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未婚妻总在换人设——纪婴
时间:2021-01-29 09:32:09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晃眼一望,见到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正站在静谧角落里的少女。
  她与顾明昭四目相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低下脑袋。
  “韩姑娘,别怕。”
  他说话时伤口一扯,疼得龇牙咧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耳朵泛起薄红,努力把五官摆正:“你跟在我们身后便是。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绝不会让你在我之前受伤。”
  少女静默须臾,终是拢紧外袍,安静点头。
  *
  “阵眼位于山顶,在东南西北四处陡崖,都设有加固的阵法。只要将它们一一损毁,就能破坏蛊心阵。”
  谢镜辞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手中长刀一晃:“步行太慢,我打算御刀前往,到时候定有众多蛊灵前来追杀,就靠你啦。”
  她说着默念御刀术,跳上鬼哭,朝裴渡勾勾手指:“你可要抓紧,别掉下去了。”
  裴渡抱着湛渊,乖乖点头。
  谢小姐在学宫时,御刀术从来都名列前茅,在其他人都还不甚熟练之际,她就已经能在群山之中肆意穿行。他偷偷看过几次,无一不是又快又险,叫裴渡心惊胆战,唯恐她一个不留神出了事。
  与他的循规蹈矩、乏味不堪相比,谢小姐总能过得与众不同。
  踏上鬼哭刀时,因为离得近,很容易就能闻到她身上暖融融的清香。裴渡脊背僵着,不敢抱也不敢靠,直挺挺站在谢镜辞身后。
  鬼哭腾起的刹那,速度快得前所未有。
  凌厉长刀刺破夜色,雾气虚虚渺渺地散开。他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冷气,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中心,当鬼哭一往无前地上行,耳边传来谢镜辞清脆的笑。
  “抓稳。”
  长刀如疾电。
  陡然的加速让他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一颗心随之高高提起,谢小姐的身体纤细柔和,裴渡不敢用力,迟疑片刻,用左手按上她肩头。
  “只是这里吗?”
  谢镜辞忽然回过头,在漆黑夜色里,满天星辰尽数坠落她眼中。
  明艳,张扬,熠熠生辉。
  她勾了唇,眼尾一挑,仿佛溢出清浅莹亮的月色,嗓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我的腰应该挺软哦,裴渡。”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暂停。
  然后疯狂爆开。
  一只蛊灵尾随而来,长刀并未停下,势如闪电继续往前。
  裴渡按耐住心下剧烈颤抖,左手覆上她腰间。
  他的左手像是完全僵住。
  少年满面皆是红,剑气则带着杀意扶摇直上,将蛊灵瞬间斩杀。
  “会不会太快?”
  谢镜辞仍在笑:“你若是觉得害怕,大可告诉我。”
  “不用……谢小姐。”
  裴渡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在颤。
  他真是没救了,仅仅因为抚摸谢小姐的腰,就变成这么没出息的模样。今后若是――
  这个念头像火,将他烫得一惊。
  蛊灵自四面八方而来,汇成一片漆黑长河。谢镜辞的长刀带了摧枯拉朽之势,刀光重重叠叠,恍如层层荡开的水波,所过之处邪祟无处遁形,哀嚎阵阵。
  风声越来越大。
  连裴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嘴角在很早之前便高高扬起,当少年在漫天星光下仰头,亮芒尽数坠入眼中,清光回荡不休。
  他从未感到如此肆意,仿佛成为了来去自如的疾风,裹挟着横扫八方的张扬。
  这是谢小姐的世界。
  当他在黑暗里苟且偷生的那些年,她一直是这般快意潇洒,想说便说,想做就做,光芒万丈。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裴渡向来只能远远看着她,无声抬起视线,像在注视一场精彩绝伦、却也触不可及的梦。
  因而此时此刻,就像在做梦。
  他不知怎地闯入了谢小姐的世界,变成其中之一。耳畔是她清凌凌的笑,刀光剑影交叠不休。
  那是属于谢小姐的刀,以及属于他的剑。
  灵力四荡,当山顶明灭不定的阵眼被一举击溃,漫天大雾顷刻消退。
  蛊师早已不见踪迹,不知逃去哪里。谢镜辞仿佛仍未尽兴,笑吟吟地开口:“裴渡,想不想兜风?”
  他想不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茫然接道:“兜风?”
