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梵音捧着奶茶喝,扭头远远地朝窗外望过去,除了绿茵茵的草坪,森林的轮廓其实不大清楚。
她回想着以前跟文森和雪莱一起玩耍的日子,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文森的模样,身躯修长矫健,通体雪白,毛发很柔……
等一下!
荆梵音喝奶茶的动作忽然顿住。
脑海中电光火石,就要联系上什么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荆梵音思路被打断,回过神,她拿起来手机看,是靡音发来的消息,说爷爷寿宴那天,她跟安琰可能会迟些,但他们会尽量在爷爷致词前赶到的。
荆梵音回了个好,表示她知道了,正要放下手机,又忽然想起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又敲下一行字,发送过去。
【你还记得哥哥以前驯养的那只白狼吗?】
聊天框静了会儿,靡音的消息才回复过来。
【……白狼?】
【姐姐,你说的……是不是那头叫文森的白狼?害怕.jpg】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姐姐你忘了吗,当年那头白狼被哥哥领回来后,活活咬死了一个给它喂食的保镖,从地下室到一楼一路的血,我们两个躲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敢出去,后来我还做了好几天噩梦。】
【不过那头白狼后来不是被哥哥放生了吗?】
【姐姐你怎么又突然问起来?】
【难道是……哥哥又想养’宠物’了?】
【很可怕吗?要不……姐姐你好好跟哥哥说说看,哥哥那么在意你,应该不会不顾你的感受……】
靡音后面又说了什么,荆梵音没注意,她现在脑子就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记性,还是该怀疑这个世界……
她怎么记得,当年尹术不是说,文森是他捡的,因为年幼时受过很严重的伤,被尹术救治后,又时常被喂养,所以才会跟人亲近?
荆梵音:所以,文森到底是谁的狗……哦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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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红绿灯的间隙。
首席秘书坐在副驾驶座上,稍微侧身,向后面的尹总口述完了工作内容,等待指示,可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尹总出声。
他忍不住回头,瞧见尹总正垂着眼睫,在看手机,淡蓝的屏幕光,映在尹总那张过分出色的脸上,往日浅淡疏离的眼,此刻竟幽深如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在从来清冷平和的尹总身上,看见了情绪这种东西,一种黑暗阴郁的情绪,如雾似幻一般,悄无声息地弥散开,逐渐侵蚀周遭。
首席秘书背脊蹿上一阵寒意,正莫名胆颤,就听尹总突然说话。
尹似槿眼梢最后一抹余光,从手里的聊天截图上掠过。
他按息了屏幕,轻悄声带笑:“取消今后所有出国会议及航班。”
首席秘书愕然,没能及时回过神。
尹似槿抬起眼来,侧目望去窗外,深深浅浅的瞳孔,像笼罩着干净的冷雾,眸光朦胧诡谲,又浸蕴着说不出的温柔。
像是在为秘书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困惑作解答。
尹似槿轻声喃喃:“我要陪妹妹……”
秘书瞬间反应过来,尹总口中的妹妹,指的是夫人,心下又是一阵怪异感。
他一直都不太能明白,虽然据说夫人以前是尹家一名管家的养女,与尹总一直以兄妹相称,但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尹总却依旧执着地称呼夫人作妹妹,就感觉……好变态啊……
秘书被自己狗胆包天的想法吓出一头冷汗,他连忙应了声是,缓慢回正,面向车前方,丝毫不敢质疑尹总的决定。
尹似槿侧首支颐,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与人,挑起唇角一抹笑。
猫儿发现了金笼子,该恼了,他得看紧些。
生气了可以挠人,但绝对,不可以跑。
第66章 66
尹白鹤寿宴当晚。
荆梵音穿了一袭香槟色抹胸长裙, 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侧额留下两绺发丝,吹出卷度, 修饰本就小巧精致的面庞。
前面一位长辈在说话,祝贺着尹老太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又说老太爷是有福之人,孙辈拳拳孝心, 不辞辛苦, 也要亲自为他办下这么一场盛大温馨的寿宴。
