头都说,黛娘与媚娘早已香消玉殒。”
“是明府不能接受现实,自欺欺人,所以藏着死讯,至今没有发丧。”
“仿佛这样,便可假装……假装她们还活在人世。”
皇后垂首,哀声道:“原以为借宫宴热闹,能令妹妹心境好转。”
“没想到,她竟偏激如此。纵然长乐伯夫人与其女出言不逊,她也不该动手。”
“臣妾最懂丧子之痛,却还是令妹妹冲动犯错,自然是臣妾之罪。”
元德帝听完她的话,并未表态,他看一眼手里的茶盏,抬手放到一旁。
皇后眼一动,低声道:“臣妾听闻,今日在朝上,长乐伯闹得人尽皆知。”
“此事是非分明,即便陛下有心袒护,也不好……”
“袒护?”元德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皇后觉得,朕要袒护谁?”
皇后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轻狂热血的少年,只剩一份岁月沉淀后的冷冽。
她轻轻垂眼:“蕙娘是臣妾的妹妹,臣妾担心陛下会碍于此事,不好追究。”
元德帝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皇后多虑了。”
这时,内官来禀,长孙夫人已入宫。
皇后起身,面向元德帝叩拜。
“此事全因臣妾思虑不周而起,臣妾必定妥善处置,绝不徇私。”
元德帝两手搭在膝上,对内官道:“将长孙夫人带去御书房,朕亲自处理。”
皇后抬起头,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元德帝起身,将皇后扶起来,又很快收回手,淡淡道:“皇后做事前未能思虑周全,眼下处置长孙氏,恐怕也难妥善,还是朕来吧。”
皇后垂眼,温声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过度操劳。”
元德帝已作势要走,闻言动作一顿,眼又瞄向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皇后不解的抬眼。
元德帝眼神深邃,淡淡道:“原以为,皇后该向朕求情,宽恕姊妹一家。”
“没想是将朕记挂在先。”
皇后从容道:“臣妾与陛下夫妻一体,自是事事以陛下为先。”
元德帝迈步离开:“那就好。”
……
御书房。
内官客气的将长孙蕙引入御书房,请她稍候。
言辞之恭敬,根本不像是对戴罪之人的态度。
宫宴的事早已传开,宫中无人不知。
长孙夫人痛失爱女,迟迟不肯接受现实,几近疯魔,连伯爵夫人都敢推下水。
他们只是做奴才的,倘若失言触怒,可没有长乐伯那样的气魄去喊冤。
元德帝来时,入眼便是一抹端雅的青色。
他不由想到了之前推拒新太子妃的事,那时,也是她在暗中主导。
后来,新太子妃木氏接连出意外,安国公府悄悄禀明。
事关太子,元德帝不得不多想一层,再联系明家出事,的确处处透着可疑。
到最后,元德帝以今年多灾为由,缩减了太子大婚的各项礼仪与开支,意在简单操办,遮掩木氏女受伤的事,让她速速与太子成婚,免再生事端。
至于明家,元德帝大概能猜到他们为何对女儿的事不作回应。
所以,明程到底是在养伤还是在做别的,他都睁一只眼闭只眼。
但长乐伯府的事,他必须给一个交代。
沉冷的帝王负手入内,长孙蕙恭敬行礼。
元德帝看她跪在地上,未曾叫她起身。
“你今日入宫,应当知道朕要追究什么。”元德帝将案上长乐伯府的状纸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