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和？你倒是提醒我了……”张昭似乎想到什么，道：“昔日破虏将军一骑当先，百战不殆，唯有一次马失前蹄，便是遇上了李傕、郭汜等人，当时李、郭二人的军师便是此人。
后来李、郭二人溃败，此人便前去投靠段煨，后又辗转投靠张绣，段煨多疑，可他的家人却平安无恙……此人心机手段，可窥一斑啊。
若是他指点张绣，倒也不稀奇了。”
周皎呆呆地看着张昭，道：“张公您真是个人才，怎么什么都知道……”
张昭也不嫌她无礼，只是微微一笑，道：“活得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周皎暗自腹诽：这是活久见的意思吗……
“周娘多多学习，日后就明白了。”
张昭笑得和煦：“做什么事，最重要的就是心要狠。”
周皎不语。
第87章 千里应声万里来
“曹公子可在？”
“公子外出巡防了，尚未归来。”
周皎应了一声，这才有些惴惴不安地转身离开。
道理她都懂，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相识相交一场，曹昂又是诚心待她，周皎顾不了其他，稍稍提点一下曹昂还是可以的。
没想到曹昂今日恰巧不在。
周皎正要离开，忽然遇上曹丕，他打扮利落，头上有汗，腰间还悬着一把短剑，想必是刚刚练武回来。
“周娘？”
“丕儿是练武回来？”
“正是。”
曹丕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周娘可是来拜访大哥？”
“是。”
周皎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道：“我有事要与二郎说，二郎与我来。”
曹丕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周娘要与我说什么事情？”
周皎带着他走到营帐之后，低声道：“张绣心怀不轨，你一定要提醒曹公与子修，时时注意他的动向，千万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曹丕已是噗嗤一笑：“周娘多虑。”
周皎以为他不明白，接着说道：“我是认真的，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
曹丕宽慰道：“周娘放心，宛城中流言四起，张绣又是气短之人，阿父早已得知他的狼子野心，早就与诸位军师定下计谋，取他性命。”
周皎眨眨眼睛。
仔细想想，曹操还不至于傻白甜到对于宛城布防一无所知的地步，若是张绣有什么动向，他不可能不知道……
算了，论玩脑子她还是个初级玩家……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倒是我多虑了……”
“即便张绣并未怨恨阿父，他也难逃一死。”
周皎微微一愣，忍不住询问道：“怎么说？”
曹丕从容解答道：“阿父说过，既然要做，那就做绝了。”
周皎垂下眼睑，道：“曹公说的是……”恰巧有一队巡逻卫兵经过，她起身道：“既然如此，二郎快些回去吧，我也应当走了。”
“周娘慢走。”
周皎提着箱子走到曹营外，眉头紧皱。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
周皎越想越觉得如鲠在喉，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晃晃悠悠地回到了住处。
“小娘子怎么了？”练师见她心不在焉，一时间有些担忧，温声询问道：“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周皎两手交叠，忍不住闭眸思考，她忽地开口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是，为了过几日前往许都方便，奴已经命人将东西都收好了。”
“阿蒙呢？”
练师莞尔：“之前小娘子说宛城的炸糕好吃，吕郎君便带了人去买油准备了。”
“这样啊……”周皎睁开眼，有些惶恐不安，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
“什么不大对？”练师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周皎望着外面逐渐昏暗的天光，喃喃道：“从你告诉我张绣的婶母被曹操私纳开始，这件事太奇怪了。”
