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情绪很稳定——2月28日
时间:2021-01-31 09:52:17

  绥山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提着灯送她到主道上,和其它要去垦荒的人汇合。
  并和跟带队的青衣打了招呼,着重告诉人家,她是‘夹河川李氏’的仆人。
  那青衣十分不耐烦:“她腰上有牌子,我自看得见。”摆手敷衍:“晓得了。我也是很讲规矩的。矿山那边才是不讲规矩得很。总随便伤人。”
  等他走了,免不得要笑,和另一个青衣说:“他是新任的吧?这样小心谨慎。他是监察又不是爹。”
  随后喊了一声:“出发”。便在前面领路去了。
  申姜挤在人堆里,跟其它垦荒的仆役们一道,顺着山壁上的石阶蜿蜒而上。
  大家兴致都不高,臊眉搭眼,偶尔相互说话,也是在问对方的主家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申姜因为太困,不小心脚上踩空,还好身边有个沉默的小丫头扶了她一把,对方手上全是茧子。
  低声叮嘱她:“你小心一些。要是摔下去就死定了,他们会术法,但不会管你的。摔死也是你自己不小心。”
  ‘他们’指的是那两个带队的青衣。
  申姜谢了她,努力向内壁靠一点。这么高的地方,她还真怕头上的春日桃会摔碎。
  走在最里面身材高的汉子,有些不乐意,她挤着自己,转身一把就将她推开。力气之大,无比骇人。要不是小丫头挡着,她整个人就飞出去了。
  队伍后面的青衣高声骂了一句什么。
  那个汉子便没再有动作。
  只是边顺着人流向上走,边阴沉沉地盯着申姜:“夹河川李氏算什么东西?”
  小丫头闷声不响拉着她快步走。一会儿就挤到前面去了,低声跟她说:“别理他。”
  这队人,爬到坑顶,已经是正午了。烈日光空。
  申姜站在阳光下,还有些恍惚,大约是在下面呆久了,感觉眼前的绿色特别的好看。天也蓝得格外纯粹。
  不过外面比坑里要冷得多了。
  大概快入冬的样子。
  而坑顶也并不是高处,只是一片盆地之中。四周全是高山。
  这盆地中,到处都是开垦的田地。有些里面种着东西,有些只是苗苗儿。分成一片一片的田字格。
  他们的工作,是把盆地西南面的一片荆棘地清理出来。
  青衣看了看天光,叫所有人休息:“吃了午饭再开始。”从盆地中的木屋里,挑了两担早有人准备在那里的饭菜出来。
  里面碟子、碗垒在一起,荤菜素菜都有一些。
  申姜看其它人去领,也跟着小丫头去。
  但青衣却把她拦下来:“你带钱了吗?”
  申姜愕然,看向其它的仆役:“他们不是也没给钱吗?”
  “他们有钱。所以不用给。到时候主家办完差回来,月结。可你不一样。你们‘夹河川李氏’没有钱。我现在赊账给你,以后找哪儿要呢?”青年反问她。
  还是小丫头把她拉到一边,分给她一半馒头。
  “我家主人也不富裕。我一天只够买一个馒头的。”
  牢山不管仆役的饭。
  她们这样的下仆、侍女之类的,每天哼哧哼哧给牢山干一天活,完了到吃饭的时候,还得自己出钱。
  并且这里的饭菜巨贵。
  申姜问了一下。
  小丫头买的一个馒头就要十文钱。一盘青菜五十文,加肉丝的菜一百六十文起。加肉块的菜二百一十文。
  从到牢山来,小丫头就没再吃过肉了。
  两个人窝在角落里啃馒头,看着远处有几个人大鱼大肉。
  申姜第一次这么馋肉。
  小丫头咽着口水说:“那是乌台家的仆人。孟临川来轮值了,带了四十多个仆人。我家主人说,他用不上这么多人,只是给牢山送钱来了。这些人每天都吃得可好了。我看他们来了这么久,都长胖了一圈。”说着指指另外的几个:“那是赵家的人,总往乌台的人跟前凑,但人家不搭理他们。”
  申姜问她:“你是哪里的?”
  小丫头说:“我主人是杂家。不是什么大姓。没有师承。家里很穷。”
  申姜不明白:“那为什么还要带仆人来?”
  “凡在来牢山轮值者,至少得带一个仆从。不带不行的。这是牢山的规矩。”小丫头细声细气说:“再说我阿爷过世了,主家的家里也没人了,房子都要塌了,要是不带我来,我也没有去处。”
  “为什么大家都愿意来牢山轮值呢?”
