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温凉盏
时间:2022-01-01 13:56:57

  等到两人到了耳房,把门一关,崔静之便对着齐庸言板起了脸。
  “下官知错。”
  齐庸言立刻低头道。
  “错在哪里?”崔静之又道。
  “错在行事不周,为一己私事,影响到考场秩序,实为失职。”
  虽然这话说的也不错,但——
  “还有呢?”崔静之又道。
  齐庸言抬起头。
  “大人,除此之外,下官无错。”
  崔静之揉揉眉头。
  “所以,你不认为追求有夫之妇是有错了?”
  齐庸言不说话了。
  崔静之挥挥手,“不论如何,你今日的行为已失职,之后我会奏请皇上,商量对你的处罚。”
  “是,下官甘愿领罚。”齐庸言这次回答地倒是快,特别地痛快干脆。
  然而看在崔静之眼里,却更糟心。
  这儿女情长的事,处理起来简直比国家大事还让人心累
  “你呀……”他暂时收敛了宰相的架子,对着齐庸言摇头一叹。
  作为乐安十几年的驸马,崔静之对齐庸言不可谓不熟悉,虽算不上私交甚笃,但也是同乐安一样,将他当做小辈看待,方才听到他跟刘思撷那番话,再看此时他这执迷不悟的模样,实在是……头痛。
  早干嘛去了。
  然而无论崔静之怎样头痛,齐庸言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真要说起来他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于是崔静之也无法,又训斥了他一番后,便离开了——但离开前却告诉齐庸言,因为他和睢鹭引起的骚乱,所以,考场他还是别回去了。
  崔静之说到做到。
  之后果然一直让齐庸言一直待在那耳房,再没出来过,而他则和汤明钧卢玄慎三人代替齐庸言,在考场坐镇场面。
  走了一个齐庸言,再加上三位宰相的坐镇,那些视线总算消失不见,学子们虽然不明所以,却总算没有再东张西望。
  只有睢鹭见崔静之回来,看了看他,又看看齐庸言离开的方向,最后看了看其他几位大人们。
  却正看到,那位卢玄慎卢相,起身告辞。
  “崔相,我还有几封公文要处理。”卢玄慎对崔静之道。
  “敬贞且去。”崔静之自然不会拦着,他们三人虽然是此次考试监察,但更是宰相,每个人身上都有无数事务要处理,尤其卢玄慎这个明显受皇帝重用的……所以今日三人也都是带了别的工作,再顺便兼任这个监察,有他和汤明钧坐镇也足够,自然不必非把卢玄慎也绑在这儿。
  卢玄慎笑笑,朝崔静之一揖,起身离去。
  只是在离去前。
  也朝睢鹭看了一眼。
  正看着他们的睢鹭:……?
  *
  卢玄慎今日的确带了些待处理的公文,但早在上午时,他便全部处理好了,所以,方才跟崔静之那样说,不过是借口。
  从考场所在走过去,路过那个长着枫树的庭院,卢玄慎顿足,抬头看了眼。
  满树红枫在风中飒飒作响,有吹落的红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一只只跳舞的艳丽的蝶,空空荡荡的庭院,更为这情景添上一分凄美。
  他自然知道,这风景很美。
  可他当时看的风景,也的确不是这。
  他收回视线,又大踏步往前去。
  先是路过乐安所在的耳房。
  甚至不需要贴近门边,卢玄慎便听到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公主方才找小人要了投壶的器具,这会儿正跟侍女在屋里玩投壶呢!”门前有小吏经过,正是上午时,他让引她进来的那个小吏,一见他看着那乒乒乓乓的耳房看,便上前热情地解释道。
  卢玄慎笑笑:“公主好雅兴,只是怎么不到外面玩,屋子里那么小,玩不尽兴吧?”
  小吏笑道:“小人也跟公主这么说呢!但公主说,这里是官署,再说署里考生们正在考试,她出来玩投壶不合适。小人说可以去别的院子,公主也执意不肯,只愿意在屋内待着,兴许——咳,小人多言了。”
  后面的话小吏没说出来,不过从他表情也可以看出。
  兴许什么?
  兴许是女儿家的羞涩和矜持?
  是想这样说吧?
