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拖延,可这回男人像是耐心耗光般,不由分说的扯下幔帐。
衣衫渐渐被丢到地上,帐内气温节节攀升。
顾沅的心情愈发的沉重,眼眸闭着,强耐着扇他巴掌的冲动.....
就在俩人即将赤-诚相对时,男人捂着头,低喃了一句,怎么这般困。
话音一落,他栽在了顾沅身上。
那一瞬,宛若拨开云雾见月明,顾沅几乎喜极而泣。
“殿下,殿下?”
她试探的喊了两声,男人没有回应。
不敢再做停留,顾沅将他推开,穿鞋下床,又将幔帐放下,快步走向门口。
秋霜守在门外,见顾沅开门,面色微诧,又见她衣衫有些凌乱,雪白肌肤上带着吻痕,也不敢多瞧,忙垂下头道,“太子妃有何吩咐?”
顾沅用承欢过后的语调慵懒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顿了顿,又补充道,“将浴桶抬到后院那间屋子里,殿下睡下了,莫要搅扰他歇息。”
秋霜忙应下,心里还想太子妃真是体贴。
这边顾沅回了屋,也没喘口气,便急忙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粗布衣裳,又罩了一件宽大的衣袍,将那系在腰间一圈的软包袱遮住。
等热水备好,她就裹紧外袍,往后院小屋去了。
看着那热气氤氲的浴桶,顾沅淡淡对秋霜道,“你在外候着吧,我想自个儿泡一会儿。”
“是。”秋霜退下。
门一关上,顾沅深吸一口气,忙收拾了起来。
头发挽着寻常农妇的矮髻,用一块粗布包起,又拿出小镜子,开始捯饬这张分外显眼的脸。
烧掉的纸灰与鹅黄粉搅拌,涂在皮肤上又黄又黑,还有种凹凸不平的粗糙感,眉毛加重画粗,点斑,画黑痣,法令纹,唇下还贴了一颗大痦子......总之怎么丑,怎么糟蹋。
看着镜中这张脸,顾沅心思稍定。
将路引等细软贴身藏好,衣衫放进包袱里,稍调呼吸,她对门外喊道,“秋霜,你去厨房,让人熬一碗燕窝粥,我有些饿了。对了,你顺便去箱笼里找一瓶玫瑰花露来,我待会儿要用。”
这几日太子妃不是一直用茉莉花露的么,怎么突然想用玫瑰的了?而且她们搬到这小院来,有带玫瑰花露么?
妆奁箱笼这些大都是谷雨收拾的,秋霜记不太清楚,心头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忙转身去了。
顾沅快步走到窗边,见秋霜离开了,且后院门前再无人把守,有些喜悦的捏紧了手指。
折返回另一边的窗户,她取下灯盏,一点一点将屋内点燃。
看着渐渐燃起来的火势,顾沅挽着包袱,毫不犹豫的从侧边的窗户爬了出去。
竹林后,有个狗洞。
可以说她之所以选择买这套宅子,除了地理位置,便是因为这个狗洞。
每往那狗洞多跑一步,顾沅的心跳就越快,咚咚咚的,震动着她的耳膜。
她跌跌撞撞的跑着,周遭一切都静止一般,只有她的呼吸声。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响起,跑,跑出去。
在钻出那个狗洞,看到不远处运河上飘着的花灯时,那一刻,顾沅鼻子一酸,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她跑出来了!
