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还真的不清楚。”吕获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这人其实不太喜欢打听这些事……”
他看了白河一眼,道:“说起来,关于这事你不应该最有发言权吗?我听说,事件发生后,你一直在往酒吧跑,到处打听着当晚的情况。”
白河:……
是吗?我不记得了?
他勉强提了提唇角,正要转移话题,忽听旁边苏越心幽幽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打听这些事吗?你不打听,又怎么知道他在打听?”
吕获:……
这回,轮到吕获笑得尴尬了。
“提到眼睛,我突然另一个事。”吕获默了片刻后,说道,“和无眼尸体的事不算有关,但对你们而言,应该也是不错的素材……”
苏越心:“什么?”
“失去眼睛的尸体,镇子上其实出现了不止一具。”吕获压低了声音。
白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还有的尸体在哪儿?”
吕获:“都被吃掉了。”
白河:“?!”
“是老彼得家里的羊啦。”吕获见白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在院子里养了几只羊,但某一天突然发现,有两只羊死掉了,而且眼睛都被挖去了。”
吕获耸了耸肩:“他后来来诊所复诊时还一直在骂呢。当然,羊他没舍得处理,都自己吃掉了。”
白河:“……”
这事不能说是没用。但不知为什么,听他用这种语气谈起,莫名不爽。
苏越心想了想,问道:“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好像就在无眼尸体出现后没多久吧。”吕获回忆了一下,道,“因此,他一直认为这是附近坏小孩的恶作剧。”
苏越心又问了些事件的细节,吕获能给出的信息极其有限。她又问到了眠眼公馆,吕获更是一脸茫然。
“好吧。”苏越心见从他那儿确实问不出什么,只能宣告放弃,又试探道,“10月14号到10月16号之间,你在做什么?”
“……在家休息吧?”吕获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低声道,“我那两天应该正好是休息。”
苏越心:“应该。”
吕获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原本一直笑盈盈的脸上,突然像是抚上了一层寒霜:“我不知道一个杂志的调查,还需要问到我个人的时间线。”
他看了眼茶几:“餐盘可以收掉了吗?”
这是在明晃晃地赶客了。
白河眸光微凝,与苏越心交换一个眼神,礼貌地告辞之后,离开了吕获家中。
“哪哪儿都可疑。”白河走出大门,对苏越心低声道,“而且我非常确定他不是吕获本人……”
苏越心:“怎么说?”
“他都没有讲□□。”白河振振有词,“而且风格也很违和。你看那小点心……”
“有一说一。那小点心还挺好吃的。”苏越心说着,轻轻捂了下嘴。
“是吗?”白河想起自己一口未动的咖啡和点心,顺口道,“那早知道我也试试……”
“就是加了点致幻剂。”苏越心语气平静地将后半句话说完。
白河:“……”
行吧,看他说什么来着?
哪哪儿都可疑!
“我比较在意的是他所说的,关于安医生的‘那件事’。”苏越心继续道,“还有他对自己时间线的模糊。以及那个工作间……”
“要去看看吗?”白河回头望了一眼,说道,“我记得他说过,他应该在二楼做木工。他的工作间应该也在那儿……”
自打发现自己的跳跃能力有了提升后,他对跳墙攀爬之类的事就非常有兴趣。
苏越心点头正要答应,目光一转,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影正站在吕获的房子旁边,正在朝他们这里看,遂又默默地打消了念头。
“今天先算了。下次再说吧。”苏越心说着,拉着白河往前赶了几步,转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与吕获的交谈又花费了预料之外的时间,这个时候再去找徐维维他们已然有些晚了。苏越心决定今天的活动先到此为止。
只是在与白河分开前,她需要再检查一下白河的藤蔓状况。
已经将黑雾吸收得差不多了的刺头欢欢喜喜地跑出来,冲着苏越心一个躬身,行了个漂亮的绅士礼。苏越心将它托在掌心里检查了一下,顺口夸奖了两句,它被苏越心托着的部分没动,蔓身的后半截晃得像是狗摇尾巴。
它在那里晃来晃去,白河自然也被影响到了。他没好气地拍了它一下,那藤蔓略一停顿,居然很委屈地缩了起来,还往苏越心的手里蹭了蹭。
白河:……
茶里茶气的,哪儿学的这是。
所幸苏越心并不吃这一套。她在检查完藤蔓的吸收情况后便松手将它放回了地上,还特意又叮嘱了白河一遍,让他小心藤蔓又作妖。
白河哭笑不得地应了,完了叹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儿做的不到位了,养个藤跟供祖宗似的。”
苏越心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白河忙说自己没事,只是想起刚在这个副本中醒来时,自己茫茫然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藤蔓还趁机作弄自己的场景,觉得有些感慨罢了。
“可能确实是我没做好吧。”白河叹息道。
“鬼藤是很不懂事的。”苏越心宽慰他,想想又道,“也有可能是被你之前在公馆里的动作搞生气了。”
白河:“嗯?”
