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刻意去想什么,只是刚才渺瑆和她男朋友的对话,前些天地下酒窖的小隔室,当时佣人语焉不详的一句“这是少爷以前驯养白狼的囚室”,还有后来靡音在消息里说的话……
三段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荆梵音心里烦,皱皱眉,又咬了一大口香蕉,鼓着腮帮子,慢吞吞地咀嚼。
她还记得,当年是尹似槿去狩猎,为了保护跟去的她,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猛兽用利爪抓伤了背,当时伤势很吓人,他昏迷了一晚上才醒过来。
出于愧疚,还有想要抱紧金大腿的隐秘心理,她那时一连照顾了他好几天,还同时承受着来自尹似槿那如同魔鬼般的学霸哥哥给予的学习压力。
可以说,那几天过得是暗无天日,相当惨了。
后来,尹似槿伤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雪莱难得来闹她,一时受宠若惊,不知不觉,就跟着雪莱,走出了当时森林深处的玻璃木屋别墅,逼近幽绿的树林……遇见了文森。
尹似槿和尹术随后找过来,她还记得很清楚,尹术当时解释说,文森年幼时受过很重的伤,他有缘遇见,救了它一命,后来又时常喂养,才导致它比较通晓人性。
如果尹术没有撒谎,那么文森就跟尹似槿没什么关系,也跟地下酒窖驯养白狼的囚室没牵连。
可她这几天忙完闲下来的时候,不自觉想起以往跟文森的相处,越是回想越是觉得,相比起尹术,文森似乎更喜欢去亲近尹似槿……
而如果尹术说谎了。
能让尹术当着尹似槿的面,对她撒谎,就只能说明,他的谎言是得到了尹似槿的默许,甚至乎,是授意的。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尹术撒谎是经过尹似槿默许或授意,也就说明在当时,尹似槿不愿让她知道,文森是他驯养的狼。
荆梵音又想起了尹似槿当初为了保护她受的伤,很狰狞,深得几乎见骨,当时也只知道是凶猛的野兽用利爪造成,至于具体是什么野兽,她当年不知道,现在依旧不知道……
荆梵音没敢再想下去,心里烦躁,啊呜一口,把最后一大截香蕉塞进了嘴里,两边脸颊顿时鼓得像刚蒸好的发面馒头,满满当当,险些嚼不动。
她努力蠕动腮帮子,但嘴里香蕉太满,还黏嗓子,吞咽也费劲。
没办法,最后只能嚼一会儿,停下歇会儿,再嚼一会儿,停下再歇会儿……
荆梵音:啊……吃东西好累。
好不容易咽下了一些,舒服点了,嚼得也没那么费劲了。
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靡音!”
感情非常充沛,一听就是有故事的人。
荆梵音鼓着两腮,好奇回头,看见一个模样不错的男人,看衣装想必来的时候有特意打扮过,但也不知道之前是去了哪里,西装上沾了几片草叶子,皮鞋和裤腿也沾了些泥,像是做过造型的头发也有些乱了。
男人正用一种脉脉情深的眼神望着她。
荆梵音停下咀嚼,鼓着腮帮:“?”
干什么?!
我是好女孩,不爬墙!
愣了下,荆梵音想起来了,这人刚刚好像是叫了一声“靡音”,反应过来,大概是认错人了。
她有心想解释一下,但嘴里被香蕉塞得太满,说话困难,只能更努力运动咬肌,争取早点把香蕉咽下去,好开口说话。
荆梵音这边正努力。
那边,男人又说话了:“你好像胖了些。”
荆梵音嘴角一抽。
男人笑了:“真可爱。”
荆梵音:“???”
吓得她一下又忘了嚼香蕉。
等荆梵音回过神,正准备继续运动已经有点酸的腮帮子,对面的男人,忽然大步走过来,招呼也不打,一把抱住她!
荆梵音:“????!!!!!!”
啊啊啊啊!!
土拨鼠惨叫!!!
这人怎么回事?!
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自己想死就算了,不要连累我被关小黑屋啊!!
荆梵音整个人都快炸了,立刻奋起挣扎,暴力反抗。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好不容易控制住拼命挣扎的荆梵音,回头,瞧清来的人竟然是安琰。
他扯了扯嘴角,转到荆梵音身后,一手钳制住她双肩,一手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靡音喜欢你又怎么样,到最后,靡音还是会跟我在一起!”
