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是的。
即使没有姜小楼的出现,他们也同样会做出来一片雷海,和以纯净的冰灵气凝结而成的灵材。
而姜小楼只不过是仗着自己来自三万年后,提前点出来了这件事情罢了。
那名修士依然觉得姜小楼太过谦逊,并不是很赞同,不过,她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和姜小楼吵起来了。
那名修士接着献宝一样道:“我们用它造出来了一把剑。”
湛蓝色的光芒晶莹澄澈,姜小楼曾经见过,但从来没有触碰过这把剑。
隔着三万年时光,她接过了这把神剑,握住剑柄的时候,手指轻轻地在颤抖着。
“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取名呢,不如就由师叔来取吧。”那修士道,周围几人也都表示赞同。
虽然灵材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但是关于冰灵气的想法是姜小楼最先提出,也是姜小楼为他们引的路,他们并不介意将这个命名的权利交给姜小楼。
姜小楼沉默了片刻后道:“湛明。”
立刻就有人赞叹道:“好名字!”
“是啊!不愧是姜师叔取的名字,这把剑好像生来就应该叫这个名字一样呢!”
“正是正是。”
姜小楼抿唇笑了笑,笑意未至眼底。
湛明剑在游离秘境之中三万年,才终于离开游离秘境,来到了当时还是一个婴儿的她身上。
这是巧合,还是注定?
姜小楼并没有办法确定,只是心中没有那么耿耿于怀罢了。
不论如何,湛明剑为她带来的冰灵根和剑心让她的修行之路多了坎坷,但是与此同时,冰火两种灵根才是能让姜小楼接触到低级元气的原因。
除此之外,湛明剑身来自上古,也解开了她的另外一个疑问。
如果没有此剑,没有多余的冰灵根,她或许会成功拜入剑宗,做一个专注剑道的剑修,剑宗未来的天才弟子,不会孤注一掷拜入铸剑峰,也不会经历那么多事情——但她也可能在婴孩之时就已经死去。
如果不是湛明剑,黑影未必能够带着她平安离开游离秘境。
而且,御灵宗主之位,难道还及不上剑宗的弟子之位吗?
如果她现在是剑宗的天才,她或许不会这么想,但是姜小楼却觉得,御灵宗是很好很好的。即使现在的御灵宗主要她接下这个位置的时候小小的使了一些手段,但姜小楼事实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姜小楼把湛明剑放回雷海之中,自己则是沉默地退到了一侧。
这把剑注定还要在雷海里面度过三万年的漫长时光,然后等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修士带着奄奄一息的女婴经过这里。
而这座学宫……
姜小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与此同时,一阵喧哗声音响了起来。
……
“无商公子来了啊!”
年轻版本的夏无商摇着羽扇出现,看起来颇为风流贵气。
他身上那种自来的天潢贵胄的气息纵然是景鸿桢也无可比拟,景国终究比不过大夏。
而御灵宗主身上,则完全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一个皇朝的公子。
“听说我阿兄收的弟子来了,本公子来瞧一瞧。”夏无商道。
他的声音有一些阴沉,听起来很亲近,事实则不然。
“噢,你可能不知道。”夏无商道,“你该叫我一声叔叔的。”
“……”
三万年了,这个人占便宜之心还不死啊!
姜小楼咬牙切齿,却不敢表现出来,心一横道,“无商叔叔。”
她气得牙痒,夏无商却十分满足,笑得越发肆意,“乖侄女。”
他从袖中掏出来一枚戒指。
“这是叔叔的见面礼。”
姜小楼僵硬地笑了一笑,“多谢公子。”
她确实再也叫不出一个叔字来。
夏无商却不以为意,他来瞧一瞧姜小楼只是顺带,学宫之中其他的修士才是重点。
又或者说,是御灵宗的修士。
“学子们都走了吗?”
