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黑袍人发话了:“你的眼睛不能再拖了。”
黑袍人的话,虽是冲着原随云说的,一双满是精光的双眼,却是灼灼地盯着李宓。
此人气质圆融,李宓竟也看不出她的深浅,如今,骑虎难下,无法,李宓只得将换眼之法和盘托出:“原随云,我真没有骗你,不是我不愿,而是换眼之法,实不可取。”
“其一,难如登天,只怕你忙活一场,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甚至极有可能死在半途。”
“其二,须得用年岁相仿的亲人之眼,唯有骨肉至亲,方能换眼。”
闻言,黑袍人转头看向原随云,似乎有些想劝,李宓继续道:“我说的是真话,原随云,放我走吧,我会当没见过你。”
她如此说,不过想劝原随云打消念头,可他低估了原随云,或者说原氏一族的期待,只听原随云头歪了歪,淡淡道:“我原随云,就要与天争命,十人可够?”
室内安静下来,纵然地牢中的赌徒,也未曾想到,原随云,竟然连亲人亦不在乎!
咽了咽唾沫,李宓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心中奔涌而出无限悔意,或许,真不该因一时兴起,医治雷卷。
明明是九月,海岛却鸟语花香,暖如初春,借着原随云不在别院,李宓时常找机会四处逛逛,尤为喜欢院南边的假山群,每日都要去坐坐。
十日后,当看到与原随云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李宓却如坠冰窖。
几人站在堂内,面上木呆呆的,眼中是如出一辙的狂热,似乎为原随云献上双眼,是他们无上的荣光。
在众人无声的催促下,李宓再也无法推脱,怀着沉重的心情,写下方子。
别院内,众人风风火火忙碌起来,天南海北的奇珍药材悉数网罗,只等下月船只靠岸,便可换眼。
正堂内,李宓接过侍女递来的药箱,清点了器具,可真齐全,与她自己的相比,也不差什么,叹道:“我要为你施针,需配合独门内力。”
原随云颔首,黑袍人在李宓身上点了几下,老大夫递上药丸,李宓一口吞下,一时辰后,内力果真恢复。
经李宓观察,在场之中,除老大夫功夫稍弱,其余人等,武功卓绝,原随云和黑袍人的武艺,更不在她之下。
叹口气,李宓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按部就班地施针、取针,写下调理药方。
在老大夫激赏的赞叹声中,李宓提着药箱正想退场。
“放下。”
原随云淡淡一句话,李宓只得瘪瘪嘴,将药箱放回远处,黑衣人照旧封了她的内力,李宓无奈,甩甩袖袍,灰溜溜离开了。
入夜,窗外虫鸣交织,李宓无心睡眠,从枕下翻出几粒红色的果实敲碎服下,又暗中翻出藏在袖口的一根金针,狠狠冲着某些穴位刺下。
“啊啊啊啊!”
次日,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别院。原随云等人前来查看,李宓已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床榻上,嘴角的鲜红,是那么刺眼。
枕侧放着一封信,言道想出此等有违伦常之法,已无脸见天下人,遂留下绝笔信。
撕碎了信件,原随云脸上满是盛怒与疯狂,他实未想到,李明月如此有气节,竟死也不愿换眼。
见他如此,院中之人纷纷跪地,瑟瑟发抖。
“阁老,她果真死了?”
“千真万确,这红果,是毒物,且金针入了百会穴,神仙难活。”
“嘭!”
原随云将手边桌案拍碎,狠声道:“哪里来的毒果?”
这时一守卫比划了两下,老大夫赶忙道:“此物喜阴,许是院子南边长的,近来她常去。”
不过一时疏忽,竟功亏一篑,心中满是毁天灭地的欲望,原随云随手一挥剑,便抹了守卫的脖子,温热的血喷溅了一脸,方才缓过劲儿来,冲伏倒在地的侍女道:“人都看不住,那你也去蝙蝠岛吧!”
室内噤若寒蝉,只余侍女哀切的哭声在室内回荡,不知是在哭她自己,还是在为谁而哭。
老大夫趴在地上,抖着嗓音问道:“公子,那她?”
“烧了,挫骨扬灰!”
话语之中饱含狠厉之意,在场众人心中一突,就怕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by李明月的娘亲
一招鲜,吃遍天——by剑仙李长风
碎碎念:明小月是很有医者仁心的,她也不是什么变态,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一般对十恶不赦之人,尤其是外族,下手比较狠,寻常江湖人还不会惹得她下毒。
第45章 蝙蝠岛
待李宓从剧痛中醒来,缓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四面环绕坚实的木板。
看来,原随云是真的把她装进棺材了,心中庆幸的她,丝毫不知自己是死里逃生,差点化为飞灰。
“滴答!”
