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一死,萧家势必分家,小高氏的主母之位,定会因为萧复、商澜的强势而岌岌可危。
等到英国公去世,人才凋零的高家和小高氏母子,必将与国公府的权力、财力和人脉无缘。
要想避免出现这种局面,只能让萧复死掉,由小高氏的大儿子继承世子之位。
陆俞道:“皇上,这些人出城是冲着商副门主去的,要不要再派几个人跟上去?”
昭和帝沉默片刻,说道:“三个人分三路走,各自出城,显然是不确定商澜从何处前往黄龙河。商澜身边一直有锦衣卫高手。暂且按兵不动吧,以免辜负了她冒着生命危险扯出来的线索。”
他吩咐陆俞,“传令下去,严密监视高家和邢三找到的院落,务必不能打草惊蛇。”
“是。”陆俞心中一凉,暗道,对方人多势众,只怕商副门主凶多吉少了。
萧复落水失踪,皇上派他的人赶到萧家,是为了通知商澜不要轻举妄动,但他们晚到一步,潜入始复院时商澜已经走了。
不过,他们也因此发现了那个形迹可疑的婆子。
……
小路泥泞,马走得很慢。
黑衣人虽穿着蓑衣,但雨势太大,雨水下渗,衣裳早 就湿透了。
风一过,透心凉。
其中一个黑衣人抱怨道:“娘的,也不知道那贱人从哪出去的。明明四面都安排了人,怎么 就让她跑了呢?”
最左面的黑衣人说道:“那贱人鬼的很,我估计是从北面,北面是老赵看守的吧。”
中间的老赵说道:“不知道,没看见。我一开始 就说北边放三个人不够。那么多小胡同,不到半丈宽,稍不留神,人 就过去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都少抱怨几句,想办法找到人是真。如果让她安然赶到黄龙河,跟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汇合,咱们再想下手 就难了。”
左面的黑衣人道:“追了这么久都没追到人,估计不在这条道上, 就看南路的了。”
声音粗哑那人又道:“咱们离黄龙河不
远了,都小心些,别人没找到把自已搭里了。”
右边有人道:“唉,自打进了葫芦军,咱 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老赵附和道:“是啊。我这条老命早 就是王爷的了。两万两白银,不贱,够我一家好好活两辈子了。”
“闭嘴,都少他娘的瞎说。”嗓音粗哑那人斥了一句。
众人收了声,沉默着继续赶路。
李强跟了一路,只得到两个有效信息——葫芦军和王爷。
但京城的王爷太多,即便知道是王爷,也没有任何意义。
……
商澜没有完全沿着官道走,走大约一半路时,她走斜线,拐向了黄龙河下游。
——萧复落水,逆流而上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锦衣卫也不会傻到在原地刻舟求剑,必然向下。
赶到黄龙河边的一个村落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雨势转小,天光稍稍亮了一些。
商澜在村口张望了一下——外面是大片的田地,直到堤坝,无遮无拦。
如果她 就这么出去,一旦有敌人,几乎等于送羊入虎口。
但这一大片都是这样,不出去难道耗在村子里?
商澜犹豫片刻,到底冲了出去。
跑!
加速跑!
跑了大约一里地。
西边田地里,孤零零的一排老槐树上忽然跳下十几个人,响亮地“呼哨”一声,速度极快地朝她来了。
商澜心知不好,想要回转,又见十几个黑衣人骑着马从村子里出来了。
她飞快地看了一圈,只有堤坝上没人。
“拼了!”商澜低低地喝了一声,脚下又快了几分。
“操,走大半宿了,这贱人怎么还这么能跑?”
“当然了,慕容飞的养女也是练家子。”
“少说废话,快追!”
十几个人对油绿的庄稼毫无顾忌,横冲直撞,飞快地追了上去。
这时候,李强、王力等人从堤坝上冒出了头。
王力喊道:“老商,快啊,加把劲儿!”
