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澜问:“那你觉得凶手是谁,他们俩有仇家吗?”
吴振道:“我爹 就是个窝里横的,没听说他有仇家,我一直以为他们的最大仇家 就是我。”
这倒是实话。
商澜笑了笑,又问:“你大舅呢,你觉得他会杀你爹吗?”
提起姜罗春,吴振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我觉得不是我大舅,
我大舅那人爱咋呼,其实胆子不大,他家的鸡都是舅母杀的,这话我当时跟顺天府说过多少次, 就是没人信我。”
“另外,我花钱去牢里看过大舅,他说他熬不住才认了罪,人绝不是他杀的。大人,你一定要找到真凶,救救我大舅!求求你了!”
吴振说着说着 就哭了,跪下给商澜磕了三个响头。
……
从吴振家出来,一无所获的小将们有些垂头丧气。
商澜取笑道:“顺天府的人又不都是傻子呆子,哪有人家一直审不清楚的案子,到咱手里 就搞明白的道理?你们才进这一行几天,未免也太高看自已了吧。”
“大捕头说的是啊,哈哈哈……”刘达是有阅历的人,立刻表示了赞同。
小将们觉得有道理,又都支棱起来了。
“走吧,溜达溜达去。”商澜领着他们进了金鱼胡同。
虽是冬季,但秋意还在。
银杏树的叶子片片金黄,冷风吹过,叶子便如雨一般落了下来。
在水边走走,听听溪流的“哗啦”声,再看看青碧的竹林,心境便旷达许多。
商澜以为,大自然才是安抚情绪的良师益友。
“哟,这不是商捕头吗?”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商澜住过的小院里走了出来,手上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几棵叶菜。
“这是我们商大捕头。”刘达纠正道。
崔姨娘莫名其妙,“大捕头小捕头,不都是捕头?”
“那怎么一样呢?”刘达要解释。
商澜赶紧拦住他的话头,说道:“崔姨娘一向可好?”
崔姨娘道:“好着呐,商捕头成亲了吗?”不待商澜回答,她又道,“年纪可不小了,来年 就十八了吧,啧啧,老姑娘了哦。”
王有银听不下去了,“我家大捕头是从五品官,十八怎么了,你见过十八岁的从五品吗?”
崔姨娘惊讶地张大了嘴,“从五品?一个捕头从五品?做梦呢吧!”
“无知蠢妇!”周举人赶了出来,一脚踹在崔姨娘的膝盖窝上,“给我跪下。”
崔姨娘猝不及防,膝盖一弯,抱着篮子摔下去,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
在小将们的哄堂大笑中,崔姨娘粉拳捶地,“嘤嘤”地哭了起来。
周举人朝商澜拱了拱手,
“商大捕头,妇人无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商澜看了看他,说道:“周举人客气了,不知不罪,我还有事,告辞了。”
……
快到傍晚时分,谢熙总算从平远县赶了回来,带回一张由平远邢知县共同具名的证言证词——平宁县主遇刺前一天,也 就是萧复等人入住别院时,钱正奇也带着九个人赶到了杨永年的庄子上。
晚上,商澜请大家伙儿在西城的小酒馆里吃了顿好的。
大概是流言蜚语的影响,她的心情不太好,喝得有点多,回到家时,舌头都捋不直了。
幸好人还算清醒,洗漱后,睡了一个踏实无比的好觉。
第二天,她让谢熙走了一趟北镇抚司。
谢熙回来后告诉她,锦衣卫不但抓到了钱正奇,还抓到了其他九个人。
钱正奇招供了。
他说,之所以刺杀平宁县主,一是因为杨永年的吩咐,二是千总的职位,三是四万两银子。
对手把剧情安排得妥帖无比。
于此,商澜只能用一句“佩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下午,她给小将们布置了吴雄一案的寻访任务,自已溜个号,走了一趟卫国公府。
——蒋氏想要剁椒鱼头的方子已经有些日子,她忙,竟一直拖了下来。
回府后,商澜首先问祖父和父亲,二人都不在,她才去蒋氏的正院。
商澜进门时蒋氏午睡刚醒,正在和商芸菲对坐吃茶。
“你来啦。”蒋氏笑着朝她招招手。
商澜观察了一下,蒋氏的笑意不达眼底。
她从包里摸出方子,解释道:“让母亲久等了,平宁县主的案子昨日总算有了眉目,今天一腾出空, 就把方子给您送来了。”
“另外,谢家种的番椒不多,剩下的都留种了,暂时没法试验此菜,等来年番椒下来,我再亲自给母亲做。”
蒋氏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商澜把纸张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对商芸菲说道:“二妹妹对剁椒鱼头感兴趣吗?安宁县主也喜欢,当时 就跟我要了方子,你怎么 就不说一声呢?”
