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情绪很稳定——2月28日
时间:2021-01-31 09:52:17

  地处在旧城中心的位置,出了小巷就是大菜场,再走一条街则是市实验中心学校,再往东走两条街,则是市一中。
  这两所学校是宋小乔和申姜的大小母校。
  以前两个人经常一起上下学,申姜要是下学得早,会背着书包提着训练袋,坐在操场的秋千上等宋小乔一起去培训学校。
  孟夜开着车子经过中心学校的时候,因为校门地势较低而操场较高,申姜坐在车内就能看到已经改头换面的塑胶跑道和绿色的运动场。运动场边上的高秋千已经被拆除很久了。
  申姜偶尔回来,也会来这里看看。
  其实一直很怀念那个秋千架,也不知道是哪一任校长设立的,铁架高五十多米。她最爱和宋小乔两人比,看谁荡得更高。
  在最高处时,有一种自己会飞,甚至能摸到天空的感觉。
  后来出了个事故,有个九年级的小姑娘课间玩秋千坠亡。
  第二天秋千架就被拆掉了。
  现在想来,这种毫无防护又过于夸张的设施,不出事故才是不可思议。
  不知道那任校长后来有没有安然退休。
  也不知道坠亡那件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申姜问宋小乔:“是谁来着?”她和宋小乔两个人同年纪但不同班。
  两个教室虽然挨着,但同学之间相互没有什么来往:“我记得是你们班的。”
  “哪有。是你们班的。”宋小乔说:“好像叫武什么,武西西?武茜?想不起来了。”心不在焉。
  转过街口拐进小巷子就是宋家。
  车子开到菜市场那条街,宋小乔提醒孟夜在街边找个地方停车。她家住的巷子比较窄,里面车位有限,都是停自家车,外来的车开不进去。
  菜场门口都是鱼摊,水漫得到处都是。
  申姜那轮椅一落在地上,轮子就脏一圈,索性切换到电动模式。
  她走在前面,宋小乔在后面嘀咕,怪那轮子带起来的水都飞到她脸上去了。
  申姜不停,反而开得更快。
  宋小乔怒道:“申姜!”跑起来,追着她打。
  孟夜锁好车,慢悠悠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两个女孩你追着打我一下,我追着打你下。
  拐进了巷子,她们就停下来。
  宋家就在眼前了。
  红墙高高的,墙头扎着玻璃渣,黑色的旧铁门。
  宋家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搬过家。
  宋小乔是个享乐派,在外挥霍得厉害,可回家来就是住在小巷旧房里的小城姑娘。
  “去年我回来聚会,刘莉问我包哪里买的,看上去很真。”宋小乔突然提起这件事,觉得好笑:“拜托,是爸爸出差回国带的限量版好不好?他又不懂,配货一堆全是我不喜欢的。真是浪费。”
  说着似乎是笑了笑。
  但很难维持。却还是又笑了笑。
  申姜想起,自己姨妈过世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小,申兰芬忙着在丧仪上帮忙,她一个人蹲在桌子底下边哭边玩弹珠。
  看到了不远处坐在一起闲聊的来客们在说说笑笑,心中又愤怒又难过。
  因为已经到了理解死亡是什么的年纪了,所以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姨妈。
  可一个人的消失,却似乎并没有得到尊重,明明是来吊唁的人,脸上甚至没有应有的悲恸。
  只是兴致勃勃地在讨论刚才哪张牌打得不好,或者谁谁谁家的孩子争气,谁的老公在外面搞三搞四。
  她生气地想,这些人太讨厌了。
  还尾随其中一个女人到卫生间,企图用自己的方式给对方一些应有的惩罚。
  可对方站在洗漱台前站定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着眼眶落了好久的眼泪。
  回头看到她,则飞快地扬起一个笑容,半蹲下拉她到自己面前,安慰她:“你小姨常常说最喜欢你了,现在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也会一直保佑你的。”
  当时尚年幼的她手里紧紧抓着没来得及砸出去的弹珠,扑在这个女人怀里大哭起来。
  那个女人也哭得很伤心。
  等平复些,女人抱着她出去,桌上的人都喜笑颜开地逗她。
  似乎没有人看到她和女人红肿的眼睛。
  可她已经不再觉得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刺眼了。
  因为她首次发现了,原来‘哭就是难过,笑就是高兴’是句荒谬的话。
  这些人即便在笑,也并没有为小姨的死感到高兴的意思。
  不问也未必就是不关心。
  成年人的情绪要比小孩复杂太多太多。
  就像现在宋小乔的笑容一样。
  -
  宋小乔虽然带了钥匙,但还是按了门铃。
  大概是从监控里看到来的是谁,宋妈妈几乎是飞奔着跑出来,她盯着宋小乔,又气又急。只是介于申姜和她不认识的孟夜在场,不方便说话。
  客套地让几个人进去坐下之后,就张罗着叫阿姨倒茶拿果盘。
  看着申姜免不了脸上的感伤要多了一些。
  但也没有再提腿的事,大概是怕她难过。