练师思索片刻，道：“小娘子的意思是……这事情太简单了？”
“是太过顺利。”
周皎回过神，垂下眼睑道：“先不论这样的事情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到处都是议论之人，张绣若是真的要面子，不想受辱，怎么会一点都不压制？”
“莫非是事情闹得太大，覆水难收？”
“覆水难收？恐怕只能釜底抽薪了吧，可如此浅显的事情，张绣明白，曹操难道就不明白吗？”周皎冷笑一声道：“若是将计就计，出其不意……”
练师不由瞪大双眼，道：“小娘子的意思是……”
周皎摇摇头，她拎着箱子起身，道：“不可声张，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我们现在就去张公那里，等到阿蒙回来，叫他一起。”
“是。”
周皎把自己的猜测和张昭简要说了一遍，道：“张公也要尽早做好准备才是，若这件事仅仅是一场空倒好，可若是真的……”
张昭微微颔首，道：“我自然明白。”
周皎忍不住陷入沉思，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箱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片刻之后，她道：“张绣若是铤而走险，必定会调遣所有兵力围攻曹营，我们朝反方向逃虽然安全，可南边是刘表，他却未必有这样的好心……”周皎眉头紧皱，道：“如今伯符哥哥的力量逐渐壮大，刘表恐怕也有提防之意，最怕的就是我们成了他威胁伯符哥哥的把柄。”
她话音刚落，门已经被人推开，吕蒙满头大汗，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道：“张公与周娘找我？”
周皎无奈扶额，道：“你买个油还来劲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炸糕的油可是特制，极易炸泡，这样才能炸出口感极佳的炸糕——”吕蒙说到一半，看到几人都盯着自己，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好半天才干巴巴地开口道：“周娘，我错了……”
“算了……倒也不是无用功。”
周皎又把事情和吕蒙大概说了一遍，看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道：“你去组织咱们的人好好侦查附近，看看有无异动。
还有，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到时候一切以张公的人身安全为重。”
“是。”
吕蒙应声而去。
案几上的灯台偶尔发出噼啪声，溅出一个油花，张昭默默不语，周皎也不说话，气氛一下冷凝至极。
不知道过了多久，吕蒙才从外面回来，他神色也有些不安，道：“周娘，之前在门外暗中监视我们的人都不见了。”
周皎攥紧了衣摆，道：“之前收拾的东西都不要管，将马车上拴着的马解下，再安排几个人去将后院马厩里的稻草和马粪都沿着院子堆好。”
她看向吕蒙，道：“你今日买回来的油还在吗？”
“在。”
“淋上去。”
周皎沉声道：“我们不比曹操手下的大军，为确保能够将曹操一举铲除，张绣定然不会分派太多人手来对付我们，他的营帐又与我们相距甚远，在他们赶到之前，我们要先为自己做好掩护。”
“是。”
吕蒙领命而去。
周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张昭。
烈火一下从院内向外扑了出去，灼热的气流滚过地面，迅速引起一阵旋风，整个院子都被炽热的火焰所吞没，黑烟不断冒出，在极度安静的宛城格外显眼。
“少将军，地上有马蹄印记和车辙！”
“跑了……所有人给我去搜！他们人马众多，跑不了太远！”张绣之子张泉注视着那一大蓬火光，怒吼道。
“是！”跟在他身后的士兵纷纷应声，四处散开。
周皎站在火光之中，用湿帕子紧紧地捂着口鼻，转过头看向吕蒙。
吕蒙在一片烟尘中点点头。
油里有水，这院子看着烧得厉害，却也不会危及人命，黑烟也都是因为燃烧马粪造成的。
“走，向东。”
“东？”
周皎解下马缰，道：“此时张绣的兵力都集中在城北，我们的人尽力破开其他门逃走，继续向北与曹操汇合。”
吕蒙有些惊讶，道：“与曹操汇合？张绣来势汹汹，曹操恐怕凶多吉少……”