“是。”学宫现任祭酒道。
“那正好。”
夏无商道,“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记得来找我。你们是我阿兄的门下,我不会慢待你们的。”
“公子太客气了。”
祭酒的样子难免有一些拘谨。
夏无商毕竟不同于夏无道,前者是大夏的贵人公子,后者则是御灵宗自家的宗主,在这二人面前,祭酒的表现当然也不可能一样。即使夏无商看起来再平易近人,他们也是不会僭越的。
但夏无商也很明白,只是来转了一圈,就又施施然走了——说实在的,简直就像是特意来占个姜小楼的便宜一样。
姜小楼拿着夏无商随手给的戒指,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连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兴趣都没有。
“岁知师兄还在忙碌吗?”
“是呢。”一名修士道,“我替您去问一问。”
“好。”
姜小楼眼神之中的忧虑被当成了焦急,想到岁知把她请过来却一直晾在这里,确实会让人觉得有些失礼。
但姜小楼却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在忧虑着。
浓郁的不安感觉几乎要将她给淹没,她反复思索着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在游离秘境所见到的学宫与如今这座安然无恙的学宫,夏无商……
姜小楼忽然道:“我有事,想回宗门了。”
她的表现让人觉得她非常的焦心,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带着姜小楼一道前来的小修士道,“我和您一起回去吧。”
说到底还是岁知的错,小修士心中腹诽着,再次主动要为姜小楼引路。
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没能出学宫的门。
“无商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小修士怒道。
在陪都,他们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待遇。
“这是公子的吩咐。诸位还请乖乖在学工之中修学,不要让我们为难。”
大夏的修士守在学宫门前,他们身侧是封闭了整个学宫的法阵。
“我们回去。”
姜小楼按住了小修士,没有让他和大夏的人起冲突。
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却很亮。
“姜师叔,你早就猜到了?”
“是。”
姜小楼没有否认。
她早该知道的。
三万年后,她分明来过这里,此地已经是废墟,只剩下倒塌的建筑和斑驳的痕迹,还有那一行她从未忘记过的字。
雷霆的声音在远处炸响,而上百名身披银甲的身影悄悄浮现,代替了大夏的修士们,来到了学宫之外。
夏无商亲自为他们引的路。
姜小楼面色一沉,又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
“你们去躲起来。”
她的表情无比凝重,让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的修士们难免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找一个禁制最难以破解的地方躲起来。”姜小楼道,“别怕,好歹我也算是你们的师叔。”
尽管这些人全部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刚刚入门不久,碰巧被宗主收在门下的弟子罢了。
“那您怎么办呢?”
“我啊。”姜小楼平静地道,“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情了。想和我一道的,也可以,但是,我们总要留一些人的,不是吗?”
御灵宗的修士们迅速地动了起来。
战力更强的留下来和姜小楼一道,剩下的修士则是按照姜小楼的意思躲了起来。
并非是他们爱惜生命——而是正如姜小楼所言,总要留下一些人,留下一些火种,陵下学宫的覆灭似乎也已经成为定局,可是在这里,还有那么多的研究。
尽管,在三万年以后,所余下的不过是一些零星的道原,以及雷海之中的神剑。
姜小楼也无暇等岁知出关了,心念一动,大锤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些都是东方天帝的神将。”一个男修对她道,面上有几分疏朗的笑容,“看来无商公子是已经和东方天帝勾结上了。”
夏无商做了什么事情姜小楼都不会感觉到意外,但是看着这些神将,她还是不免心头更沉重了一些。
“打就是了。”
“师叔说得好!”
选择和姜小楼并肩而战的几名修士纷纷守在学宫边缘,各显神通。
姜小楼手中的大锤也丝毫不让,重重打击在来犯的神将身上。
这些银甲神将不算格外强悍,但是每一个神将的本领都十分相似又很均衡,和修士们截然不同。
这就说明,这些神将在东方天帝手下是可以量产的。
一个带着银色头盔的头颅被长剑削下,然后又被踢飞了出去,御灵宗修士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痕,他却长叹一声,“痛快!”