不敢多作思考,她挨着墙根,快步往运河明亮处走。
行至码头,放水灯的人虽然比开始少了,但依旧热闹忙碌。
顾沅按照之前从山羊胡子那里打听的消息,找到了一艘船头挂了两盏灯的客船,得知船是前往滁州方向,且半个时辰后便会船,她心下思索着,滁州虽与她开始想的路线不同,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能越快离开扬州越好,等到了滁州再作打算也不迟。
她交了钱,上了船。
船上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顾沅看到后排有一个怀抱孩子的中年妇人,便挨着坐到了她身旁。
那妇人怀中是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正窝在母亲的怀中睡得正香。
顾沅看着这孩子,不由得想到前世她的两个孩子。
从前,她也会这般抱着他们,哄着他们入睡的。
那妇人见她看孩子的目光温柔,又见她皮肤粗糙黑黄,看年岁应当也是当了母亲的,便主动与她攀谈起来。
顾沅压着声音,也与她就养孩子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有个人说话,她也能少些紧张和焦虑。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那船夫弯腰去解绳索,边中气十足的喊道,船要开了。
刹那间,一阵强烈又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粗布袍袖下,顾沅纤柔的手指难以控制的颤抖着,她闭上眼,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太好了,总算能离开了。
她终于自由了。
就在船即将离岸时,码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那船夫探头,眯眼瞧了会儿,摇头嘟囔道,“真是怪了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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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晋江文学城首发
秋霜那边一通好找, 几乎要将箱笼翻转过来,也没寻到玫瑰花露的影子。想到太子妃还在后院等着,她也不敢磨蹭太久, 索性去了下人房, 将睡下的谷雨摇了起来。
谷雨睡眼惺忪的嘟囔道,“玫瑰花露?咱们来这没带玫瑰花露啊, 昨儿个收拾妆奁时,主子说带一瓶茉莉花露就行了。”
秋霜道,“那你随我一同去后院禀告主子, 正好你伺候主子换衣,我去厨房端燕窝。”
谷雨一向与秋霜处得不错,听她这样说, 也起身穿衣裳。
两婢一道往后院的屋子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见那块映着明亮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焦味。
“这是起火了?!”
“主子,主子!”谷雨登时清醒过来, 拔腿就往那边跑。
秋霜也反应过来, 见那火是从门边开始烧的, 忙上前拉着谷雨, “你疯了!前头烧得这样厉害, 你还冲上去。”
谷雨小脸煞白,大声朝着屋内喊道,“主子, 我是谷雨!您在里头吗?您应一声?”
“你绕道后头去看,这火势太大,我去前头找人帮忙。”
秋霜面色凝重的说完, 转身就往前头跑去。
谷雨看着屋内的熊熊火势,眼泪直流,边哭边往后头的窗户跑去,看能不能寻到门路。
“什么?太子妃还在里头?!!”
李贵那头一听秋霜禀告的事,登时吓得三魂归天七魄入地,声音都有些劈叉,“太子妃不是在主屋歇下了么?怎会去后院沐浴?”
秋霜急道,“太子妃说不想打扰殿下休息,就去后院了。这火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李总管你还是赶紧去禀告殿下吧?”
“好,我去找殿下,你先带人去后头救火,无论如何,务必保证太子妃安全!”
“是!”
两人兵分两路。
走到主屋门口时,李贵嘴里都发苦,却是丝毫不敢耽误,急急忙忙拍着门,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他喊了好几遍,里头却是半点动静都无。
李贵心头奇怪,太子爷一向睡眠浅,稍微有些动静都会醒来,怎的今日自己都这般喊了,竟迟迟没反应?
想到后院的情况,李贵权衡一番,还是壮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燃着上好的沉水香,床帷间,衣衫凌乱的太子爷长眸紧闭,睡得正香。
李贵又一叠声喊了好几声,很快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来不及细想,他上前试了下鼻息,见还有气,稍缓了口气,须臾,低低道,“太子爷,奴才冒犯了。”
说着,他便探出手去掐人中。
后院的火势愈发猛烈,四个侍卫连番拿着水桶去浇,跑得满头大汗。
谷雨也提了好几桶水,最后脱力的跌坐在地上,哭得几近断气,“我转了好几圈,喊了那么久,里头一直没有回应……早知道我就不该睡的,出门前侯爷夫人还交代我好好照顾主子,呜呜…要是主子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秋霜心口发闷,心道,若是太子妃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得死。
就在火势即将扑灭时,两道身影从夜色中走出。
“太子爷,太子爷……”李贵看着前头那道跌跌撞撞的高大身影,嘴里想喊“您慢些,仔细跌着”,又不敢喊,只得小心翼翼的唤着“太子爷”。
裴元彻脸色铁青,一只手捂着还有些发晕的额头,药力尚存,他脚步都有些虚浮,连衣袍都来不及穿,只随便披了件玄色麒麟纹外衫。
他大步走向那屋子,只见屋子被烧毁了半边,尤其是接近门这处,漆黑枯朽一片。
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谷雨趴跪着,朝着裴元彻磕头,“殿下,我家主子还在里头,快救救她吧!”
裴元彻眸光一寒,英挺的眉眼间满是厉色,看向那些侍卫,“太子妃还在里头?”
