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后该有的威仪还是要有的,紫宸殿殿如其名,当真如同天地星辰,熠熠生辉。
我随着乐师的奏乐声缓缓步入殿内,前有四个宫女为我引路,后有六个宫女携着我曳地三尺多的裙摆。
若说册立皇后本来应穿得是大楚的服饰,只不过此次苏恪为了配合我,另让司衣局制造了一套冕服以相称。
我坦坦荡荡迎接着众臣的目光与敬意,走至那个我日思夜想的人面前。
“陛下。”我缓缓抬起眸子瞧着他。
苏恪今日着了红金相间的冕服,带着十二旒九龙冠,与我的九重锦九凤冠正好相得益彰。
他正瞧着我,那双幽深的瞳孔好似囊括了浩瀚的星辰大海,苍茫大地,散发着光辉灿烂,如明月当空,君临天下。
苏恪神情不变,垂着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我心中纳罕,怎么如今我来了,他倒有些不高兴了。
他似乎发现我的探究,慢慢抬头看我。我亦然注视着他,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一丝微弱的柔和与思念。心中蓦得放下了心,才展颜一笑。
然后一旁的礼官慢慢道:“行册封礼。”
右边一位身着紫色仙鹤官服的男子缓缓站了出来,这位男子面若冠玉,墨发被紫金冠高高束起。眼眸中含着清明而正值,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我挑了挑眉,此人这一副装束,不是大名鼎鼎的司相又是谁?正想着司夷息已经走到了正前方,也未仔细看我,而是不紧不慢地道:“大齐朝宁公主接旨。”
我慢慢下跪,只听得他慢慢念道:“建兴十三年秋,八月初八。
朕惟乾坤安定,内外治成。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
孜有大齐摄政王女朝宁公主。闻之有凤来仪,淑仪恭谨。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
今为齐楚之盟,愿结为唇齿之国。
兹仰承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居朝凤宫。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此。”
我双手交叉合十拜谢受封:“朝宁接旨。”
我慢慢站起来,只见司夷息瞳孔一缩,身躯震了震。这分明是惊异的表情,可是他到底纵横官场多年,喜怒不行于色。
我微微看向苏恪,他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慢慢伸出手,我缓缓地牵住他的手。
接着便是饮酒,由礼官添酒,誓为共饮天下之酒。
九龙杯已经满上,苏恪面色如常,多了一丝不可侵犯的威严,这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我举杯与他共饮,我能够看清楚他眼中的波澜不惊,却看不透他深邃瞳孔里的浩瀚无垠。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了眨,略带撩拨地划过我的心房,回荡起淡淡的涟漪。然后紧握住我的手,示意我专注些。
饮毕,然苏恪从一旁太监中授我以金册与金印。
我将此物件高高举过头顶,只听见一浪又一浪的臣服之声在耳边响起:“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与陛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与陛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苏恪看着我,含情脉脉,我亦笑着注视着他。
只见他面对着一众大臣,微笑道:“朕今大婚,甚喜,遂赐宴于太和殿,与众卿同贺。即刻起,亦昭告天下,广发喜糖与喜酒,让天下同贺。”
“皇后出自大齐,为大齐摄政王女,身份显赫,学识渊博。着令太子佑宋交与其抚养。”
我心下一惊,不解地看着他。太子佑宋,是他和那个她的孩子。不过苏恪这么做又是何意,是想要巩固我的地位么?
毕竟我是齐女,无论朝中还是后宫都免不了对我的怀疑。若是将佑宋太子教于我抚养,可见陛下对我的信任。其他人见此之后,自然不会对我不敬。
这么想来,心中不由得一暖。我和他分开了那么久,都是飞鸽传书往来。今日终于相见,心里已经积攒了好些话想同他说。
“陛下圣明。”众人虽然表面上应和着,心里估计是各有谋略。
我看着这样一个他,此时此刻我才明了,如今我与他已经再也分割不了,不管是心灵上以或者是世俗上。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他,支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改了改,为了后头剧情。
第60章 佑宋
楚帝大婚, 各国使臣皆派来祝贺, 帝设宴与太和殿。
仪式结束后,我被宫人簇拥着, 穿过数道宫墙,准备前往朝凤宫。
这楚宫里的秋兰已经尽数盛开,桂花也芬芳十里。
宫墙映衬着玲珑剔透的幽兰, 兰影绰绰,相得益彰。兰之猗猗, 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 于兰何伤。
迎面吹来凉风习习,混合着幽杂的清香,余香袅袅,十里缓缓。
我被拥入了传闻中的朝凤宫,之前紫宸殿行大礼时, 不需要什么盖头, 那凤冠上自有长长的流苏往下垂, 这满头的金碧辉煌。
在现在也倒装模作样地蒙了块红盖头, 却也不是很厚的红锦缎,而是一块轻纱。虽说遮了面,却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的情况。
清心同陪嫁来的侍女侍从,因着算是娘家人,典礼结束之后,便被请去吃酒了。
我自然是让她欢欢喜喜地去了, 这一路奔波,她也劳累过度。至于夜雷他们算是护我回来的有功之臣,苏恪正在太和殿招待他们。
今日不仅有宫宴,这大齐大楚宫里宫外皆是举国同庆。
所以,除了正当值的以外,大多宫女太监,这会子都去内里监讨酒喝。
苏恪说许我一个盛世婚礼,果然够盛大?