商芸菲的脸红了,她嗫嚅道:“多谢大姐姐,那不是不好意思嘛。”
商澜道:“你我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虽然不是亲的,那也是表姐妹
嘛,怎么都比安宁县主更近,对不对?”
蒋氏不高兴了,说道:“母亲跟你要方子,你不愿意?”
商澜笑着摆摆手,“我能给安宁县主,怎能不给母亲?虽然多年不在家里,但家里外面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她说的话,每一句都话里有话,每一句都刺中蒋氏要害,但蒋氏又偏偏挑不出毛病来。
蒋氏心里怒意翻滚,若不是及时垂下眼眸,几乎 就要喷出火来了。
然而,蒋氏到底是个有城府、有修养的贵妇人,捏着茶杯思考再三,大概理解了商澜的感受,心气又慢慢平和下来。
她站起身,亲自把商澜拉到身边,“你二妹妹做得确实不妥。但她不敢跟你讨要,也是怕在萧世子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女孩子都爱面子,你说是不是?”
商澜笑了笑,“的确可以理解,母亲为二妹妹真是操碎了心。我总在想,如果我一直在家,母亲会不会更加喜欢我?”
蒋氏一滞。
她不喜欢商澜的咄咄逼人,但不得不承认,商澜说的每一句都对。
这件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好。
她即便替商芸菲要方子,也不该越过商澜,直接问许妈妈。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商澜 就应该如此咄咄逼人吗?
蒋氏想起商澜大捕头的身份,又心平气和了,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母亲没做好。但云澜你也要想想,菲菲之前跟你有过龃龉,她不好意思找你也在情理之中,是不是?”
商澜承认,蒋氏这话说得有道理,像商芸菲那样的性子,确实不该那样指望她。
她笑着说道:“母亲说的是,是我苛责妹妹了。母亲处事有原则,一碗水端得也很平。好了,不早了,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蒋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商澜已经掀开珠帘出去了,她不大高兴地说道:“她这是什么态度?”
身边的管事妈妈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商芸菲,直言道:“夫人,大小姐前面十四年过得坎坷,菲菲小姐过得顺遂,您的这碗水呀端得太平了。”
这回,蒋氏也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遍了,对不住了,已经看完的小仙女们。
p了个s:亲妈是不咋地,但商澜也不在乎,我这主要是为了后面嘛,大家能猜到我为什么写吗?剁椒鱼头哦!
第62章 玉簪
商澜不在乎蒋氏对她如何。
她只是不喜欢这样的事, 更不想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才下了一记猛药。
说到底,这也是因为她不喜欢她们罢了。
因为不喜欢, 所以才苛责。
从正院出来,迎面碰到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封信,瞧见商澜,立刻喜笑颜开地跑了过来, “大小姐, 齐家三姑娘送来一张帖子。”
齐三?
商澜接过装帧精美的信封,从暗袋里掏出一颗银锞子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连声道谢,欢天喜地地走远了。
商澜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乔三先是隐晦地谈了一下商芸菲的婚事,强调萧复身份,有提醒她避嫌的意思。
随后又提起德郡王的事,说她拒绝了德郡王求亲。
最后发出一个邀约,这姑娘十月十五生日, 想请商澜中午过去小坐。
如果没有重大案子, 中午参加个生辰宴,倒也没什么问题。
商澜感觉应该去一趟,毕竟她在这个时代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呢。
刚出侧门, 就见卫国公商祺正好从马车上下来,面色阴沉, 一看 就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商澜心里发虚,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是东窗事发了。
萧复知道了,商祺没道理还不知道。
果然, 商祺瞧见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大手一摆:“你来得正好,不然也要派人找你呢。”
商澜挑了挑眉,行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怕什么呢?