  只是喊阿姨拿软糖:“姜姜喜欢吃。我放在厨房左边第二柜子里。上次……”明显在顿了顿才又继续对申姜说:“上次你叔叔出国玩带回来的,说不太甜不太软,你最喜欢了。等过节你过来家里玩的时候,叫带回去。一会儿我就叫阿姨包起来。”
  说着对申姜笑了笑,虽然面容上形容有些疲倦:“昨天分时说看到你来了。可阿姨昏头涨脑,都没有见到你。”絮絮叨叨都是些闲话。又话里话外,让申姜劝宋小乔早些回国外去:“逝者已逝,学业不能耽误。”
  申姜含糊地答应。
  间隙扭头看孟夜。还怕他不耐烦使得宋妈妈尴尬。但没想到他静静坐着,看上去沉静又懂礼数。
  可见这个人,也是有些不同的面目,随时取用。
  最后是宋小乔打断宋妈妈的话:“妈妈。我回来是有话要问你。”
  因为她表情过于严肃,宋妈妈有些不自在:“什么事?”
  宋小乔把申姜拢在袖子里的手拉出来。
  两只光剩骨头的手,在阳光下白得碜人。
  宋妈妈脸刷白的,申姜怕吓到她,想收起来,手指骨节一动,宋妈妈立刻下意识地后退。
  但宋小乔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这双手,伸到宋妈妈面前。语调平静地讲完昨天晚上在酒店发生的事。
  宋妈妈怔怔坐着听。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几乎要哭出来:“所以叫你不要回来!你看,出了这么大的事!”
  宋小乔出乎意料地温柔:“可是妈妈,这不是不回来就可以解决的事。”
  宋妈妈捂着脸,低声抽泣个不停。
  客厅里安静得只有她的哭声。
  母女需要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申姜默默地驱动轮椅,离开了客厅。
  孟夜也紧随其后。
  两人呆在院中的小花园等着。
  这里没种什么花,都是些蔬菜什么的,墙上爬着南瓜藤蔓。
  院中到处都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隔着玻璃门,能看到宋小乔在说什么,宋妈哭得很厉害。
  两人则一人呆一边,相互也不说话。各玩各的手机。
  过了好久申姜觉得无聊,收起手机主动跟孟夜说话:“你知道铃先生吗?”
  “铃先生?”孟夜愣了一下。
  这时候宋分时匆匆从外面回来,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应该是宋妈给他打了电话,所以他知道家里有客人,见到两人才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和两人过多交谈 ,就立刻进客厅去了。
  里面三个人谈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似乎已经达成了一致。
  宋分时走出来,正式跟两人打招呼。请两人进去。
  孟夜停在旁边等了一步,申姜驱动轮椅进去之后,他才跟上。经过宋分时身边时,目光在宋分时身上有短暂的停留。
  随后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宋小乔和宋妈妈坐在一起,握着妈妈的手,似乎要给她一些安慰与鼓励。
  宋妈妈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在开始的时候,声音还是微微有些颤抖,情绪显然并不平静。
  “这件事说起来,已经很久了。那是我跟他们的爸爸结婚几年以后。那时候他已经离开建筑老板,开始单干了,生意有些起色,我记得,他完成了第一个大单之后,特意去银行把收益都取现拿回了家。整整两个旅行袋,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笑疯了,两个人把钱洒了满出租屋都是。楼下的人很生气,跑上来猛拍门。他还跟别人打了一架。第二天,我们就提着钱,用全部的钱,买了这所房子。”
  她扭头,看向四周。目光中有感慨。
  “有了家之后,他开始放缓步伐。我们想要一个孩子。但一直没有成功。第三年检查才发现,我先天卵巢发育异常。这种缺陷是无法改善的。所以,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
  宋妈妈说着,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坐在自己身边的一双儿女的手,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再开口:“这对我是很大打击。当时因为经济条件已经好转,我的亲戚们开始三不五十年就来‘串门’,每次不是要他帮这个忙,就是帮那个忙,不帮就不走,住在这里。或者就是来‘借’钱。
  姜姜你知道的,这些人说话一向是难听的。即便是现在,找上门来也是颐指气使,这还是我发过几次脾气以后好转后的样子了。更别说以前。我一方面觉得没孩子亏欠他,一方面心疼他,所以决定要跟他离婚。”
  说着笑了笑:“你们小姑娘肯定是不赞同。但我们老一辈不同。他家里父母过世得早,几岁就离开家乡,也不记得什么亲人。最想要的就是和乐融融的大家庭。所以他才对我们那些亲戚那么宽容。这些亲戚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对,他也能都够容让。总爱说,钱嘛花了再赚。亲人散了就没有了。凄凉孤寂。”