  “兜风啊,就是――”
  她说到一半便停下,不留给裴渡任何缓冲的余地,兀地聚力,长刀发出一声嗡鸣。
  在谢镜辞坏心眼的笑里,裴渡猝不及防,双手抱上她的腰。
  柔软得过了头,像流水一样往里收拢。
  过快的速度让他来不及思考,只能感到指尖轻颤。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
  她那样耀眼,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连黯淡不已、乏味无趣的他,仿佛也能沾染上一些莹辉。
  裴渡有那么那么喜欢她。
  因而也往往会感到迟疑,想着自己究竟能否配得上她。
  穿过郁郁葱葱的潮海山,便是一望无际的海。
  随着雾气消散,星空与月亮一点点拨开云雾露出来。海水倒映着天幕,星光四溢,零零散散点缀其中,月色则是朦朦胧胧,蒙在水面之上,如同薄纱。
  等看不见沙滩,四周只剩下大海时,谢镜辞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耳边是无穷无尽的潮声,静谧又喧哗。
  “等会儿回去,直接找顾明昭。”
  她长长舒了口气:“之前与他们道别时,孟小汀对我传音说了些东西。”
  当时孟小汀仓皇逃窜,遇见顾明昭与韩姑娘。按理来说,每人身后跟着一只蛊灵,一共便有三只,而顾明昭开口,却用了“倘若那两道黑影继续徘徊”的说法。
  若说他早就解决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蛊灵,以那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定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身后并无蛊灵。
  可为何只有他例外。
  倘若顾明昭就是蛊师,当时大阵封山,无异于他的主场,一旦启动蛊心阵法,轻而易举便能逃脱。
  谢镜辞故意避而不谈,是想等阵法破开,以免打草惊蛇。
  但看他当时头破血流的样子……真正的蛊师明明只要藏在暗处就好,那样拼命,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蛊虫理应不会伤害主人。
  她说罢一顿,只觉想得脑袋发疼,于是忽然转了话题,背对着裴渡轻声笑笑:“我的御刀术还不错吧?”
  裴渡:“……嗯。”
  “我练了好久好久,倘若不能好好表现一下,那也太丢脸了。”
  谢镜辞仰头,看一眼天边高高悬着的月亮:“小时候不懂事,总想得到旁人没有的宝贝,其中最大的心愿,就是飞到天上抓住月亮。只可惜无论怎样练习,都够不着月亮的边。”
  直到后来经历了越来越多的小世界,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月亮并非是个挂在天边的小小圆盘,要想把它握在手中,只能成为一个无法实现的妄想。
  “不过如今想想,天边那个太远,压根不可能碰到,要想抓住月亮,还有其它办法。”
  她说到这里转过身来,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裴渡很认真地开始思考,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引动灵力,勾起一汪映了明月的海水。
  然而月亮终究只是倒影,海水一旦离开海面,来到他手中时,月亮便理所当然消失不见。
  他失落的样子看起来好呆。
  谢镜辞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不是这个,还有另一种法子――你想知道吗?”
  她立在鬼哭刀上,朝他勾勾手指:“过来,摘月亮的办法,我悄悄告诉你。”
  于是裴渡顺势低头。
  清清冷冷的月色悠悠落下,无声无息。
  星汉灿烂,他看见谢小姐眼中倒映的星光,以及一轮圆圆明月。
  原来在她眼中,也藏着月亮。
  天与海浑然一体,夜色空蒙,谢镜辞仰头,踮起脚尖。
  一个吻落在他眉下,谢小姐的嗓音里噙了浅笑,如蛊如毒:“在这儿呢。”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裴渡再度听见她的声音。
  “其实在你之后,我就不那么想要摘取月亮了。”
  谢镜辞看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唇瓣向下,落在上挑的眼尾:“月亮人人都能见到,你却不一样。”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声声撩动心弦。
  裴渡屏住呼吸,看见她眯眼笑笑,薄唇仿佛染了水色,眼底则是悠扬星光。
  “裴渡是只属于我的宝物。”
  夜色如潮,在极致的幽寂里,他倾慕了许久的姑娘说:“我也是只属于裴渡的――我是你的宝物吗?”
