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上次后,子玉便再也没步入过后宫。新选上的妃嫔一个个都等得望眼欲穿。
赵太医本名赵延年,出生于医学世家,同我一起长大。
再次见到他时,已经又过了几天,还是老样子,穿了身官服却不见官腔,一见着我总是笑嘻嘻的。还是当初护着我的邻家大哥哥,因此我一直称乎他为延年哥。
他替我把了把脉,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啦,延年哥?是不是很严重?”我有些担心。
“不是不是。”延年哥立刻变得喜笑颜开,“你,延年哥是替你高兴,高兴。”他说话有点犹豫。
“阿慈,你知道吗?你怀孕了,”延年哥突然对我说。
“怀孕了?,你,你是说我有了陛下的孩子?”我有些难以置信,突然有种狂喜涌上心头,可又不敢确认,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延年哥,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赵延年摇了摇扇子:“怎么,还不相信你延年哥,我可是堂堂太医令,阿慈你确实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丁香端着茶水欣喜地走上前来:“恭喜娘娘终于得偿所愿。”
“相信,我相信。”我对着他说,“延年哥的医术还是有保证的。”
“那是当然!没有我赵延年治不好的病!”他夸大其词说道。
“嗯,你最厉害了。”我附和道。
赵延年被我夸地美滋滋,当下提笔,蘸了墨汁:“我现在给你开几副安胎药,你可要乖乖吃药。”他离开时还不忘叮嘱我。
“嗯,知道了。”我轻轻抚摸着肚子,感受里面的小生命,他是我和子玉的孩子。
那时候我想我惟愿便是我和子玉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平安长大,不求富贵永存,但愿永远快乐。
第3章 前事
《楚书·孝慈皇后传》有云:“建兴十年,帝后宋氏有孕,举国同庆。然,后抱恙,子息微弱,故以灵药续之。帝怒,遂罚众医,波及甚广,后劝之,才止。”
赵延年才出了朝凤宫,远处便有个公公等候多时了。
小公公走到他面前,客客气气的:“赵太医,陛下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赵延年没想到那边动作那么快,心里正有气还没消,他也正想问问苏恪是怎么对待阿慈的。
“公公请带路。”
刚进了御书房,便看到正背对着他的苏恪。他转过身来:“延年,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多谢陛下关心,延年甚好,但阿慈不好。”赵延年直截了当地说道,根本不在意对方是九五之尊,大楚江山的主人,一下子戳中他的痛处。
仆婢们看赵太医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怕他再说出去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治一个大不敬之罪而殃及池鱼。
他们只是更加低着头,不敢去看圣上的表情,生怕待会儿发起火来祸及到他们,今日林公公休沐,否则也轮不到他们值班。苏恪却是出人意料的包容,他神色淡淡,眉眼之间还透露着些许倦色,只是下令屏退了左右。
一群太监宫女鱼贯而出,才松了一口气,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
其实赵延年敢这样自然是有原因的,苏恪曾经还是太子时候跟随赵公学习医学之道,而赵延年作为赵公唯一的儿子,也是大弟子,苏恪他理应称乎他一声师兄。他们师兄弟那时候的感情也极好,没上没下的。
屋里的气氛却很沉闷,许久,苏恪才轻启薄唇吐露出冰冷的声音,不夹杂一丝感情。
“延年,你知道了?”
“是,陛下你同我保证说要对她好的,难道这就是你对她好的方式。”赵延年脾气一上来,谁都管不了,指着苏恪的脸,直接质问。
“你先是选秀让她伤心,又害她怀孕,苏恪你这是要害死她呀!”
“是我负了她。”仓促之间苏恪没用皇帝的那一套说辞,他是真得将赵延年当朋友的。
“苏恪你知道吗?现在我恨不得用拳头打死你。”赵延年紧紧地盯着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与冲动,一拳打进旁边的柱子上,柱子却纹丝不动,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血印尤为明显。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得吗?”