  “你不知道吗?因为每结一案,就能赚到一些鲛珠,有足够的鲛珠之后,就可以换一个阅读‘龙阁’中典籍的机会。据说,那是大尊上数千年来的收藏。”小丫头说:“那些高门大户嘴上说不在乎,说只是为了维护天道公正,诛除恶人澄清玉宇才来,其实还是有东西想要。至于我主人么,想要的是一本关于剑修的书。叫什么什么拾遗。很贵的。得需要一千鲛珠才能兑换得到。我们来了三年,也才只赚了十多珠。”
  嘀咕:“上次我家主人,因一个案子,被困了六个多月,同伴都死了,好不容易将案犯抓住,那案犯却又因为伤重死在路上了。结果一颗珠子也没有赚着,还去内刑阁受了一个多月的询问交待来龙去脉。耽误了不少时候。”
  “耽误时候?”
  “对呀。我主人是杂家散修。没有大姓,没有师门,全靠自己领悟入道。这种人,每十年才能到牢山轮值一次,一次最久只能在值三年。唉。等主家赚到一千珠,都不知道是几百年后了。”
  申姜却在想,那乌台这样的高门,龙阁中也有他们想要换的东西?
  如果真的有。那他们想读的,会是什么?
  小丫头低声叮嘱她:“你可千万不要退缩或者逃走。如果仆役不愿意呆在这儿自己跑了。那主家也失去轮值的资格。很多山门会利用这一点,买通了仆人故意欺负别的仆人。胆小怯弱的,受不住,就会跑了。那牢山里就会多出轮值空位来。叫后面的人顶上。很多山门都会用这种手段,让自己快一点被轮到。”
  申姜并不知道不家这样事,但其实不用人叮嘱,她也是不会逃走的。
  不多时大家都吃完了。
  吃完了饭的仆役们,在青衣的催促下,去木屋领了锄头,开始干活。
  全程没什么人说话,各自闷头干自己的。
  两名青衣则在略高些地方坐着闲聊。
  时不时有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
  不一会儿这声音也消失了,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不过要是有人懈怠,就立刻会被不知道哪里飞出来的石头掷个正着。于是也没什么人敢躲懒。
  申姜才干了一会儿,手上就起了一排的水泡。
  她脑子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边锄地,边尝试让手上的水泡消失。想学会控制自己这个梦。
  一直到太阳下山,队伍集结起来回坑里去。她都没有成功。反而还叫整只手臂上都长满了水泡。
  小丫头都惊住了:“你这是怎么弄的呀?”
  她有些尴尬。
  从坑顶下到坑底又是五六个小时。
  等一众人到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二点多了。牢山早都熄灯了。到处乌漆嘛黑。
  队伍把她丢在岔路口,青衣说了她一句:“不晓得带个灯?”就走了。
  小丫头到是想帮助,可她自己也没有灯。
  队伍继续前行了。
  灯光远去。
  留下申姜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好久。
  手臂上巨痛,脚后破皮后和鞋子粘在了一起。
  左右看看,到处都是黑的,浮空的‘无相居’倒是还有一些光。
  借着这些光,她摸索了一圈,可也找不到拾玖号院怎么走。
  这是来牢山的第三天。她站在黑暗陌生的‘街道’感到人生艰辛、前途黯淡。
  但不一会儿‘砰砰砰’哪里远远的地方有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侧耳去听。
  却很难分辨方位。
  “姑姑?”是纸人的声音。
  “来了。你等等。”是京半夏来了!申姜飞快一瘸一拐地寻了个方向,想找到那扇被敲的门。
  可不得其法。
  “姑姑?睡了吗?”砰砰砰。
  申姜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是路边一处没人住的庭院。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纸人站在外面,打着灯笼。
  那昏黄的灯光,投到她所处的黑暗世界之中,照亮了她狼狈的身影。
  但她伸头张望。外面并没有京半夏。
  只有纸人自己。
  他没有来。
  申姜有些失望。
  纸人絮絮叨叨,大概在说关于解除禁字颂的事。
  “虽然还只是初初地有了些进展,但我家主人把姑姑等得心急。所以特特叫我来告诉一声。让姑姑知道,自己是在尽心的。”
  申姜打起精神,问:“之前我看你烧着了,担心了好久,你现在没事了吗?”