商澜大喜,她 就知道他们会跟上来。
“来了。”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上了堤坝,喊道,“他们人多,我们往下游去,跟其他人汇合。”
王力李强带了十五个人,对方三十几个,敌众我寡,如果不想硬碰硬,只能避其锋芒。
一干人沿着堤坝,呼
啦啦地往下面跑——路上有乱七八糟的脚印,这证明寻找萧复的人的确在下游。
商澜边跑边看了眼河水。
河水是浑浊的黄色,与往常见到的黄龙河完全不同,水流湍急,似有万马奔腾之势,滚滚而下。
这样的黄龙河,萧复带着伤,即便会游水,也是凶多吉少吧——萧复会游水,洛州回来后,偷偷学的,只是不大熟练——知道此事的没有几人,她是其中之一。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商澜的情绪还是跌到了谷底,脚下也慢了几分。
王力抓住她的袖子,喊道:“跑起来,跑起来!”
商澜“嗯”一声,总算振作了一些。
就算她不怕死,也要为这些拖家带口的锦衣卫兄弟考虑考虑。
“擦!”李强骂了粗话。
商澜往前一看,前面又来了十几个黑衣人。
她问道:“不是咱们的人吗?”
“不是!”王力拔出了长刀。
商澜回头看一眼,三十多名追兵很快 就要赶上来了。
她“哈”地笑了一声,“行啊,那 就鱼死网破吧。”说完,她从王力手里扯出袖子,径直冲下了堤坝,“老王老李带兄弟们突围,咱有缘再见。”
她可以死,但不能拖着王力和李强死。
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王力和李强猛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王力说道:“你们走吧,去找其他兄弟。”说完,他也下了堤坝。
李强只摆了摆手,迅速追了下去。
黑衣人中立刻有人喊道:“下去,快下去,不能让她下水。”
于是,一干缇骑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商澜带走了所有黑衣人。
他们可耻地安全了。
“她这是怕连累咱们啊。”
“商副门主太仗义了。”
“怎么办?咱们怎么办,总不能 就这么看着他们送死。”
“还能怎么办,到下游捞他们去啊。”
“对对对!”
一干人迅速理清思路,撒丫子往下游跑。
商澜脱掉油衣,纵身一跃,跳下了水。
水流很快,她稍稍动作, 就潜出去好远。
“扑通!”
“扑通!”
商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千万别是王力、李强跟来了。
她从水里浮上来,凝神一看,不但看到了快速逼近的
李强和王力,还看到十几个黑衣人下饺子似的下了水。
商澜略一思忖,深吸一口气,潜到水里,转身往回游,找到王力和李强的大腿,把二人扯到了水里。
水里昏暗,什么都看不见。
二人吓了一跳,却也没有慌乱,双臂上下摆动,竭力让身体呆在原地。
商澜捏捏李强和王力的肩膀,往江心的方向推了一下,然后牵着王力的衣服往江心去了。
王力感觉到力量的指向性,赶紧拉上了李强。
三个人的质量比一个人大多了,水流虽急,但能勉强遏止急速向下的速度,缓慢往江心靠近。
王力和李强明白她的意思——江心比岸边的水深,水流也更加湍急,若想避开追兵, 就得兵行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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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南下
三人艰难地向河心中移动。
他们常年锻炼, 身体素质极好,憋气的时间比一般人长些,大约六、七十息后, 都有些挺不住了。
尤其是王力,他入水时准备不足,呼吸不够, 憋得肺子都要炸了,赶紧拉拉商澜的衣裳,示意自已不行了。
商澜把毛笔杆从腰带里抽出来,回身塞到王力手里——她在路上 就把毛拔掉了,笔杆中空, 只要伸到水面上,呼吸 就可畅通无阻。
王力刚接到笔杆时不知是什么东西, 仔细捏捏才明白过来,佩服之余,立刻拉着李强往上浮, 快到水面时再拉住李强,把笔杆子戳出去,狠狠地吸了两口气。
李强有些懵,但马上 就懂了, 如法炮制,也吸饱了空气。
商澜是最后一个,她刚收起笔杆子,追兵 就到了。
“擦,人呢?”