尹白鹤被夸得心里舒坦极了。
他克制了一下表情, 笑得很庄重, 还谦虚了几句。
跟在对面长辈身后的几个年轻人, 争相说完贺词,一阵笑声后,众人举杯。
荆梵音有点走神,动作慢了半拍, 还是旁边的靡音悄声提醒, 她才愣了下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起笑,细腕轻抬, 举了举杯子。
酒杯刚碰及她唇边,身后忽然被撞了下。
不知谁家的小男孩, 年纪小小正顽皮,跟小伙伴嬉笑打闹,忘了场合, 一下就撞在荆梵音膝弯上。
荆梵音踉跄一下, 被尹似槿及时握着腰扶稳, 可酒杯里的酒,还是免不了洒出来,淋了胸前一片。
尹似槿脸色立时冷了一度,他将自己的酒杯并着荆梵音的,一起交给了佣人,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拢了拢,握着她腰,正要带她上楼整理。
不远处,一男一女匆匆赶过来,把闯祸的小男孩拉到身边站好,两人一个劲向荆梵音道歉,却是半点不敢看向旁边的尹总。
荆梵音一边笑着说没关系,一边抓紧尹似槿给她披上的西装外套,遮挡胸前狼狈。
尹似槿眉心微凝,似乎没什么耐心了,搂着她的手收了收,低声说:“我陪你上去整理下。”
旁边尹白鹤也关切地问了一句。
荆梵音先回了尹白鹤的话,想了想,只是上去换身衣服,又不是什么大事,今晚毕竟是爷爷的八十大寿,尹似槿还是留在楼下陪爷爷比较好,便小声对尹似槿说,不必陪她上楼了,又怕他不放心,便随手抓了旁边的靡音过来,说让靡音陪她上去就好了。
尹似槿目光沉了沉,再掀墨睫,眸色明净剔透,他弯起唇边温柔的笑,抚了抚荆梵音的发,说好,一直目送着她上楼。
靡音扶着姐姐往楼上走,总觉有什么如芒在背,却又不敢回头。
直到走进了卧室,关上门,她才觉得好些,莫名松了口气。
佣人送来一套崭新的礼裙。
荆梵音换好新的长裙,又将乱了的长发松下来。
她站在全身镜前整理,靡音在旁边帮忙,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着话。
等整理得差不多了,两人停手,望着镜子,却都突然愣住。
镜中的她,一袭白色缎面及踝长裙,质地轻盈,表面泛着温润好似珍珠的微弱光泽,斜肩款,露出一侧莹白纤细的肩,锁骨线条柔和。
微卷的乌发,像温柔的海浪,自然地披坠在肩后,两枚金色花枝状发卡固定在鬓边,犹如误入人间的白色精灵。
而就站在她旁边的靡音,也是一身及踝长裙,侧斜肩的款式,浅杏色,白光灯照耀下,近乎纯白,长发吹成妩媚的大卷,长相纯美,身段婀娜。
别无二致的五官轮廓,齐平的身高。
镜中的她们。
就仿佛一株二艳,形似而神异的两生花。
花开并蒂,一枯一荣。
“姐姐,我们好久没穿得这么像了。”
靡音望着镜子,轻声呢喃,脸上是对年少时光一去不返的怀念和感慨。
荆梵音却听得猛一激灵,回过神来,再看镜中的她们,越看心里越慌,甚至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把身上刚换的长裙再换了。
荆梵音:我怎么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房门忽然被敲响,外面佣人的声音传进来,说是少爷让她来送东西。
荆梵音回过神,嗓子有些发涩,干巴巴地说了声进来。
佣人推开卧室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首饰盒,送到荆梵音眼前。
她打开首饰盒,就看见黑色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条极精致的锁骨链,中心坠着一枚花状粉钻,色泽剔透纯净,似有光在里面温柔流淌。
荆梵音将锁骨链拿出来,链坠躺在她手心,近了才瞧清,这枚粉钻的花状,竟然是木槿花!
她心下蓦然一突,半晌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尹似槿对木槿的执着了……
荆梵音怔愣间,听见佣人说:“少爷说,希望您能喜欢,并吩咐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您戴上。”
荆梵音:“……”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但她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说好,转身对着镜子,在靡音的帮助下,将项链戴上。
虽然拿出来的时候,就知道锁骨链不太长,却不知道这么短,几乎是贴着她颈项环一圈,仅能再容她一根小指的宽松度,链坠则恰好嵌在她两段锁骨间的凹陷。
粉钻切割出的花型栩栩如生,就仿佛一株极小的木槿,扎根在她颈间。
来送东西的佣人还没出去,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
靡音见姐姐整理得差不多了,便轻声问了句,下去吗?