  真是……可笑啊。
  她若像普通女人一般在乎那种东西,他又何须忌惮她至此。
  卢玄慎唇角挂着笑,又迈动了脚步。
  却是去往与乐安所在位置相对的,齐庸言所在的耳房。
  “叩叩。”
  齐庸言正背手躺在榻上。
  他被崔静之勒令待在耳房不许出去,且临走前,又训斥了番他的痴心妄想。
  没错,痴心妄想。
  在他人、在形同乐安师父的长辈眼里,他如今对乐安的心思,竟然已成了痴心妄想。
  只因为她已经又嫁人成亲了吗?
  只因为她嫁的那人,可能会因为考中科举,而成为他的“学生”吗?
  只因为这些,所以,他便没有了重新追求她的资格吗?
  齐庸言伸出一只手,盖住了眼睛,也盖住了从眼眶中不自觉涌出的液体。
  他已经知道自己曾经错的有多离谱。
  他已经做好了改正一切,重新追求她的准备。
  他只是,想像初相识那般,慢慢地、一点点地,再重新拥她入怀中。
  哪怕她此时是别人的妻子,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想在一边等着,守着,只希望,能有一个可以重新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这并非不可能不是吗?
  他和她,曾经相守了那么多年,那时睢鹭都还没出生呢,那时,谁又会想到今天?一切都有可能。
  那个睢鹭还那么年轻,齐庸言不信他不会犯错,而只要他犯错,齐庸言知道,以乐安的性格,并不会给他得到原谅的机会。那时,他自然就可以重新和乐安在一起。
  然而,这样,也不允许吗?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齐庸言忙起身,用力抹去眼角的泪,试图装出正常的表情,然而他不知道,正因为他太用力,以至于将本来还没什么痕迹的眼角,擦出一道重重的红痕。
  卢玄慎进门时,第一眼便看到齐庸言眼角那显眼的红痕。
  还有他浑身,那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住的,不甘与悲伤。
  真是的……
  卢玄慎面上不显,只在心底摇头,嗤笑。
  不愧是那个名动天下的美人哪。
  连已经和离这么多年的前夫,都还能让他对她如此念念不忘,甚至不顾世人眼光,坦然追求她一个有夫之妇。
  真是,不佩服不行哪。
  “卢相?”对面,看到来人是卢玄慎,齐庸言已经有些惊讶地开口。
  “您怎么来了?是考场发生什么事了吗?”齐庸言皱着眉道。
  他跟卢玄慎实在不熟,以前没什么交情,卢玄慎得势拜相后,虽然公务上多有往来,但也仅仅是公务,私下实在没什么交情,因此这会儿卢玄慎来找他,齐庸言便只能想到公务上的事。
  “没有,考场一切正常,无事发生,齐大人不必担心。”卢玄慎微微笑着安抚齐庸言道。
  齐庸言松了一口气,便又问道:
  “那卢相?”
  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其实也无事。”卢玄慎又朝他笑笑,随即低叹一声。
  “我只是,方才听到齐大人那番话,略有感触,方才经过这里,便想着……有几句话想对齐大人说。”
  “齐大人。”卢玄慎低头。
  “您对公主的深情,令人动容。”
 
 
第75章 卢玄慎的故事
  酉时, 西边日头渐渐落下来,乐安在耳房,茶点也吃了, 投壶也玩了, 书也看了,看着日头渐渐斜向西边,便没有再做什么, 只安安静静等着。
  直等到三声锣响。
  “公主,收卷了!”侍女喜滋滋地对乐安道。
  乐安点点头, 起身,出了耳房。
  等到乐安重新回到门外的马车上时,尚书省大门也终于打开,无数考生便从门内涌涌而出,有人面带沮丧,有人志得意满, 在门外等候的考生家人们也一拥而上, 急切地询问着。
  乐安没有动, 她坐在马车上, 倚着车厢,看着大门的方向, 然后, 几乎是在睢鹭出现的一瞬间, 便发现了他。
  至于原因则无他——无论身形相貌, 睢鹭都太过出挑。
  隔着汹涌的人群,乐安朝他挥挥手。
  而睢鹭,也在出门后第一时间抬头寻找公主府的马车,然后就看到了乐安朝他挥手的样子。
  他脸上露出笑, 也挥了挥手,然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到达马车前。
  将食盒书箱等交给侍女,睢鹭单手一撑,跳上了马车。
  乐安撩起了帘子,看他这身手矫捷,没一点劳累一天的样子,挑了挑眉:“看上去还不错嘛。”
  睢鹭也朝她笑:“幸不辱命。”
  说罢,便钻进了马车,也将正撩着帘子的乐安抱进了怀里,低下头,似要呼吸她身上的味道似的,深呼吸一大口。
  乐安任他施为,哪怕此刻马车帘子都撩起来了,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甚至乐安还能看到有几个一直看着这里的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当众这么亲热,要是换个小姑娘,怕是这会儿已经害臊了吧?
