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只雨露均沾的小地精呢!
自个儿洗完,她还会给妈妈也打一盆来,颤巍巍的端到黄柔脚下,“妈妈快洗脚叭。”
“妈妈,我今天看见海椰子啦。”她自豪的说。
“什么椰子,你知道椰子?”石兰省可没这种海边的东西。
“嗯呐!”幺妹重重地点头,张开双手比划小人大,“有这么大呢,长得像人的屁股,羞羞。”
黄柔失笑,“椰子哪有那么大?”她见过的海南椰子也就小南瓜那么大,她比划的少说也是六七十斤的庞然大物,小丫头又夸张了。
“是真哒,好大好大,像个屁股嘞!”想想还挺羞耻,谁的屁股飘在水里呀?
黄柔又笑了,椰子是圆的呀,最多是椭圆,或者圆饼,怎么会像人的屁股?“小丫头,你看见的估计不是椰子。”
幺妹很肯定的摇头,又点头,“就是,妈妈,它就是海椰子,不是椰子,它自个儿告诉牛筋草的。”于是,又把牛筋草怎么狡猾,怎么利用童工伺候它的事儿说了,小嘴嘚吧嘚吧,说得又快又急。
黄柔被她绕晕了,“诶等等,什么椰子海椰子的?不是一个东西吗?”
幺妹叹口气,双手叉腰,“椰子是椰子,海椰子是海椰子,妈妈这你都不知道吗?”
黄柔感受到了来自闺女的嫌弃,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妈妈还不知道这方面的知识呢,小绿真能不能跟妈妈好好科普科普呀?”
小丫头看了好几套科普读物,记性又好,懂得知识可多啦!
椰子是普通棕榈,它的果实一年就能成熟,是圆形的,而海椰子是印度洋深处的塞舌尔普拉兰岛的特产,是最古老的植物之一,树特别高,能有三十多米高,扇形的叶子也特别特别大,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
而它结的果更是大到惊人,能有六七十斤,要十年才能成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水果!”
幺妹特别大声特别骄傲的加了一句。
妈耶,那傲娇的啥都懂的表情出现在她人畜无害的脸上,真是无端端的有趣,黄柔没忍住,抱着她“吧唧”一口。
幺妹这下知道害羞了,红着脸躲开,“哎呀妈妈,你听懂没?”
“听懂啦听懂啦,小绿真讲解得特别清楚。”
被夸奖的幺妹却并不觉着开心,她反而疑惑的问:“那妈妈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幺妹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妈妈真笨,“那可是在印度洋的果子呀,怎么会来到我们这儿呢?”
黄柔这才愣了一下,早在半年前,小丫头就磨着她给买了一幅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七大洲四大洋她都背下来了,虽然说不清那些国家和省份名字,可大体方位她闭着眼睛能给形容清楚,大人想要在地理上糊弄她可真不行。
这不,她生气啦,妈妈居然一点儿也不奇怪,说明妈妈压根没有认真听她科普,“妈妈你想呀,那么远,海椰子是怎么过来的呀?坐船吗?那船要开多久呢?”
黄柔目瞪狗呆:“……”
对,她回答不出来,也没想到这么多。
她发现,她女儿的知识储备量,已经超越她能教育的范畴了,好像,自从发现她认字后,她就能通过许许多多的书籍报纸来获取知识!途径之多,涉及面之广,是她想象不到的。
“妈妈?你不觉得奇怪吗?”
黄柔只能愣愣的回答:“奇怪,是奇怪。”
幺妹这才满意的“呼”一声,“妈妈明天我们把海椰子抱回来吧,把它种在院子里……”
黄柔“噗嗤”一声乐了,“那你想吃上椰子得等十年呀,到时候你都成大姑娘啦。”
椰子居然可以吃?!哎呀,书上没说的呀!
幺妹咽了口口水,她还没吃过椰子呢,更别说全世界一年也没几颗的海椰子,“好……好吃吗?妈妈你吃过吗?”
“吃过,好吃。”
“好叭,那我等它长大,十年我能等哒。”仿佛在她这儿就是弹指一挥的事儿。
黄柔再也忍不住,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在历来克制内敛的她身上,这是非常罕见的。没办法,谁让她家小馋嘴这么可爱呀?
不过,还有个问题,“咱们这儿跟印度洋那个什么岛的气候条件不一样,万一种不出来怎么办?”
小地精拍着胸脯保证,“妈妈我是小地精呀,这片土地长啥都是我说了算哟。”
这一夜,小地精激动(馋)得睡不着,她实在是太太太好奇妈妈形容的椰子是什么味啦,椰子都那么好吃,那海椰子岂不是更好吃?那可是世界第一大的水果耶!会不会也是世界第一好吃的水果?