朝凤宫本来是留存了许多宫女的,我嫌太热闹,便吩咐了她们回去。
没想到她们倒也担心我,竟然留了两个小宫女在外殿看守。
……
我独自坐在床榻上,有些无聊。慢慢透过红纱,我大致瞧见我同他的椒房是何般模样。
这绯色的纱帘,红色的床幔,无不张扬着喜庆,连同房梁上都装饰着大朵大朵红色的绣球花,冗杂的红色丝带相互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个偌大的喜字。
紫檀木的案台上红烛摇曳成双,这合卺酒也安然自若地放在桌子上。
正想了解一番,便扯了红盖头,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内殿。瞧见这走廊上挂着的是梅兰竹菊四幅图,仔细一瞧,竟然是玄墨公子的真迹。
刚欣赏着,就听到外头守门宫女正细细碎碎地唠嗑。
我寻着声音缓缓走进,这清心大抵是不放心,便留了两个人看守。
“如今这个时候,绝大人都去贺喜,吃酒去了,可怜独留我们两个小宫女眼巴巴还要看着门。”其中一个看起来略显年轻的抱怨道。
“你呀,可别抱怨了,若是让丁香姐姐听了去,指不定怎么处罚我们呢?”
“丁香怎么了,如今这朝凤宫易了主,她是旧人,哪里还有她的地位。”
“嘘,小声点,若是让娘娘听到了,可怎么才好。”
“怕什么,我早就听说,这位公主可是大齐硬巴巴要塞给咱陛下的,且不说这大齐大楚官话不同,这和亲的公主有哪一个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了,左不过是个宗室女罢了。要是搁以前,这身份只能当个媵侍。我碧桃,若有一天,被陛下垂亲了,那同她的身份便是一样的。”她仰着头,自傲地说。
我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宫女未免也太大言不惭了些。
我摇了摇头,继续听下去,只见另一个宫女好似怕了得用手去捂住她的嘴,而那位自称碧桃的小宫女却不当他好意:“杏果,你干什么呢?她现在安安分分地呆在内殿,这朝凤宫那么大,我们看得是外殿的门,她如何能听到。”
那位叫杏果的宫女反驳道:“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陛下同皇后娘娘岂是我们这等小宫女能够议论的。且不说这陛下同娘娘情比金坚,就论出身,你又如何能与娘娘相比。”
“再者说来,为了迎娶娘娘,陛下可是将朝凤宫里里外外又翻新了一遍。甚至还扩大一倍。你瞧见宫门口的秋兰没,以往楚宫这秋日里大多赏得是菊花,自听闻娘娘要嫁过来,这一夕之间,都改成了兰花。”
“那又如何,不就是换了一种花么?”碧桃毫不在意。
“如若是这样,那未免也太麻烦了些。”
“陛下心思本就令人捉摸不透,大抵是看厌了呗。”她轻笑着说道。
“你若有这抱怨的时间,不若先去念几本书,这兰花历来是大齐的国花,陛下是怕娘娘想家了,你这样,可懂了?”
那个叫碧桃的女子依旧我行我素。
她一下子了然,一个劲地点头。
“陛下如此深情,我们作为奴婢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
我拍了拍手,“好一个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
她们闻之,一下子扑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我慢慢现身,不顾她们仓促而惊恐的眼光,对着那名叫杏果的宫女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还有条不紊。”
“抬起头来。”我对着她们云淡风轻地道,那名叫碧桃的宫女内心似乎挣扎了一番,才缓慢地抬头与我对视。
而一旁的蓝色衣衫的女子表面依旧平静,不卑不亢。
我转而对着碧桃:“到底是有几分姿色,才如此说话。”
“可曾听过祸从口出?”