姜小楼心无旁骛,大锤直击银甲神将们的后颈,只求折裂他们的颈骨。
地上已经是一片神将们残破的尸身,然而在他们面前,仍然是源源不绝的银色身影。
身后就是学宫,所以一步也不能退,只能向前。
在这个时空之中,姜小楼并没有《铸剑术》带来的铸身加成,也没有战无不克的大锤,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之中是不是真正起到了作用。
但是不论如何,她却只想和这些御灵宗修士们并肩而战。
银甲神将们源源不绝,但另一边,御灵宗却没有那么多人。
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来,可是光靠数量堆叠,这些神将也能将他们拖延到死。
“咳。”
姜小楼吐了一口血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势了。
神将们手中的制式刀剑在姜小楼身上划出了数个深可见骨的伤痕,但是她手中的大锤却从来都没有听过,而且愈战愈勇!
“再来啊!”
姜小楼一锤横过,又一个银甲神将倒在了地上。
但扑上来的银甲神将只会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夏无商究竟和南方天帝做了什么交易。
已经有神将试图往学宫之中冲进去了,姜小楼只是看了一眼,那一侧的修士同样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她深吸一口气,不忍再看,眼神却更加坚毅了起来。
但就在此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来吧。”
姜小楼微讶,而且认出了这个人。
岁知?
男修挡在她的身前,让姜小楼能够暂时喘了一口气。
她身上的伤势还在,姜小楼靠在廊柱上面,回望了一眼学宫。
廊柱倒塌,宫墙碎裂,恍惚间,和她在游离秘境之中所见的场景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没有用吗?
这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注定的结果。
姜小楼只是停下来一会儿,就有很快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岁知本身也不是擅长战斗的修士,他出来对敌,也有些艰难。
但是两个人到底不同于姜小楼一个人苦苦支撑,至少要比方才她独自面对这些银甲神将的时候要好上一些。
也是在这个时候,岁知才有功夫和她说一两句话。
“还好我没有来迟。”
姜小楼不太明白,有些讶然看着他,却发现眼前有一些模糊……
“我给您留了东西,但是不在这里……”
岁知自顾自道,露出了一抹简单的笑容来。
“如果是真正的我,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但……我也不能确定。您见到了就会知道的。”
姜小楼一惊,愕然回望。
在这个虚幻的历史回影之中,他难道也知道了什么?
“时间是不可回转的,但是真灵不一样。”岁知道,“我醒悟得太晚了,好在没有错过。”
第111章
人的真灵究竟是什么, 在整个修真界都没有人能够解释。
而在上古,也同样是如此。
至少姜小楼从来不曾见到过任何记载,此时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 看岁知的样子,好像也不比她明白到哪里去。
“人的真灵, 就是那些神祇想要夺走的东西。”岁知有些嘲讽地道,“但他们做梦!”
他依然固执地要挡在姜小楼前面, 纵然他根本就无力对抗那些银甲神将。
而在真正的历史之中, 岁知应该在哪里呢?
姜小楼还不明白, 但是她知道, 岁知也同样只会战死,却不会跪。
一枚小小的符咒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宗主留给您的。”岁知解释道。
“而这里,是我们应该面对的结局了。”
“哪怕明知道会输?”
“是。”岁知迎向那些银甲神将, “不过一死, 我知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后道:“您该走了。”
在姜小楼的眼中,岁知和王大柱的身影渐渐重合了起来。
真可笑,她想着。
他们明明一点也都不像。
但是却又那么一样。
在这个时空之中每个人都义无反顾地奔向了自己的结局,即使他们全部都知道死亡是唯一的终点。
但在这条路之上,他们却一个比一个坚定地拒绝了姜小楼的陪伴。
她不该这么难过, 明明每个人都是会死的,早三万年, 晚三万年, 没有什么区别。
姜小楼这样想着,手中的符咒已经开始发烫。她认得这种符咒的材质,和天外楼一样, 这是建木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