  纸人笑吟吟:“多谢姑姑关怀,姑姑也瞧见,我只是张纸而已,烧了再换一个便是。并不碍事。不过最近不大能见太阳。昨日不及防,让日头把眼睛又燎了,今日也不大好。”
  说了一会儿便说要告辞了:“代主人问姑姑安。”头侧在一边,盯着着申姜左侧空位处说话,大概确实看不太清楚人在哪里。
  不过临走,吸吸鼻子,问:“姑姑在什么地方?又潮湿,血腥味也重。我家主人说,不日便上门拜访,可现在看来姑姑又不在家?”
  申姜含糊了一句:“在外办些事情。还不知道几时回去。”
  纸人走了之后,她在黑暗中呆站好久。
  一时找不着路。又太困。莫明感到人生艰辛。心中酸涩。
  过一会儿打起精神来,一瘸一拐地一点一点去摸各个院落门口的门牌。
  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头绪。
  她心中浮躁,已经在发暴的边缘。想变出一个打火机也好,可就是不行。
  要她不是下仆,大概也能随便找一个屋子一顿暴敲,叫里面的人借自己一盏灯。
  可现在,她是个下仆,得防着院中的青衣监察不悦,随手就对她不利。
  虽然京半夏说,她头上一只春日桃并不那么脆弱,可她不敢冒险。万一真的打着了这桃花,自己可就要出大事了。
  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运,竟然真的摸了回去。
  院里人都睡了。绥山记得送她,不记得接她。
  但也怪不了人家。本来他就没有这个义务。
  因为她没回来,门虚掩着。
  门一推就开。
  院子里点着灯。她一步迈进去,就好像重新回到人间。
  关了门,没去下仆房,而是去了宋小乔的屋子。她留了好多的药在那里呢。
  她一瘸一拐地打水来,把脚从鞋子里脱出来,费了些劲。血淋淋的。手上的水泡变不掉,只得一个一个地挑了上药。
  等她弄完,天都快亮了。
  离再出发去坑上垦荒,已经没多久。
  原本想着,算了不睡了。万一睡过了头被罚,不是更惨吗。干脆先顶着,等到了坑顶上,再想办法躲懒睡一会儿吧。
  可坐着坐着却打起瞌睡。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按在额头上,才猛然惊醒过来。
  京半夏站在桌边,盯着她,虽然整人笼得严严实实,但从姿势看,似乎努力想看清楚些。
  “我敲门,你没有应声,”他问:“怎么站着睡觉?马才会站着睡觉。是病了吗?”手虚虚地探了探,似乎是想搞清楚她头在哪边。
  他虽然看得也不清楚,但之前不用这样也能知道方位,只是看不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这次却似乎不太行了。
  “我没有病。也没有站着睡觉。”申姜原本已经并不觉得这一天有什么大不了。可这时候看着京半夏,却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悲从胸起。
  眼热鼻酸。声音也有些略哽咽。
  京半夏微微侧头:“抱歉,我看不太清楚。听着声音,姜先生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申姜想说,哪里是不好,简直是太见鬼了。
  手上全是水泡
  脚也烂了到处血淋淋的。
  早上到现在都没休息过
  昨天一整天到现在,只吃了半个馒头。
  可怎么要开口了,又只觉得有些矫情,为了这么点事有什么好哭的?
  抹了把眼睛,含糊地说:“也没什么大事。”
  然后,想到马上又要走几个小时上山去垦荒,而自己还压根就没睡过,忍不住又眼热鼻酸起来。
  边努力克制,想停止这神经病一样一点道理也没有眼泪,边不在意地说:“我刚才在路上,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有一点恼火。”
  但声音还是忍不住地带着哽咽。仿佛天空太不识相,竟然那么黑,让她受了这么天大的委屈。
  啊好烦。
  申姜你神经病啊。
  她用力地咳了咳,清清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些,问:“半夏君来是为了治病的事吗?我到也有想过,解禁颂需要太久,但病却不能拖延。或者我先帮你解了魇症,解禁颂的事你慢慢来便好?”京半夏光是为了她的耳朵都费了不少事,更别提春日桃和解禁颂。
  对方很有诚意,自己也不能太薄凉。要拿出一片心肝来。
  京半夏有些踌躇,说:“我病症的事,需得改日亲身登门拜访姜先生时再做详谈。”问:“不知道先生几时回去?”
  申姜想了想,说:“下月初八。会在大宅里呆上三天。”
  绥山说每月初八到初十这三天,仆役可以离山出去,这是为了方便仆役帮主人取用东西而定的。并不是假期。但对她来说,和假期没有差别。
  说着实在是累了,坐在那儿,用手撑着头一些。
  原本还有些事要跟京半夏想说,但这一撑,立刻就顶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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