李宓清晰地听到水滴溅落在木板上的声音,难道还未下葬,李宓心中一喜,试探着推了推,居然是活动的,小心翼翼推开棺材板,探出脑袋,周围亦是漆黑一片。
正当李宓提步打算开溜之际,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哇哦,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藏宝室。”
窸窸窣窣的声音闹了一阵,似乎翻动了什么,又听另一清冷的声音道:“小鱼儿,不好吧,这毕竟是主人家的地方。”
“怕什么,这地方啥都敢卖,与其等燕伯伯一把火烧了,不如便宜我,无缺你就是太过古板,没意思。”
听到这里,李宓趴在棺材边,低低笑了一声,吓得两人背靠背站立在一起,江小鱼更是嘀咕道:“这地方不会有鬼吧?”
利落翻身跃出棺材,落在两人身前,室内唯有花无缺手上的火折子微有光亮,两兄弟看见她满脸惊愕,李宓笑着调侃道:“我看是小鱼儿你,心里有鬼才对。”
江小鱼擦了下鼻尖,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拢了下怀中的明珠,坏笑道:“没想到,月姐你也学坏了。”
花无缺杵了江小鱼一手肘,怼得他一趔趄:
“你当月姐是你啊。”
见两人全然不知事情原委,李宓摇摇头,心中直觉不好,苦笑一声:“我可没你们这么好运,我是被人抓来的,只不过我亦不知为何会在此处。”
正待细说,屋外传来别的动静,似是巡查之人到了,李宓反手将棺材板盖回,花无缺熄掉火折,三人一跃而出,顺着湿滑的暗道往前跑。
不过须臾,急促的敲锣声扩散开来,拍卖场中七嘴八舌讨论声响起,人群躁动不安,管事急忙大声道:“诸位贵客,不必惊慌,似有货物出逃,不过,如何也跑不出这蝙蝠岛!”
闻言,黑暗中的众人安静下来,来到这里的,每一个都是想要富贵险中求的亡命之徒,蝙蝠岛的私事他们不会管,只要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还是可以买一切想要的东西。
靠着听声辨位,李宓清晰地找到了管事人的所在方位,手中捏紧了江小鱼方才在密室中摸来的短剑。
拍卖场中,呼吸声数人不止,武艺各有高低,三人隐藏在角落里,暗自等待时机来临。
人群依旧闹哄哄的,管事继续劝慰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拍卖即将开始。”
这时,东北方有粗嘎的声音响起,语中满含恶意:“听说,今晚的重头戏是明月仙,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李宓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她没被下葬,原来在这儿等着物尽其用呢!
江小鱼按捺不住动了动,李宓一把按住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她也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大局为重,三人暂且蛰伏。
中年管事圆滑地笑了笑,平淡的语调带着些许倨傲:
“哈哈哈,蝙蝠岛从不卖假货,明月仙,货真价实。”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片刻之后,一声音尖细之人道:
“江湖传言,明月仙失踪,自在门倾巢而出,你这蝙蝠岛,可经得住他们折腾。”
听到自在门三个字,场内的喧闹戛然而止,管事宽解地笑了笑,回道:“蝙蝠岛不过做生意罢了,谁卖的,谁买的,我们一概不知。”
言下之意便是,人不是他们抓的,冤有头债有主,况且,四周乌漆嘛黑,谁也不会知道买家的身份,自然,买家亦不会被找上门。
说话如此滴水不漏,众人便不再掩饰,纷纷议论起来。
“也不知,这明月仙到底是何样儿,啊哈哈。”
“只可惜不是活的。”
“你懂什么,刚死不久,与活的有什么分别。”
“你也是个愣头青,死的,更有味道。”
在场之人哄笑起来,浓稠的恶心如同暗地里发烂发臭的沼泽,让李宓三人分外不适。
李宓清晰感受到,她左右两边的弟弟们,竟比她本人还气得厉害,江小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花无缺右手发抖,两人皆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怎么这么凉?”
周遭的人朝着一旁躲了躲,江家兄弟方才收敛了。
等了一刻钟,正当众人有些躁动,蝙蝠公子到了,拍卖正式开始。
江湖上各门派的秘籍、宝物,在这里居然如同寻常物件拍卖。
漆黑中,管事人报菜名一般将所有物件一一详述,讲到“江湖第一美男江枫所习惊龙秘籍全卷。”“移花宫所习移花接玉秘籍上卷。”这两本。
李宓明显感觉到左右再次放出寒气。
若是往常,此两本秘籍一出,众人早已哄抢抬价,可如今,比起压轴的货物,这两本便显得有些不够看。
尤其移花接玉,虽是江湖难寻的顶级秘籍,可只有上卷,吸引了便大打折扣了。
很快,两本秘籍便被两人以略高的价格收入囊中,而李宓,默默记下了他们的位置。
“好,万众期待的重头戏来了,明月仙,死于今日辰时,中毒而亡,完好无伤,底价,黄金万两!”