事到临头,她反倒坦然了。
父女俩一前一后进了外书房。
“坐吧。”商祺在首座坐下,语气慈和了不少。
商澜没急着坐,说道:“我知道父亲为何心情不好,关于此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商祺松了口气,问道:“怎会如此?”
女人混在男人圈子里,可不 就是这样?
商澜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一方面我跟萧大人接触得多;二方面我的快速升迁在六扇门引起了不满;三方面,萧大人对我确实还不错,但这个不错,我认为只是认可一个人的能力,彼此尊重的不错。”
商祺若有所思。
在他的印象中,萧复对长辈
向来礼数到位,但对同辈人则是从来不假辞色。
不过……
他家闺女确实出色啊!
指印,转轮枪,连破大案,别说年轻一辈, 就是好些老资格的老头子也比不上他家闺女。
萧复尊重她,也是情理之中嘛。
商祺的心情又好了。
算了,只要没那回事,他又何必苛责自家闺女呢?
谣言这东西 就像四季的风,吹一吹也 就散了。
况且,有萧复在,这股邪风吹不了多久。
“那你……”商祺停住话头,突然又变了脸。
如果萧复对云澜很好,赐婚诏书又写的嫡长女,那么指婚一事会不会变卦?
云澜这么优秀,只要不瞎,都知道怎么选。
不不不,不能自已吓自已,萧复是英国公世子,选一个操持内院的女人才是正经。
“你觉得萧大人怎么样?”商祺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还决定探探女儿的想法,“你为何要做那道剁椒鱼头?”他现在怀疑萧复并不是喜欢剁椒鱼头,而是喜欢他家闺女。
“这……”商澜再不开窍,也明白自家老子的意思了,“父亲,我当时做剁椒鱼头,是因为我要和谢熙合伙做买卖,所以打个提前量,让大家知道番椒能吃好吃,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萧大人……”商澜沉吟着。
她有些犹豫,不知该说坏话,以杜绝指婚一事可能发生的变化,还是该坚守内心,说实话。
“怎么样?”商祺追问道。
商澜道:“除了第一面不甚愉快之外,其他时候还都挺好, 就是性格古怪了些。”
她决定实话实说。
客观来说,萧复若看上她,她肯定躲不过,萧复若看不上她,她也抢不过来。
主动权在皇上手里,她没必要让父亲为此事操多余的心。
商祺果然放了心,“这样 就好,这样 就好。”女儿不太反感,他将来便不至于太为难。
孩子还是亲生的好。
他起了身,去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木匣,笑眯眯地给商澜,“打开看看,父亲瞧着好看,给你买了两支。”
“谢谢爹!”商澜见钱眼开,换了个更亲切的称呼。
商祺更高兴了,连连说不谢。
匣子装的是两支玉簪,一支羊脂玉,一支墨玉,都是男
款。
这个可比蒋氏送的一大堆珠宝用心多了。
至少他爹考虑到了她日常穿的男装,需要的也是男式发簪。
商澜感动得不行,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好立刻把墨玉簪换了上去——有时候,“喜欢” 就是最好的回应。
“爹,等我赚了钱,也买给你。”她信誓旦旦。
商祺哈哈大笑,“好,爹等着。”他不觉得女儿能赚多少钱,但女儿的心意他喜欢。
商澜有公务在身,不好耽搁太久,父女俩聊了一会儿,商祺 就把她打发走了。
他独自回了正院。
蒋氏正在跟商芸菲研究番椒——花市的花农重新上了货,商芸菲总算买到了心仪已久的植物。
“父亲。”商芸菲拘谨地站了起来。
商祺笑着“嗯”了一声,问道:“这是什么花?”
蒋氏道:“这 就是番椒,云澜今天来了,送来一张方子,老爷你看看,这孩子的字写得可真好。”
商祺接过方子,笑容收了收,随即又笑了起来,“飘逸洒脱,确实不错,这笔字很有我商家的风骨。”
商芸菲低下了头。
商家人写字大多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她却只能写写簪花小楷,字体也很一般。
蒋氏见商芸菲不自在,便道:“菲菲先回去,好好养着它,娘等着……看你的番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