“不要怕，曹操没那么容易出事，我们若是不及时追上，与他会合，这才容易引人怀疑，我们是不是与张绣合谋，到时候才真是跳进富春江都洗不干净了。”
“好吧……”
城东的防守果然极弱，吕蒙带着几个人便轻松解决，一群人径自从城东奔了出去，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遇上了另一伙人，周皎在黑暗中依稀辨认出对方的盔甲是曹军规制，她迅速翻身下马，对面前警惕的士兵道：“我是孙将军使者周皎，张绣欲夺玉玺，我等护送张公前来寻找庇佑，匆忙出逃，还请主事人见我！”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似乎在猜测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士兵中为首之人上下扫视周皎一番，直到看到周皎手中的箱子，这才开口道：“在下司空帐下于禁。”
周皎见他有些面熟，想必是当初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道：“于将军，事态紧急，还请迅速派兵接应曹公与大公子。”
“我自会派一队人前去。”
周皎安顿好其他人，这才调转马头，道：“烦请于将军给我重新准备一匹马，我也要回去一趟。”
于禁倒也不拒绝，让人牵了一匹马给她拴好。
吕蒙愕然，道：“回去？”
周皎重复了一遍：“回去。”
练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急忙开口道：“小娘子，我与你一同回去！”
周皎摇摇头，道：“不必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一个人去就好。
无论如何，你们都要记得保护好张公才是。”
说完，她把手中的箱子递给吕蒙，低声道：“看好了。”
吕蒙立刻行礼道：“是。”
练师紧张地看着她：“小娘子……”
周皎摇摇头，只是提起吕蒙的枪，转过身跟着那支队伍离开了。
就让她再搏一次！
于禁待到他们离开，这才道：“其他人继续撤退！”
吕蒙忍不住道：“此刻撤退，若是曹公与周娘他们回来，如何接应？”
于禁冷声道：“张绣此时正是一鼓作气、锐不可当的时候，我们理应避其锋芒，安顿士兵后才好卷土重来。”
一队轻骑快马加鞭返回宛城，此时正是深夜，远处的宛城城门大开，附近已是一片乱局，所有人分散开来寻找曹操等人，周皎用枪杆压了压灌木，忽地听到马蹄声，她警惕地回过头，只见一人一马孤身奔了过来，她眯眼瞧着，竟然是曹丕。
周皎立刻调转马头过去，道：“丕儿！你没事吧？”
曹丕发髻散乱，坐在马上紧紧扯着缰绳，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直到看清周皎的面容，这才勉强开口道：“周娘……”
周皎伸手摸了摸他身上，见他除了有些慌乱，没有什么伤口，这才道：“没事就好。”
曹丕微微一愣，随后道：“我与父兄一同出逃，无意间走散，多亏有一位侠士救我……”
周皎顾不得其他，只是追问道：“可还记得是哪个方向吗？”
曹丕回身辨认了一下方向，道：“我是西南面而来，只是不知道父兄是从何处离开的……后面还有追兵，我们需得速速离开。”
周皎摇摇头，用手中的枪击打树干吸引其余士兵，道：“二公子在这里，你们送他回去，再留下些人与我往西南方向寻找曹公与大公子吧。”
曹丕愕然：“周娘……”
“无事，你快些回去，莫要让人为你担心。”
一行人继续搜寻曹操等人的身影，忽然有人喊道：“那可是大公子？！”
她猛地回过头，不远处一片杀声，她立刻提着枪迎了过去。
“子修！”
“周娘？”
曹昂浑身是血，身上负伤累累，眼睛也半眯了起来，几近虚脱，显然是苦战已久，周皎心中一颤，忽然想到了或许是不久之后的另一个场景。
——孙策浑身浴血，扶着剑被人团团围住。
周皎双腿一夹马腹，一跃跳进了包围，□□横扫一圈，将围上来的敌兵逼退，其余人也迅速杀进包围圈，挡在周皎与曹昂母亲。
好在追兵不多，张绣等人还未追来，双方暂时僵持下来。
周皎急忙翻身下马，将曹昂扶了起来，道：“子修！怎么样？还能骑马吗？”
曹昂已是虚弱至极，强咬着牙道：“我将坐骑给了父亲，想必父亲已经安全，周娘，你们快走吧……待到张绣来了，你们恐怕就走不了了……”
周皎咬着牙将他扶了起来，扯着马缰把曹昂扶上马，道：“别说这些了，快些离开才是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