此话一出,“哄”的一声,场内情绪被点燃,炸开了锅。
黑暗中,众人兴奋不已,纷纷喊价,你争我抢,挥金如土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只是买一把小青菜。
“呵呵,诸位,有命买,怕是没命拿啊!”
“何方鼠辈捣乱!”
“噶噶,待爷爷找到你,一砍刀送你见阎王!”
清朗潇洒的声音在场中响起,打破了江湖人的遐想,众人懊恼,扬言要揪出捣乱之人。
喧闹之际,坐在上首的蝙蝠公子却直接道出了此人身份:“楚留香,你来凑什么热闹。”
“原随云,或者我该叫你,蝙蝠公子,你求医不成,便绑人到蝙蝠岛,你当真不怕,无争山庄,毁于你手。”
众人皆惊,骚动起来,议论纷纷,原随云却也不否认,只是嗤笑一声:“哈哈哈,她宁愿自尽也不愿为我医治,我便是折辱她,又如何?”
楚留香淡淡地叹了一声,似乎成竹在胸:“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死。”
“折辱我,凭你也配?”
清亮的女声响起,众人再惊,有胆小者已朝着暗道摸去。
“明月仙!”
原随云瞬间站起,咬牙切齿,哪还有往日的风光霁月,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慌乱不已,心怀鬼胎之人,恐惧感油然而生,不敢再抱有丝毫侥幸。
“呲!”
火光起,花无缺点燃了室内的火油,李宓几人将在场众人的丑态尽收眼底,除有名的江湖败类外,还有不少脸熟的仁义之士。
他们脸上带着恐慌、贪欲、杀意,滑稽不已,像极了阎王坐下的难缠小鬼。
光亮中,众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有人惊讶,有人嘲笑,不管有无私人恩怨,皆起了杀心,不过一瞬,混战起来。
楚留香朝着原随云攻去,而江小鱼两人拦住了那两个买秘籍的败类,李宓举剑朝着管事人刺去,她的剑法,如掌法一般,虚实相间,让人避无可避。
管事人的长\枪也不是吃素的,横扫八方,刚猛异常。
“一切都是因为你!去死吧!”
专心对敌之际,一柄快剑,从李宓身后刺向她的罩门,正是那黑袍人,暗下毒手。
“锵!”
另一柄剑飞来,挡在了李宓身后,李宓余光一瞟,正是一脸憔悴,却又欣喜不已的花满楼。
许是黑袍人开了头,周围混战的江湖人亦朝着两人攻来,瞬间,两人压力倍增。
一脚踢开侧后的斧头,前方又飞来回旋镖,花满楼在身后,眼见避无可避,李宓一剑架住旁边的长刀,转了个半身,企图用背部接下暗器。
须臾,痛感未袭来,反而是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哈哈哈哈,如此热闹,哪能少了我陆小凤。”
修长的手指夹住暗器,陆小凤左手摸了摸胡须,得意洋洋冲李宓挑了挑眉,花满楼侧过头,三人相视一笑,配合极佳,不过须臾,便将他们制服在地。
“明月!”“七童!”
双手相执,四目相对,轰隆隆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摇摇晃晃中,尘土飞扬。
“糟了,洞要塌了!”
陆小凤大喊一声,率先向着洞口冲去,花满楼左手牵着李宓,右手持剑,两人迅速往外掠去。
黑暗中,李宓只来得及喊了两声江家兄弟,便随着花满楼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奔去。
心跳得极快,生死之间,谁也不敢放松片刻,所幸几人轻功不差。
“哄!”才将将跑出,身后的山洞整个坍塌了。
“小师妹,无碍吧?”
铁手见几人从山洞跃出来,率先走了上来,其身后,还有一妙龄女子,身着一袭黑红相间的苗族服饰,温柔与妩媚并存。
李宓冲着两人笑了笑,“哇!”嘴角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往后一倒,被揽进温暖的怀中。
“明月!”“明小月!”“小师妹!”“月姐!”
几个大男人慌了手脚,花满楼更是忧心不已,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李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没事,不过些许小伤。”
语调极为温柔,但她气若游丝,面白如纸,嘴角还在溢出鲜血,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如此说法,众人很难信服,医者不自医,就怕她是安慰之语,他们反而更担忧起来。
“急什么,人还没死呢!”
苗族女子扭着腰肢走上前,气势十足,横了众人一眼,铁手赶忙侧身,让她上前为李宓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