“是潜进去了,还是被水冲跑了。”
“往前看看。”
“前面十几丈肯定没人。”
“往河心看看。”
“看了,河心没有。”
“那贱人脑筋活得很, 估计是潜到河心,避开我们,然后往上游。”
“对,这个想法对。”
“对你娘,你们这么大声,她 就是想往上游,也不敢往上游去了。”
“手拉手,往河心里游。”
……
十几个人闭上嘴,手着牵手游下来,很快 就到了距离商澜三人不到一丈的地方。
水下浑浊,什么都看不清,但能听到手臂拍打水面的声音。
商澜觉得继续向上有些危险,便干脆地放弃了同急流的抗争,拖着王力李强往下游去了。
片刻后,黑衣人游水的声音小了,三人与追兵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再向河心运动……
未料,一股暗流突然袭来,裹着三人飞快地冲了下去。
王力和李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上挣扎,被事先有所预料的商澜一把抓住。
二人这才沉住气,与商澜一起顺着暗流浮沉。
河心的水文情况极为复杂,几股暗流交替,裹挟着三人一路往下。
“我擦,救……”
最接近江心的黑衣人猛地向下一沉,连“命”都没喊出来, 就被暗流拖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我去救他!”另一
名黑衣人立刻赶了过去。
“快回来!”有人喊道。
然而,还是提醒晚了,那黑衣人离河心太近,刚扑腾一下,人 就下去了。
“回来,都回来!”领头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即招呼大家往岸上游。
一干人折腾好久才陆续上岸,聚到了一起。
岸上一直跟着的黑衣人也凑了过来。
有人问道:“老吕,任务完不成了,怎么办?”
老吕是个年约四十、眉眼寡淡的中年人,他看着滔滔的河水说道:“撤吧。”
有人附和道:“对对对,再不撤,萧复的人 就要找上来了。”
……
下午申时初刻。
老吕带着一个手下,进了北城桃花胡同的第二座院子。
二人穿过一二三进,到后院,再从小后门钻出去。
门外有条溪水。
雨大,溪水涨了,淹了两岸的几簇毛竹。
一簇碧绿的毛竹旁搭了个红顶小亭子,亭子里烧着一只红泥小火炉,炉子边上有二人正在下棋。
老吕让手下留在外面警戒,自已淌水过去,在亭子外稍站了片刻。
头发花白、面相阴鸷的老者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进来吧。”
老吕这才走了进去。
那老者说道:“看来又是空手而归了。”
老吕尴尬地说道:“陈先生慧眼如炬,属下无能,确实没抓到人。”
陈先生把棋子扔进棋篓里,向后一靠,说道:“这样都抓不到么,你说说经过。”
老吕道:“属下在黄龙河的堤坝上围堵了她,她便跳了河,属下和十几个兄弟下去追,快追到河心时,她和两个锦衣卫忽然没影了,随后两个兄弟也被卷了下去。”
与陈先生对弈的清秀少年开了口,“有胆识呀。十八岁 就当上六扇门副门主,确实有两下子。”
陈先生叹了一声,道:“此女头脑灵活,胆大心细,此番抓不住人,对王爷的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
清秀少年沉默片刻,说道:“走着看吧,我们不急。”他对老吕说道,“你们马上撤出京城,回昆州。”
陈先生点点头,“合该如此,毕竟人才难得。”
老吕松了口气,躬身道:“好,属下这 就撤走。”
待老吕走后,陈先生说道:“萧复失踪,商澜
也失踪,只要找不到尸体,他二人 就依然是威胁。”
清秀少年思忖片刻,道:“听说皇上与萧复已经有了隔阂,这件事是真是假?”
陈先生道:“不好说。我们不露破绽,萧复 就抓不到把柄,长此以往,皇上对其有意见是人之常情。但听说他们关系极好,做戏给咱们看也是情理之中。”
清秀少年扁了扁嘴,显然是对陈先生两头堵的表达不大满意。
陈先生并不在乎他的态度,从红泥小炉上提起冒着泡的小水壶,续了杯茶,吩咐一旁的长随:“传令下去,第五队找人,此番务必不能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