他冲对面的安琰笑得挑衅,低沉的语气有些癫狂,听着精神状态不太好。
荆梵音用力摇头,囫囵一声:“我……我不、不是……”嘴里的香蕉差点兜不住。
我不是靡音啊!!
你是不是眼瞎!!!
身后的男人像是受到了刺激,横在她脖子下的手收得更紧,呼吸都重了,隐约听见咬牙声。
“你就这么喜欢他?!半点都看不到我的好?!”
荆梵音:“……”
香蕉还没全部咽下去,脖子上又横着一条粗手臂,勒得荆梵音呼吸艰难,好不容易说出了半句“我不是”,结果对方跟她没默契,还会错意了!
荆梵音:你个智障!你松手!你让我说话!你让我把话说完!!
安琰悄悄松了口气,对面的卲闵没听明白,他却是听明白了,梵音那句“我不是”,是指她不是靡音,而不是在否认卲闵先前的话。
事实上,最开始一晃眼,他也差点认错,换了一声礼服的梵音,跟今晚的靡音太相像了,但现在仔细瞧,还是能看出不少差别的。
至少,不管怎样,靡音都不会像对面那样,像只炸毛的猫,一挣脱双手,就反手去挠身后人的脸,手又被控制住,就拿高跟鞋狂踩对方脚背。
卲闵原本还算能看的一张脸,现在已经被添上了好几条血指甲痕,花得不忍直视,脚似乎更疼,膝盖隐隐发颤,表情相当狰狞。
安琰觉得,这简直是场闹剧,正要上前将人分开。
卲闵敏感地察觉安琰的动作,挟持着荆梵音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荆梵音的细脖子。
荆梵音:“!!!”
她顿时就不敢动了。
荆梵音:我今天出门看了黄历的!没说我会遇见神经病啊!
安琰见状,也立即停住了上前的动作,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敢想,要是梵音有什么事,他昔日的好兄弟,如今位高权重的尹氏决策者,尹似槿会不会迁怒他和靡音。
安琰看着卲闵手里的匕首,小心翼翼劝说道:“你冷静点。卲闵你看清楚,你手上的人不是靡音,她是靡音的姐姐。”
“她们是双胞胎,所以长得是很像。但你再仔细看看,她真的不是靡音!她是尹家少夫人,尹似槿的妻子。”
“我不奢望你知道尹似槿是怎样的人,我只告诉你,你惹不起他!”
荆梵音激动地想用力点头,但碍于脖子上冰冷的刀尖,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做。
嘴里的香蕉,现在就非常尴尬……
她身后,名叫卲闵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根本没按安琰说的去做。
卲闵桀桀笑着:“安琰,你别想骗我!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了,尹家少夫人穿的是一身香槟色礼裙,不是这身!”
荆梵音:“……”
安琰嘴角抽了下:“……她刚才被撞倒了酒杯,去换了衣服。”
荆梵音:“……”对不起,怪我手抖。
卲闵:“哪有那么巧的事!就算换了衣服,还能特意换一身跟靡音一样的?!”
安琰:“……”
荆梵音:“……”
我有理由怀疑那个给我送衣服的佣人。
她跟靡音肯定一个审美!
卲闵见安琰说不出话了,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你就是想从我身边抢走靡——”
“姐姐!?”
荆梵音双眼猛一睁,仿佛看见了救星,目光灼灼地望着安琰身后,突然出现的靡音。
靡音提着裙摆,似乎有一瞬茫然,等看清了卲闵手里的匕首,正对准她姐姐梵音的脖子,脸色顿时大变。
“卲闵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姐姐!”
靡音心急如焚,伸手指着卲闵,想上前,又不敢轻举妄动,深怕卲闵一个手抖,伤到荆梵音。
要是让哥哥知道,姐姐因为她的缘故,受了伤,她都不敢去想,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卲闵愣住了,原先自信的表情渐渐产生了变化。
他缓慢垂眸,看向手上劫持的人,看了许久,最后不得不承认。
她,不是靡音。
他的靡音,如同深夜里,披了薄云的月,妩媚,却也皎洁。
而这一位,雪腮乌鬓,鼓着小脸,更像是破晓时分的小金乌,温暖却不热烈,明媚却也乖巧。
“也好,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陪我也够了。”卲闵抬头望向靡音,笑容凄烈,“谁让我舍不得你疼呢……”
荆梵音:“?????”