“你忘了吗?眠眼公馆最后那段时间里,你用它们去怼尸块。”苏越心道,“我记得鬼藤是很讨厌尸体的吧。”
白河的举动就相当于让乳糖不耐的人死命喝牛奶,藤蔓们会因此不高兴,也正常。
白河:……
行吧,看来还真是他没做好……
明知鬼藤们讨厌尸体却没有想过给它们做脱敏训练,是他疏忽了。
苏越心暂时在小镇的唯一旅馆中休息,而白河,在与苏越心分开后,又独自回到了他那间简陋的小屋。
一进门,就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肥料味,白河皱了皱眉,寻了个箱子,将窗台上的袋子都装起来放到了门外,又开窗通风,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他始终在意着吕获说自己“曾在酒吧反复打听事件情况”的事,回到屋里后就再度翻出了那本日记,翻到相应的时期,不由皱紧了眉。
10月19号之前,他原本只有10月16号和10月14号的记录。14号是眠眼公馆的人来找他老师的日子,16号则是老师离开去眠眼公馆的日子。
17号和18号,本来只有日期,没有内容。
然而他这次翻开,却看到原本属于18号的空页上,多了几行字。
“他们说的是真的。它真的回来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我总得想点办法……”
“这是只有恶魔才会做的事。但我没有办法了。它肯定已经看到我了。我只想活下去。”
……什么意思?
难道说,那个身为花匠学徒的自己,其实也和老吴一样,已经与怪物产生某种联系了吗?
“只有恶魔才会做的事”又是什么?这看上去像是自己做了某件很不好的事……
白河心里咯噔一下,忽听旁边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更是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才发现是那根刺头趁他不注意,悄悄又爬了出来,正趴在门上拨弄门锁。
“你又想干嘛……”白河走过去,没好气道,一看门上,更是无语。
门锁已经被完全弄开了。
白河此刻的心情,简直就和看到自己的阿拉斯加学会了开笼子一样。
他甚至一度以为,对方偷偷开锁是真打算自己出去遛……直到他打开门后,看到了被他放在门外的,装肥料的袋子。
白河默然片刻,转头看它:“你想吃这个?”
刺头拼命地点着“脑袋”,还将身体往后一缩,头部裂开缝隙,直直朝上,仿佛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
白河:“……”
“干嘛,撒娇啊。”他嫌弃地打量着藤蔓,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这藤蔓跟他向来不对付,为什么会突然跟他撒娇?
这肥料就在门外,它自己伸出去卷一下就拿到了,为啥非要他帮忙?
之前也是……明明已经看到了肥料,却偏偏很大爷地要等他喂……
白河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放着的袋子,脑门忽然窜上一阵凉意。
他想起来,鬼藤是讨厌尸体的。
因为一开始就看到透明的袋子里放着肥料,鬼藤又很想要,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些袋子里都是肥料……
白河默了半晌,缓慢地伸出手去,拿起一个黑色的袋子,将它打了开来。
黑色的袋子里,依旧是制作精细的肥料。
不算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白河的脸色却只更加难看。
他将袋子颠了一下,使里面的肥料翻了一下。
一只干瘪的、仍粘连着大片肌肉的眼睛被翻了上来,已然泛灰的眼珠,正直直看向白河。
第七十五章
此时天色已晚,屋外一片暮色沉沉,只檐下放着一盏防风灯,莹莹的光芒从灯罩中透出来,照在那只鼓鼓的眼上,更显诡异。
白河心中亦是觉得一阵别扭,却还是将那眼睛拿起,细细打量起来——那眼珠后面的肌肉组织似是做过了一定的防腐处理,但仍露出了腐败的迹象;眼睛本身则完全不是人类的大小,形状也不太一样。
白河想起了吕获说的,那两只被剜去眼睛的羊。
再加上自己刚刚在日记中读到的,自己做了“只有恶魔会做的事”……
难道日记中指的就是这件事?自己为了活命,杀了别人家的羊?