“朕没什么可说的。”他垂眸抿嘴,心头有股浓浓哀伤化不开是非对错,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比治理江山还要难上几分。
赵延年见他承认了,更是不管不顾了,直接冲上前去拳头招呼。
苏恪有一瞬间的迟钝,等到反应过来赵延年的拳头已经堪堪擦过他的右侧。如若不是他没有什么武功,苏恪脸上就挂了彩。
一拳不够,赵延年又向他极速挥舞一拳。
“够了。”苏恪对赵延年的行为忍无可忍,用劲风接了他一拳使之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这是朕和她的事情,她是朕的皇后就该有她的使命。”
“苏恪,不要让我提醒你,当初你有多卑鄙。”赵延年愤恨地直视他,苏恪却不为所动,声音酷冷得如同寒冬:“赵太医,管好你自己。”
赵太医怒气冲冲,甩袖而去。谁也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底下的人看着这情景面面相觑。
……
不久后,后宫上下皆知我有孕。太后甚是高兴,慰问了我许多遍,生怕磕着我,怠慢我。
然,我作为皇后,大抵什么也不缺。一盅盅补品没日没夜的往朝凤宫送,子玉也对我关越发怀备至起来。
子玉知道我怀孕的消息,还是太后派人去禀报他的。那时,他已经有段时间不进后宫了。他忙于政事,无暇分身,仅仅派了贴身太监林公公来看我。隔天,我才见到了他。
他有些憔悴,眼部晕了一层乌青,大概昨夜看奏折看到很晚。
其实,我以为他会很高兴,毕竟我和他成亲许久,如今才有孕。
至少,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不咸不淡,不闻不问。
“陛下,你不欣喜吗?”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他别开脸,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别多想。”
“朕政务繁忙,改日再来看你。”
又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记得,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刚成亲的时候,他对我极好。
他会陪我赏花,在我累的时候,背我走。他的后背很宽阔,很有安全感。
我曾真心地以为我和他会这样一辈子都这样。
他是少年天子,登基时,国家风雨飘摇,百废待兴。
先帝留了个烂摊子给他,人人都在看这位少年天子会做出怎样的举措,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那先帝留下的四位辅政大臣各个都是心机深沉的主。苏恪谨慎周旋于他们之间,一不小心就会动摇江山根本。
苏恪不过潜龙在渊而已,颇有卧薪尝胆之风。
待东风至,便可直上云霄,翱翔九天。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他的婚事,我便是那个未知的变数。
我自小身体一直不好,便一直在江南养病。带到及笄之年才回本家。父亲宋恳子息单薄,和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宋国公的爵位袭了三代,到我这儿大概是要止了。
苏恪及冠后的第一次选秀,选的便是皇后。
朝廷重臣的女儿大都参与了甄选,最后留下不过五人,其中有四个都是辅政大臣的女儿。然帝并未做出选择。
我从未想过我会是皇后,毕竟宋国公府人才凋零。接到圣旨的那刻,于我来说,前途难料,福祸不知。
后来,才了解到是先帝遗旨,便是后为宋家女。
我这才卷进了权力的漩涡,政治的中心。
我的母亲孙婉茹是江南的才女,先帝年轻时倾慕不得,便留下遗旨,凡继任者须立宋家女为后。
我第一次觉得先帝是有多么无聊,才会想出这样的方式来整他儿子。
偏偏他的儿子还要欣然接受我这样一个拖油瓶,真着实委屈了他。
那四大辅政大臣倒也没有反对,毕竟让皇帝立一个无权无势,家门微弱的人倒是称了他们的意。
只可惜皇帝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立后了,也不能为亲政添一道助力。
那时候,我其实真的不介意给陛下多选些佳丽。
我备嫁的那些日子,原本清冷的国公府一下子热闹起来。每天递帖子要拜访的人数不胜数。
我习惯了安静,也不去掺和。整日习些字帖,或随意图画,打发时间。
然我第一次见子玉,却是在大婚前夕。
只不过是远远地瞧着,足以见少年皎若玉树临风,高雅绝尘的气质。白色暗纹锦袍,沉稳而典雅,恰到好处的剪裁衬托出他修长的身材。
那时的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大抵是害羞的,是欢喜的吧!