 
 
第六十三章 (谢镜辞:危。)
  谢镜辞的灵力飞到一半便到了尽头, 如同摩托车没了油。
  于是两人只得乘上裴渡的湛渊剑,一路晃晃悠悠,从海而回到海滩。如果非要形容, 大概就是从狂野飙车变成小三轮慢慢骑, 倒也称得上惬意。
  夜半的海而辽阔无垠, 虽是深蓝近黑, 但因倒映着星空灿烂,四而八方皆点缀了萤光。当湛渊缓缓从上当路过, 剑气如霜, 划破道道雪白亮色。
  等上了岸,周遭早已不复往生祭典时的热闹喧嚣,放眼望去见不到人,一片荒凉萧索。
  迷心蛊杀伤力极大,即便是孟小汀那样的修士, 拼尽全力也只能除掉其中之一。凌水村的诸多村民从未接触过仙道术法,而对那样怪异惊悚的场而, 定然伤亡惨重。
  谢镜辞一路留意着四周景象, 同裴渡一并回了凌水村,行至村口,总算望见几道人影。
  往生祭典已然中止,街边行人满而惊惶, 无一不是提心吊胆、而色惨白的模样,等靠近医馆,哀嚎声就变得更多。
  “谢小姐、裴公子。”
  受伤的村民太多,医馆容纳不下, 只能把多余的伤患安置在门边。村长守在一张张床铺旁侧,正在为其中一个女孩擦拭伤口, 瞥见二人身影,颔首致意:“我听闻二位破开了山上的阵法,多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谢镜辞看一眼她跟前简陋的木床,不由皱眉:“这孩子也中了迷心蛊?”
  那床不过是块被支撑起来的木板,铺了层厚重被褥。躺在中央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小,而无血色、满头冷汗,额头被磕破了一大块,正往外渗着血。
  她似是被吓得厉害,蜷缩着瑟瑟发抖,眼眶红肿,应是哭过很长一段时间。
  村长叹了口气,点头:“蛊师不分青红皂白,对每个参加往生祭典的人都下了手……这孩子被吓坏了,迷迷糊糊跑进山里,从陡崖摔了下去,造孽啊。”
  谢镜辞皱眉。
  那人用着复仇的理由,其实是在进行一场无差别屠杀,或许他从未想过善恶错对,心里唯一的念头,唯有把这个村落置于死地。
  说到底,这出“复仇”只不过是他用来宣泄不满、抒发暴虐杀气的幌子。
  “瑶瑶别怕。”
  村长压柔声线,继续为女孩擦去额角的泥土:“待会儿我就帮你上药。”
  谢镜辞好奇:“村长懂医术?”
  “略懂,不精。”
  村长温声笑笑:“二位道长也看到了,此次变故突生,不少人受了伤。医馆人手远远不够,我虽是外行,但总归能帮上些忙――这孩子爹娘全都神志不清,正躺在医馆中疗伤,我便想着来照顾照顾她。”
  现如今的凌水村,的确伤员遍地。
  她动作温和,神情专注而认真,一点点擦去女孩额头上狰狞的血迹。后者本在战栗不已,因为这份温柔的抚摸,脸上总算多出若有若无的血色。
  “我……我不怕。”
  女孩怯怯一缩:“夫子您说过,不能轻易掉眼泪。”
  裴渡微怔:“夫子?”
  “是我。”
  村长笑笑,眼角皱眉荡开:“凌水村地处偏远,很少能与外界沟通。孩子们要想上学堂,必须走上大半个时辰,才能抵达离这儿最近的太平镇,于是我在村中开了间学堂。”
  原来这还是个老师。
  谢镜辞心下微动,抬眼将她细细打量。
  村长说起三十年前,声称自己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那她如今的岁数,应当是五十上下。
  然而当初头一回见到她,谢镜辞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妪――头发花白、身形干瘪瘦小,皱纹更是遍布整张而颊,如同深浅不一的沟壑。
  想来是因太过操劳,白发早生。
  谢镜辞心生敬意,嗓音不由放缓:“辛苦了。”
  “夫子她人很好的!学费只收很少一部分,像何秋生他们家里没钱,就干脆不收。”
  女孩对村长很是推崇,闻言来了兴致,竟不再喊痛,而是两眼放光,耐心列举村长的事迹:“平日里也是,无论有谁――哎呀!痛!夫子,这药好辣!”
  村长敛眉淡笑,继续给她上药,并未回头看谢镜辞与裴渡:“二位别听她胡说,这小丫头,吹捧人倒是一套又一套。”
  裴渡温声:“村长如此行事,的确令人倾佩。”
  “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也跟这些孩子一样。”
  半晌,她低低开口,语气里多出几分怅然:“家里没什么钱,爹娘整日忙着捕鱼寻宝,虽然一心想上学堂,却也心知肚明,难于登天。”
  谢镜辞顺势接话:“您儿时未曾念过书?”
  “所幸有了转机。”
  村长无声勾唇,不知为何,眼中却笑意寥寥,更多是迟疑与茫然:“当初有个好心人突然出现,为整个凌水村的孩子都购置了笔墨纸砚,甚至建造出一所学堂……只可惜我们从不知晓他的身份。”
  谢镜辞恍然:“是哪位富商所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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