而且结合日记来看,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显然是为了自保……
白河略一思索,又伸手在袋子里摸了下,没再摸出其他的眼睛了。
他又拆了其他的黑色的袋子,全部检查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不该啊,按理说自己杀了两只羊,应该有四只眼睛才对……剩下三只在哪里?
是放在了别的地方?还是说……已经用掉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白河脑中闪过,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脑后窜了过去。
白河迅速转头,目光捕捉到一个飞速闪过的轮廓。
那轮廓稍纵即逝,眨眼便消失在了空气里,即使如此,白河还是看清楚了——那只一截爪子。
细长的、骨瘦嶙峋的、覆盖着绿色皮肤的爪子。
白河蹙了蹙眉,防备地竖起了藤蔓,又探出一根细藤,拎起了一旁的防风灯,倒行着朝屋里退去。
防风灯灯光很暗,屋里点的则是老式的电灯,相对要明亮许多——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他现在所处的环境,肯定是越明亮越好。
然而那个隐没在空气中的存在,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
就在白河退回屋里的一刹那,“啪”的一声,电灯灭了。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唯有防风灯昏暗的灯火在安静燃烧着。熟悉的寒冷袭上白河的皮肤,他提起防风灯,看到狭小的空间内,隐隐有白色的水汽开始弥漫。
雾气之中,陌生的轮廓若隐若现,隐隐可见一个鱼头的形状,粘液拍在地上的啪嗒声分外明显。
——这回白河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就像日记中写的一样,自己确实被盯上了,被眠眼公馆中苏醒的、爱好夺人眼珠的怪物。
那些羊眼珠子,应该就是为它准备的……
唯一的问题是,它盯上自己有多久了?
其余的三颗眼珠,如果都已经拿去喂了它的话,那起码可以说明两件事——第一,和眠眼公馆中不同,想要糊弄对方的话,不需要两颗替代品,一颗就足够了。
第二,就是对方找上自己,起码已有三天……
白河定下心神,将剩下的唯一一只眼珠拿在手里,正打算扔出去,突见防风灯中的灯光一阵摇晃,跟着剧烈明灭起来。
而就在这飞快的明暗交替中,一股咸腥味突然贴上他的面颊,直冲鼻腔
水汽被忽闪的灯光映照出诡异的色彩。在这片朦胧的色彩中,他窥见了那怪物的全貌。
脑袋像是翻车鱼,身体却像是猴子,手脚细长,直立而行,皮肤上布满滑动的粘液,丑陋的脖子上却突兀地绑着一个精致的小领结。
它看上去足有一人多高,发出的声音却稚嫩如孩童。
“你的眼睛真好看啊……”
它轻声说着,朝着白河伸出了锋锐的前爪。
白河眼睁睁地看着那爪子探过来,明明很想将手里的眼珠直接扔出去,身体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住,连眼皮都动弹不得。
唯一能动的只有他的藤蔓们。然而它们似乎也正被压制着,匍匐在地上,扬都扬不起来。
包括那根刺头。
……不是,说好的被强化了呢?
白河浑身僵硬,脑中却还保有着意识。他不断在心中催促着几根藤蔓采取行动,后者却像是一群被吓傻的小猫,只顾自管自地蜷成一团。
无奈之下,白河只能改换思路,一边指挥着藤蔓们,一边做起另一项尝试。
在他的控制下,刺头的头部再次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之中,又生出了一截扁平的东西,宛如舌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