  “你这么说,爸爸肯定不能同意。”宋小乔嘀咕。
  “是。他没有同意。”宋妈妈笑得很温柔:“他说,没孩子就没孩子。我们在一起好好地就行了。遇到我已经用尽了运气,本来就不该贪望更多。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他做生意实在又卖力,赚了不少钱,决定开展慈善事业。毕竟人生在世,能用能吃的都有限,他想让这笔财福泽到更多人。就在我陪他考察贫困山区的时候,去到了一个非常偏远的山村。我们在那里逗留了一段时间。听到了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孟夜问。
  “村民说山里时不时会出现‘仙境’,如果遇到,只要虔诚地祈祷,就能实现愿望。”
  宋小乔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表情凝重而专注。
  “你们相信了所以去寻找仙境?”孟夜问。
  “没有。”宋妈妈说:“这件事太虚幻了。我们只把它当成了随处可闻的异志故事,觉得它和都市传说之类的东西一样。我们还是按照计划准备离开。但是出山的时候本村向导不小心被蛇咬伤后陷入了昏迷。我们和几个本地镇上的公职人员不得不带着他,自己寻找出路。
  一开始还是十分自信,因为我们离出山应该已经不远了。顶多也就是几个小时的路。但接下来我们走了几天,完全迷失方向。四望之下,到处都是山。爬到山顶向四看,除了山雾,就是山脉。手机没有电无法与外界通讯。就在迷路的第四个晚上,我起夜,看到了城镇。”
  “城镇?”
  “城镇。”宋妈妈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对申姜说:“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我现在回想,也觉得一切就在眼前。那个城镇就在山谷之中。它十分庞大,其中灯火点点。我想到那个传说,立刻叫醒了你叔叔。两人决定前去查看。”
  孟夜这时候突然打断她的话:“那天有月亮吗?”
  “有。月色明亮。是个满圆,所以我才能看得比较清楚。”
  “那些城镇中,真的有灯火?”
  “有。不过因为山雾很重,所以时隐时现的。”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若有所思。
  宋妈妈继续说:“当我们快要走近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影,从城中走出来。他站在月色下,遥看我们。但不论我们怎么想走近,他与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好像,他所站的地方,是我们不可触及之处。最后我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们的问话,他一句也没有回答。而陆陆续续地,有一些动物出现在他的周围,它们好像通人性一样,跪伏地他身边,似乎在向他臣服。当时的气氛十分诡秘,即让人莫明地感到恐惧,可我们又在意识到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仙境’之后,亢奋了起来。我和你叔叔大着胆子,向那些动物一样,向他伏拜,并且许下了愿望。我们想要有一对儿女。”
  “然后他回应了你们吗?”
  “是的。他问我们以什么为代价。我们说愿意交付出所有的财富。”
  “但是他没有同意。”孟夜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对,他没有同意。他说,我们将会如愿有两个孩子。但他不要财富,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在出生之后将会被带走。直到二十二岁时才会回到我们身边。另一个,则将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直到年满二十二岁,我们要将她带到相遇的地方交还,成为神的侍从。”
  这时候孟夜突然问:“他讲话有口音吗?”
  宋妈妈愣了:“什么?”
  “口音。就像什么有某个地域的口音没有?”
  宋妈妈摇头,但随后停滞下来,似乎有些迟疑:“我说不清楚。如果认真回想的话,似乎确实有一些发音有些问题。非常含混不清。有几次他还不得不重复他的说话。似乎很难说清楚。”
  孟夜示意她继续。
  “我们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当然 ,我也不得不承认,当时是有些心存侥幸。有一个总比一个也没有好。”宋妈妈说:“在我们各自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脚下的泥土上之后,我按他所说的,饮下了一只鹿衔来的叶上露水。”
  “那只鹿,是什么颜色?”孟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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