她一个劲儿地点头,我才缓缓道:“今日,是本宫大婚,本该不与你这个小小的宫女过多计较。可本宫又想起来,佛说孽不可多作,可若是自作孽,就算是天又怎么能救得了。”
她身体瞬间抖得不成样子,一下子瘫软在地,然后不停地磕头。
“娘娘,饶命,碧桃向来心直口快贯了,她没有恶意的。”
“是否存有恶意我心中自然清楚,你也不必为她过多求情。”
“今日应当是让你见识一下祸从口出的后果,既然你的同伴替你求情了,这合该也是个喜庆的日子,便自掌嘴巴,再罚你去抄袭法华经三百遍,就当是为陛下祈福了。”
“还不快谢娘娘恩。”
“多谢娘娘大恩。”说着便开始自掌嘴巴,几下过后。
我道:“够了,这朝凤宫今日见不得血腥,杏果你便同她回去替我好生看着,处罚到底。”
“是。”
杏果慢慢扶着碧桃起来:“奴婢告退。”
离开时,我清晰地看到碧桃眼中拥有着一种嫉恨交织在一起的暗光。这宫女,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
……
方才听她们说,苏恪是将这朝凤宫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眼下看过去,果然气派得很。这气派却指得是典雅大气,雍容华贵。
这宫里的不论是物什还是花木皆是按照我的喜好摆放的,还是苏恪甚合我的心意。
人都说,皇帝皇后这叫椒房,我可得好好看看我同他的椒房。
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正思索着,这淅淅索索的声音传至我耳边,莫不是他回来了?赶紧跑回内殿,随手盖上红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上。
耳朵微动,听见摇摇晃晃地步伐,这程度应当不是苏恪。正准备抬眸,那人已经走近了。从我的红纱下,探出了一只白胖的小手,来扯我的红盖头。
接着一个脑袋直接钻了进来,我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小家伙生得白净,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粉唇微张,眼睛生得闪亮,睁得大大的。
我悄悄向他比了嘘的动作,他呆呆地瞧着我,睫毛扑闪扑闪,又用袖子揉了揉眼睛。
我挑开盖头,莞尔问道:“是哪里来的小娃娃?”
结果竟未等我反应,他便扯着我的裙角哭喊道:“母后,母后。”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得真叫让我吓了个半死。
瞧着惹人怜爱的小模样,我暗暗思肘着,能这般自由进入朝凤宫的,又结合衣饰年纪一想,大概是这大楚皇帝早早就立好的太子殿下了苏佑宋了。
瞧着名字取得,苏恪佑护宋慈。
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楚帝作风,一贯风流。以后我同苏恪有了孩儿,是不是该叫佑祁了?你还别说,这名儿倒是好听。
“别哭了,别哭了。”我安慰道,这小家伙大概是心里正难过,他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爹爹如今却给他娶了这么一个小心眼的后娘。
我虽没什么气度,但对于这么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是宽容得很。
便拍了拍他的背:“小娃娃,别哭了。”
才安慰了两句,这先前的哭喊刚刚止住,这刚对上我的眼睛。他倏忽地就泪眼朦胧,泪珠好似是不要钱的重重往下砸。
一砸还一个准,真真砸到我的心坎上去了。
这小家伙,长得真像他爹,想必将来也是一个祸害全九州姑娘的美男子。
小萝卜头抽泣道:“宫里都说母后去那遥远的西天了,这可见说得极有道理。”
“……”这些都是什么人哪?虽说他们说得好像没错。
“不过母后,你怎么去了那么久,现在才回来?”他对我眨了眨眼睛,天真似的问道。
“额……”我扶了扶额,心中不禁汗颜。这是将我当成了他的亲娘啊!
我瞧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丝挫败感。这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心里自我慰问道。
这楚宫中的人也忒不像话了些,这不是带坏人家小朋友嘛!
我总归不是他的亲娘,这娃生来就失去了母亲,大抵也没见过亲娘。苏恪那个性子,这楚宫里的女人也没几个,小孩子都长到了三岁,还认不清他娘。
不过我也不好拆穿,将来若是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那可就不好了。
心中突得生了一念,便冲他笑了笑:“佑宋啊!以后我做你母后好不好?”反正苏恪今日在紫宸殿将小萝卜头交于我抚养了,我同他早晚都得熟悉一下,不如趁着现在,将关系打好了,这一家三口才和睦。到时候,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宫里也热闹。
我正想得起劲,耳边传来他疑惑地声音:“母后不就是母后么?”瞧着单纯地性子,若是将来让人骗了可怎得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