这个疑问,折磨得她一夜做梦,无一例外都是梦见吃海椰子的情景,口水恨不得把她枕头给泡湿!于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下河去。
今年查得紧,牛屎沟不让种西瓜后,地里的活不多了,社员们有更多的时间花在自留地上,孩子就能解放出来,玩儿的时间明显比往年多。
她刚出门,一路上就遇到好几个“游荡”的无业小孩,脸没洗牙没刷,好点儿的穿着开裆裤聊胜于无,差的连裤子也没有……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村口玩耍!
幺妹跟他们一路,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些孩子话,“我要吃海椰子啦!”
“好吃吗?”
“好吃!”
“有白面饼子好吃吗?”在这群普通孩子眼里,哪天回家能别看见黑黑红红的粗面饼子,那天就跟过年一样开心!白面,仿佛是一个执念,一个美好的象征。
幺妹虽然不觉得白面饼子有多好吃,她吃过许许多多比这好吃的东西,但她非常善解人意,“应该一样好吃叭。”
于是,几个孩子口水流得更凶了,纷纷跟她屁股后头,走到村口大槐树下,其他孩子听说了,也毫不犹豫的加入寻椰大队。听说要去河里捞,家里有破渔网的都跑回家拿渔网,提桶的提桶,拿瓢的拿瓢,激动的穷苦的孩子们,以为这也是跟鱼虾青蛙差不多的东西!
大家浩浩荡荡来到河边,看着宽阔的平静的水面,“海椰子在哪儿呢?”
“咋没看见,要扎猛子吗?”
幺妹动用她的灵力探查,很快指着坝头的开关机说:“在那儿,躲在水里面呢,很危险,咱们找大人来吧?”
张秋兰拒绝:“我爸上公社开会去嘞,没人。”
其他家家户户都有活干,不可能为孩子淘口吃的误工,说不定爹娘还得揍他们一顿呢,谁也不敢回去喊大人……反正为口吃的,大家连豺狼虎豹都不怕,还怕水里的东西?
几个男娃脱下衣服裤子,有裤衩的挂着几块破破烂烂的碎布条子,挡前不挡后,没裤衩的也不知羞,全都看着平静的水面跃跃欲试。
忽然,春芽眼尖,指着水面大叫:“屁股蛋!”
众小孩一看,那水里半掩半映的不正是个黑漆漆的屁股?知羞女孩们红着脸躲开,男孩们哈哈大笑起来,可不就像一个人,趴在水里,屁股朝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在凫水呢!
可牛屎沟虽然山高水长,也没见过有这么黑的人,再说了,谁的屁股不比脸白?肯定不是人呗!
幺妹激动的跳起来,“海椰子海椰子!”
“这就是啥海椰子?”
大家一愣,说好的鱼虾青蛙呢?虽然隔得远,可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一个木头做的东西啊!哪有半丝肉?
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男娃们,都开始打退堂鼓了。倒是小彩鱼,春芽一路将她抱来了,此时看见碧波荡漾的河水她跌跌撞撞,几乎是跳水运动员一般“噗通”投入坝里,迅速的游过去,爬到海椰子顶上坐着,慢慢的划起水来。
有对比,大家才发现,这大家伙是真的大,三十斤的小彩鱼就像坐在一只巨大的黑色木船上,两个大脚掌就像船桨一般,慢慢的划过来。
幺妹却有点难过了,这颗海椰子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没有生命了,难怪昨天露过一面后再也没看见它。如果,昨天她别顾着玩,能早点发现它的话,说不定现在还能说话。
她觉着,作为一只地精,她又失职了。
虽然,最后的最后,小彩鱼把海椰子划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大家伙搬上岸,看着那与屁股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相似度的东西,幺妹还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自己的疏忽,她浪费了一条生命。
不知道会不会又受惩罚,地精灵力好容易才到八级,她一面自责,一面又害怕灵力原地踏步,甚至倒退。
“你们干啥呢?”有人站在坝梗上问。
“哟,这啥玩意儿,咋像个屁股?”
有妇女看见,红着脸啐他们几句,走了。
孩子们终究不是大人,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大声的告诉大人:“海椰子!小福星捡到的海椰子!”
总觉着,说是“小福星”捡到的,就意味着是个好东西,大人们听了就会开心似的。
果然,坝梗上下来几个男人,看清这傻大个的样子,也红了脸——这他妈活脱脱就是个屁股啊!