丝毫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卲闵拖着荆梵音,突然急速向后退,朝阳台外倒去。
“住手!”
“不要!!”
安琰和靡音同时冲了过去,声音震耳。
荆梵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脚下忽然悬空了。
视野变化前,她看见像是刚从楼下寻上来的尹似槿,以及那双漂亮的琥珀眸中,犹如水晶崩裂,瞬间破碎的光。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段陌生又熟悉的剧情。
【战战兢兢三年,还是在一个雨夜,坠楼身亡,死相惨烈。】
落地时,荆梵音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尹似槿怕是要疯……
-
浑浑噩噩。
荆梵音意识仿佛被锁在无边的黑暗中,一直无法准确地感知外界,一时觉得旁边有人在走动,一时又似乎听见有人说话,像老旧的电视没了信号,满屏嘈杂的噪点。
直到一抹温凉的触感,从她唇上滑过。
尹似槿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笑,病态,又一如既往的温柔。
“荆梵音,我恨你。”
清冷的嗓音,像把从玉石中磨砺出的冰刀,缓慢抵入心脏。
荆梵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倏然睁眼,醒了过来。
她望着模糊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意识回笼,也慢慢反应过来了,尹似槿都不知道她姓荆,怎么可能叫她荆梵音!
她自己都快忘记她姓荆了。
回想了下昏睡前的事,她好像是遇到个神经病,认错人了,把她认成了靡音,突然冲过来抱住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荆梵音想,可能她潜意识里觉得尹似槿要吃醋,所以梦见说恨她。
虽然这噩梦做得有点过头,但理由还挺有信服度的。
她觉得自己想清楚了缘由,渐渐松了口气,翻个身,准备爬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浑身都酸乏,像是刚玩了一场蹦极似的,骨头都是软的。
荆梵音撑着床,坐了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忽然发现,周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慢慢环视一圈。
不像医院。
也不是她跟尹似槿的卧室。
卡通纹路的床上三件套,离床不远的书桌上,摆着各种玩偶小公仔,笔记本电脑没有合上,本子和笔堆得挺乱的,书桌的另一边是白色推拉门。
荆梵音回头,看了看床的正对面,一块还挺大的投影幕布,再缓慢扭头,望去床的另一边,格纹大窗帘没完全合拢,露出一条缝隙。
外面街灯微弱的光芒,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
荆梵音就望着那线光,脑海中很容易就浮现出了窗帘后的样子,是一扇玻璃推拉门,门外是阳台,阳台上应该还有晒着的衣服,左侧靠墙一个三层的木头花架,那上面是她从网上淘来的小花小草,最底下那层放着两盆仙人掌,她总忘了浇水,好像被晒死了。
荆梵音:……哦,我想起来了。
这是她穿书之前,住了快两年的一居室。
荆梵音:“……”
荆梵音:“!!!”
-
第二天醒来。
荆梵音两眼肿成了桃儿,双眼皮变成了胖乎乎的单眼皮。
她好不容易提起精神,刷完牙,洗完脸,依照有点模糊的记忆,收拾好东西,出门去了公司。
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没什么人,荆梵音忍不住疲惫,趴在了桌上。
她现在只要一想,尹似槿面对她死亡时很难受的样子,她就更难受,感觉比自己做了寡妇还难受。
但让她更纠结的是,那口香蕉,她到底咽下去了没有?
一想到,香蕉要是没咽下去,她落地后的死相……
荆梵音:总感觉会在尹似槿本就万分沉痛的心灵上,留下更加无法磨灭的浓重阴影……
就非常心疼。
荆梵音感觉眼睛又有点酸了,但因为昨晚哭肿的还没消下去,神经有点麻木,感觉不是很明显。
她抽抽鼻子,听见门外有声音,想着大概是有同事来了,强打起精神,从桌上爬起来,打开电脑。
席莞尔刚刚荣升主任的位置两周,正在学习怎么做一位更优秀的领导。
她从电梯里走出来,左手拿着咖啡,右手拿着手机,正在看朋友圈里,曾经的一位上司转发的公众号文章——《又一名员工猝死,请做位家长式的好领导》。
席莞尔边走边看,到了门口,眼睛也没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只用拿着咖啡的那只手,又倾上去半边身体,把门推开。
荆梵音听见动静扭头,看见是主任,问了声,主任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