荆梵音收起心里微弱的异样感,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卧室,刚出门几步,就见一名佣人走到她们面前,喊了声少夫人,又转向旁边的靡音说,外面有位先生,自称是靡音的朋友,却没有请柬,他们不敢随意将人放进来,便过来向靡音求证。
靡音拢眉,似乎也困惑,扭头对荆梵音说:“姐姐,我过去看看。”
荆梵音点头说好。
靡音跟着来求证的佣人先下了楼。
听见佣人说靡音的朋友在门口,荆梵音就忽然想起了渺瑆。
她一边慢慢下楼,一边吩咐身后跟着的佣人,帮她去问问越渺瑆到了没有。
佣人犹豫了一下,应声是,越过荆梵音,快步下楼去问人。
荆梵音提着裙摆,走到一楼大堂,正准备往尹似槿那边去,却忽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前面掠过,是越渺瑆。
她刚想叫住她,但距离远了些,直接出声,有些唐突。
荆梵音犹豫了下,又看了眼尹似槿的方向。
即使因为尹似槿清冷的气质,过于干净,以他为中心,周围形成了一圈诡异的空旷带,没人靠近,但那一隅仍旧是围了不少人。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渺瑆。
自从她结婚后,跟渺瑆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一方面当然是她要看着尹似槿的原因,离不开,另一方面,她偶尔感觉,渺瑆似乎在刻意疏远她,但在网络上的联系又挺正常的,就是一到了要约见面约吃饭,就正好撞上越渺瑆有事忙,出不来。
荆梵音朝着那抹身影的方向寻过去,不近不远的,已经能看见越渺瑆靠着墙,身前站着一个男人,两人距离颇近,举止看着还挺亲密。
荆梵音顿了顿,克制一下脸上八卦的笑容,步伐不由加快,很想看看渺瑆找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她之前见没见过。
再经过一个白柱子,她们便能照面。
突然,越渺瑆一声呵斥却先传了过来。
“你给我闭嘴!”
荆梵音被吓得脚下一顿,刚好立在柱子旁,没敢再靠近了。
吵架了?
情侣吵架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荆梵音有些犯怵,正准备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那边,越渺瑆忽然一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声音刻意压低:“我警告过你的!有些事你给我烂在心里,最好忘了!否则不管是被谁知道,只要尹总得到了风声,你和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荆梵音此刻离越渺瑆已经不远,但因为白色柱子造成了视觉盲点,再加上荆梵音一身白,差点跟柱子融为一体,不管是越渺瑆还是她身前的男人,都没有察觉这边有人靠近了。
“好好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那么傻吗?会去招惹尹似槿?”
他可不嫌自己的命长。
男人握住了越渺瑆的手腕,低声下气地哄了会儿,又忍不住嗤笑。
“不过说句实话,要不是从你这里知道,我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尹总居然还挺变态,从高中开始控制欲就那么恐怖,连自己女人交什么朋友都要在暗地里安排好。”
“哈,你说,荆莫泽不会也是尹总安排在他夫人身边的吧?也不对,哪有男人会在自己女人身边安排情敌……”
男人说得颇是自得其乐,一垂眸,发现越渺瑆脸色越发难看,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立刻动手撕了他的嘴。
男人表情一滞,又连忙抱住人哄,“当然啦,宝贝当时能被尹总看中,安排到他女人的身边,做她朋友,说明宝贝那时候肯定就特别优秀,讨人喜欢,不然一个学校那么多人,怎么就选——”
越渺瑆显然已经对男人没了耐性,不想再听他废话,拍落他的手,转身朝更清净人少的地方走。
她只后悔当初眼拙,识人不清,被对方一些看似用心的行为感动,却不知道,这根本是个唯利是图的废物,知道她跟梵音关系好后,便一个劲撺掇她攀附好尹家这艘大船,不要顾着脸面,放不下身段。
呵,跟她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而她更后悔的,是那晚情绪失控,酒后失言,将当年尹似槿刻意安排她去梵音身边,做梵音朋友的事,透露出来。
相比起被尹总发现,她更害怕让梵音知道真相,就因为这样,她才越发不敢跟梵音见面。
越渺瑆攥紧了双手,朝着荆梵音藏身的白色柱子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离开。
那男人也快步追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荆梵音才眨眨眼,慢慢回过神。
脑子有点懵,她动了动手脚,活动一下,想着,她该去找尹似槿了,离开久了,他怕是要着急。
荆梵音从白色大柱子里转出来,远远瞧见,爷爷和尹似槿那边依旧热闹,衣香鬓影,络绎不绝,一时踟蹰,有点不想过去。
她静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一扭头,往楼上去,上楼前,还顺手摸了根香蕉带走。
一路走到最清净的三楼。
荆梵音半靠着夜风习习的阳台,拨开香蕉皮,咬了一大口。
今天天气有些特别,外面下着细细的小雨,天上却还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荆梵音边吃边托腮仰头,望着明月,听着细雨声,放空脑子,有点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