“赶紧的,弄回去,放这儿怪臊人的,影响社会主义队容队貌。”说话的是开会回来的张爱国,他手里还拎着两包草药。
张秋兰的妈妈自从年前感冒没好,一直咳到现在,病得下不了炕,人瘦了十几斤,两颧潮红,形销骨立……所有人都说她是害肺痨了,可去县医院检查过,又没结核杆菌,本来挺精神能干个女人,现在就病歪歪的躺炕上,过一天是一天。
张爱国不像其他人有心思取笑,只见他眉头紧锁,愁苦着张长脸,把药包递给秋兰,“回去给你妈熬上。”撸起袖子,抱着海椰子就往大路走。
这玩意儿真大,真沉,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少天,死沉死沉的,他费了老大劲才给弄到村口,“还要给你送到家不?”
幺妹摇头,心里早没一开始的激动了。
海椰子都死了,带回去也没用。还不如就放村口,让大家都看看吧。
椰子壳非常硬,几乎是坚不可摧,孩子们用石头砸都砸不开,七嘴八舌商量要怎么才能把它敲开。声音一吵,顾老太在院里就听见了,赶紧伸出头来,“幺妹乖乖,来奶奶这儿,奶给你好东西吃。”
心灵受伤的意志消沉的小地精急需零食抚慰,她乖乖进了顾家门……当然,也算她的家门。
这可把顾老太高兴坏了,“乖乖等着,奶给你拿东西去。”咚咚咚跑上楼,端下一个簸箕来,里头是一颗颗匀称的大瓜子儿,两个金黄黄的橘子罐头,以及一堆红红绿绿的水果糖。
顾家没孩子,也没人稀罕这些,明显是为这个“孙女”准备的。
“来,吃块橘子,心里就不气了,啊,奶奶那天也是一时情急,说话不中听,但奶奶心里啊,可是最喜欢你的。”
幺妹心安理得坐着,接受她喂到嘴边的橘子,又喝了两勺糖水这才不那么气呼呼了,“奶奶,我叔叔呢?”
“上班去了,他现在真可怜啊。”顾老太故意念叨。
“怎么啦?”
老婆不在家的男人,再也没有一到家就热腾腾能吃的饭菜,再也没有洗干净熨烫整齐的衬衣,每天东一顿西一餐的混,衣服裤子也穿得皱巴巴汗臭臭的,能不可怜吗?
以前没媳妇儿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做爹娘的不觉着有啥。可自从看见有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儿后的模样,现在看他,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怜。顾老太倒是情愿帮他拾掇伺候他,可顾三不愿意啊,回家来也住不了一个晚上就得走,顾老太现在是真知道错了……这折腾来折腾去,受罪的还是自家儿子?
“乖乖,你妈妈有没说啥时候回大河口去啊?你看你叔叔多可怜呐。”
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奶奶说了,等她不生气的时候才能让我妈妈回去。”而且,她可不想回去,牛屎沟到处都是玩儿的地方,大河口除了捡垃圾和窜街巷,也没啥好玩的。
“真的?”顾老太仿佛不是愧疚自责了半个月,而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半个月,终于看见绿洲了!
她赶紧又跑到楼上,准备再准备点东西,晚上给老崔家送去,只要能把儿媳妇哄回去,给老三把生活照管好了,让她干啥她都愿意。
大门口忽然伸进来两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是张秋兰的妹子,秋雁,秋萍,“幺妹你吃什么呀?”
“橘子罐头。”幺妹也不是吃独食的孩子,她冲她们招招手,“进来一块吃叭。”
一瓣橘子舀出来,一分为二,姐俩每人一小口,酸酸甜甜的让她们好吃到爆炸,舒服的闭上眼睛,仿佛品酒的老头儿,在嘴里嘬一小口,完了还得咋吧咋吧嘴,“好酒!”
幺妹同意的“嗯”一声,又给她们分了一瓣,这才盖上罐头盖子,每人拿两颗糖揣上,把簸箕端到堂屋去放好,“奶奶,我出去玩了啊。”
张爱国虽然人不怎么样,可他老婆还算讲理,教的闺女也懂事,秋雁秋萍都不是贪心的,知道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多拿,稍微意思一下甜甜嘴就行了。
秋雁还小声嘱咐妹妹秋萍:“萍儿别吃啊,糖要留给妈妈,妈妈喝药嘴巴苦,给妈妈甜甜嘴。”
秋萍跟幺妹差不多大,“好。”小手不放心的按了按小兜兜,生怕两颗水果糖长脚跑了。
幺妹想了想,又跑回堂屋,抓了一把塞她们口袋,“你们给婶婶吃吧。”她昨晚听大伯娘说,她们的妈妈“不行了”,就是在熬日子,“早晚的事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不是好事情。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春芽大喊一声:“不许你砸我妹的东西!”
下一秒,就听“卡擦”一声巨大的脆响,是她们的“小木船”裂开了。幺妹赶紧跑出去一看,杨爱卫杨爱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正拿着一把大砍刀,居然把大椰子给劈开一条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