侍卫们浑身发颤,“殿下,里头实在烧得厉害,房梁也倒了,正好把门口挡住了。”
“一群废物。”
裴元彻暴喝一声,随即大步走向一个侍卫,夺过他手中水桶,哗啦一声就往身上浇了个遍。
“殿下!!”
李贵等人惊呼道。
下一刻,就见裴元彻裹紧外衫,大步往火场里冲去。
“殿下,万万不可啊!”李贵腿都软了,来都来不及去拦着,转眼去瞪那些侍卫,“你们是要死,还不赶紧进去!”
侍卫们两股战战,硬着头皮冲上前。
不消多时,裴元彻又从火场里疾步走了出来。
李贵心道阿弥陀佛,忙冲上去检查,“祖宗爷您可有伤着……”
当看到太子爷脸庞阴沉如水,也不知是烟灰沾黑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李贵眉心猛跳,难道太子妃不好了?
还没等他斟酌着如何问,头顶就传来一道沉哑的嗓音:
“拿着孤的玉符去刺史府和官驿,就说有人行刺,即刻关闭扬州城的所有出入口,调动所有人马搜寻全城,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稍作停顿,又听到,“顺便将御医叫来。”
李贵愣怔,虽有些不明白为何突然调动人马,却也不敢多问,接过太子玉符,忙跑着去了。
……
主屋内,烛火凄惶摇晃。
裴元彻端坐在竹节椅上,掌心捏着那枚珍珠流苏金玉步摇,面上情绪晦暗不明。
匆匆赶来的御医连口气都没歇,径直去检查桌上的酒水与糕点。
糕点没问题,检查到壶中残留的酒水时,御医的脸色陡然变了。
“殿下,这酒水里混了不少紫精草粉末,若喝多了,能使人昏迷。”
“紫、精、草。”
裴元彻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念道。
须臾,他嘴角扯出一抹清冷的弧度,缓缓抬眼,看着地上跪着的秋霜和谷雨,语气森然,“你说,太子妃让你去找玫瑰花露?”
秋霜额头都磕破了,面色煞白道,“是,是……”
谷雨则是哭道,“咱们就没带玫瑰花露出来啊,奴婢收拾妆奁时,还特地问过太子妃要带哪样,她说带茉莉的就好。”
闻言,裴元彻捏着步摇的手指骤然收紧,上部的珍珠宝石花也被捏得支离破碎,尖利的金线扎进皮肤里,他却浑然不知疼痛般,嘴角的笑意愈发张扬,也愈发的冰冷,令人胆颤。
“好,很好。”
他咬牙道,“好一个惊喜。”
在火场转了一圈没寻到她身影的那一刻,他便有所预感。可那时,他依旧抱着侥幸,不愿意去往这方面想,可现在——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不得不让他相信,这一切都是她计划的。
她要离开他。
就像前世那般,果断决绝的离开他。
裴元彻眼尾发红,呼吸变得粗重,漆黑的眼眸好似冰冷的深渊,寒光逼人,叫人不敢多看。
倏然,他将手中碎裂的步摇掷于地上,怒喝道,“找,给孤找!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给孤找回来!”
………
皎洁的月光清透,朦朦胧胧的笼罩着运河码头。
“那边是怎么回事啊?怪骇人的。”
“我听他们嚷嚷着好像是要找什么刺客?衙门的兵都出来了!唉,这花灯会怕是办不下去咯。”
“哎哟这刺客也真是的,好好一个中秋节呢,他跑出来捣什么乱呐。”
“谁说不是呢!欸,船家,咱们这船还能不能走啊?”
“就是啊,能不能走啊,我家里人明早还在码头等着接呢!”
刚打听完消息的船夫快步走了回来,一脸为难道,“哎哟,这杀千刀的贼刺客真是瞎了心眼子,竟敢行刺太子殿下。现在全城都戒严了,官兵要挨个搜查呐!各位客官赶紧将路引和户籍册子准备好,我瞧着再过不久就到咱们这艘了,早点给官爷们检查好,咱们也能早些出发。”
众人听到这消息也都松了口气,顶多是检查一道,麻烦就麻烦些吧,能发船就成。
一时间,船上众人纷纷打开包袱,拿出个人的路引与户籍来。
坐在顾沅身侧的妇人将孩子放在一旁,从衣襟里掏着,见顾沅一动不动的,操着浓重的口音问了句,“大妹子,你怎么不拿啊?”
顾沅怔怔的,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拿,这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