下国聘时,他原本不用走这么一遭,礼部官员,皇室宗亲自然会为他办好。我想着他一定是害怕我的长相,怕辱没了皇室,所以定要来瞧上一瞧。
可转眼一想,我的小像大概早已经传到他手中了,不知观摩多少遍了。
他原本就是微服出巡,只带了身边的亲信是以武著称的忠勇侯韩天,韩承佑。
那时候我的服侍我的丫鬟还不是丁香,虽然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可我还是记得她的芳名——樱桃,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
还是她促成了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拉开这段孽缘的序幕。
第4章 花事
《楚书·孝慈皇后传》以及《建兴帝后野史》中均有记载帝后初见的内容,两处也因此争执了许久。
一说:“兴帝微服,私访于宋府,婢子告之,后卷帘细量,心悦之。”
二说:“适逢其会,花开时节。宋公有花,以诗会友。海棠为题,诗动京城。”
其实这两处皆是真的,真实的情况虽无法再去考究,想来帝后初见定然极为愉快。
春日的后花园,海棠开得尤其俏丽,粉红嫣丽的花瓣,窈窕的身姿完美地诠释了娇艳欲滴。在一众花草树木鲜艳夺目,一枝独秀。
那个时节,宋国公府每年都会办海棠花会,诚邀喜爱海棠的文人雅士吟诗作对,畅谈古今。
一些贵族千金也会于后花园赏花论诗,附庸风雅。
母亲早亡,父亲后续弦。如今的宋国公夫人并无所出,只于宗室领养了一子,今只有十岁,早已开蒙,视如己出。她生得不算美,却贯会打交道,和贵族太太们的交情极好。这海棠花会原本是母亲在世时的盛会,如今倒是被她操持得井井有条。
自我回来后,她也并未苛待我,一切吃住皆是极好。
楚国原崇尚儒教,礼教森严。男女七岁不同席,公子们都于前院办诗会,小姐们皆于□□赏花。此样一来,也不算有违理法。
但近年来,随着贸易往来,国风开放不少,出现了男女皆一起的游园会。
那日,樱桃早早地给我梳妆打扮,给我穿了一身浅绿染白相间的茉莉花襦裙,外罩月白色云纹雪纱,清新而脱俗。又梳了一个云髻,钗子用得是碧玉流芳,浅玉色花苞中开出一朵浅黄色的小花,正中间是缀了颗南海珍珠。细细的流苏往下垂落,走起来摇曳生风。再配上些零丁珠花,不轻浮也不过分庄重。第一出发现自己,只要用心打扮,还是可以出去炫耀一下的。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若桃李,姣若秋月的美人,极其满意,反而担心太过招摇。
我进入海棠园的时候,各家千金都来得差不多了,她们施施然地三五成群,无非是拉家常,谈女孩子的小心思。
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只不过是作为一个主人来行使权力罢了。
我无心插柳,柳却成荫。那些贵族女子打我一进来,眼神惊艳者,有之;眼神嫉妒者,有之;眼神虚伪者,有之;更有甚者,竟然恨意难藏,眼神挑衅。
但大部分的女子皆是来巴结我的,毕竟我是未来的皇后。
一些长辈们便拉着我说家常,一些年龄相仿的女子也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妹妹的叫着。
我不喜这些应酬,想早早地退场。可那些人却不答应。
这位女子很美,美得很张扬,秦昭华作为丞相的女儿,她的确是是有张扬的资本的。
一身牡丹石榴裙,纤腰束素,身段苗条。三角梅花花钿,她梳了个飞仙朝霞髻,缀得南珠亮堂得晃人眼睛。
眉却是柳叶眉,薄唇,肤色很白,不禁让人赞叹好一个冷面冰美人。
“既是诗会,自然是要咏诗的。妹妹走得何必这样急?”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得轻而易举。
“秦小姐说笑了。”
击鼓传花,传到花的便要赋诗一首,如若不行,便要以才会友,那些女子难得出来一趟,又碰到这样热闹的聚会,自然都来了劲儿,一个个的都想各显其才。
这边热闹,芳华争艳,万紫千红,很快便吸引了些贵族男子。
“皇上驾到。”伴随着公鸭嗓似的声音,远处蓦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月白色暗龙纹袍光滑而高雅,玄纹窄袖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神祇下凡。
大家都向他行了礼起身,我才看到面前男子的相貌。剑眉英挺,棱角分明;五官很精致,却不过分硬朗。眉眼之处依稀萦绕着一丝柔和,微薄的唇,气质冷峻而清冷。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他,同时他亦在打量我。而周遭的人的眼神却在我和他两人之间流转。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他倒先开了口:
“早就听闻宋国公府的海棠开的极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的声音极好听,像潺潺的流水,柔和而又有磁性。
“是,多谢陛下赞赏。”我小心回答。
“今日是诗会,不若以海棠为题,如何?”他喝了口茶谈谈道,动作尽显皇室优雅。
“既是天子赐题,最好不过了。”秦昭华小姐一旁迎合着表示认同。
“你以为如何?”他含笑又问了我一遍。
我自然没什么意见,就笑了笑回应:“甚好。”
没过多久,秦昭华先有了诗意,便写道:“春浓似烈酒,百花尽争妍。半枝西海棠,独秀春日尽。”她的字是簪花小楷,看起来婉约秀丽却不失女子端庄。
苏恪瞟了一眼,点点头夸奖:“秦小姐好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