  不过乐安不在意。
  她任睢鹭抱着,好奇地问:“这么说,你很有把握咯?”
  睢鹭将脑袋从她头上移开,看向她的脸,但仍旧紧紧抱着她。
  “能不能中,我没把握,毕竟我不是判卷人,不知道判卷者会怎么看,但——我尽力写出了自己想写的,我认为,这样便已足够。”
  至于剩下的,就交给考官,和天意吧。
  乐安笑着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马车辘辘地开始行驶,日头落下,外面一片橙黄橘红,洒进挂起的车窗内紧紧拥抱的两人身上,一切便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光晕里,两人碎碎说着话:
  “……冬梅姑姑亲自盯着厨房,要做一席好菜来慰劳你,说是还特别请了你家乡那边的厨子来。”
  “我一点都不知道呢,不过……你这样告诉我,没关系吗?”冬梅姑姑既然保密地这么好,想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吧。
  “哼哼,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给你惊喜。”
  于是睢鹭低低地笑了起来,也不顾马车还行走在大街上,更不顾马车帘子大敞着,低头就在乐安脸上啄了几下。
  不知是不是傍晚霞光的映照,此时的乐安,更如秾李夭桃,艳丽不可方物。
  让他很想亲吻。
  乐安躲闪了几下——倒不是怕羞,只是她下午在耳房跟侍女玩投壶,很是出了身汗。不过,她怎么躲,都还在睢鹭怀中,自然是躲不过去的,于是最终还是只能任他亲。
  亲完了,睢鹭又抱着她问:“我考试的时候,你回府了吗?”
  乐安摇头:“没有,我在尚书省一个耳房待着呢。”然后又说她是怎么打发时间的,看书、吃点心、投壶……甚至还讲那棵枫树。
  “你去考场时有没有经过一棵枫树,很老很粗的一棵枫树,叶子已经全红了,很漂亮,以前我来尚书省时,便常常在树下休息。”
  睢鹭想了想,摇摇头。
  “我记得以前去考场的路上是要经过那棵树的。”乐安有些失望地道。
  但这也正常,她已经好几年不来尚书省,考场会变,路自然也会变。所以只失望了一下,乐安便又打起精神,道:“那你以后再来,一定要去看看那棵树,真的很漂亮。”
  睢鹭点点头,不过——“可若我再来不了尚书省呢?”
  尚书省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不是为公务,谁会去个官府衙门,就为看一棵树?
  乐安白他一眼,“不许说晦气话。”
  普通人自然不能想来尚书省就来,就连她这样的皇亲国戚——虽然也不是说不能来,比如这次,只在门外待一会儿,不就有人请她进去了吗?但到底,这是处理政务的地方,普通人无事来这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除非顺利入仕,有了实权官职。
  当然不是指睢鹭那个校书郎的清要官,而是实打实地,参与到国家政务中的实权官。
  一旦有了实权官,不管是否隶属尚书省,都免不了跟尚书省打交道,一棵树而已,自然也是想看就看。
  “好,那我下次去看看。”睢鹭接受了乐安的批评,从善如流,笑眯眯地道。
  “这样才差不多。”乐安也笑眯眯。
  “对了。”睢鹭又道。
  “嗯?”
  “除了读书投壶,今日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吗?”睢鹭问。
  “其他的事?”乐安问。
  “嗯……其他,有异样的事。”
  乐安想起卢玄慎,“去耳房的时候,碰到了卢玄慎。”
  睢鹭一怔:“卢相?”
  “嗯。”乐安点点头,“这个人可真是……”
  乐安摇摇头,叹气,“我原指望他成为一条忠心的好狗,却没想到,忠心太过了,其实也不太好。”
  睢鹭有些惊讶地看着乐安,这是他第一次听她用不带讥讽的口吻,却说出如此讥讽的话,将好好一个人形容成“狗”……
  乐安注意到他的眼神,笑:“你觉得我不该这样说他?”
  睢鹭摇头,“我不了解他。”所以乐安既然这样说,自然有这样说的道理,他不好妄加评判,相比起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他自然更相信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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