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越是如此,她反而若是要没有半点反应出来。
她无时无刻都记得自己的身份是银觉,是护龙卫。
她才不认识什么唐初八呢。
白帐篷之内,药味浓重。
顾惜年在进入的一刹那,甚至会有些幻想,希望一眼能够看到段小白坐在大椅之上,哪怕是逞能,只要他能坐起来,起码能够让人觉得事情没有变得那么糟。
然而,她看到的就只有琼霄脸上的沉重。
“大姑娘,他身上封着穴道的银针,已经迸出来四根了。”
阴阳风水毒以决堤之势在溃散,又急又猛,不可阻挡。
“黄太医和刘太医呢?还没来吗?”顾惜年坐了下来,抬手试着去解开锁着衣襟的布扣,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她竟然没法做到。
体力透支到了极限的,并不止是段小白,她其实也是。
“唐王府的人已经去请,走了有一会,还没回返。”琼霄将手上捏着的银针,放到了顾惜年旁边的桌子上,“恕属下直言,两位太医来快来慢,都没有大碍,能够救他的办法,只有解药。”
顾惜年合上了眼睛,平静的说:“我知道了。”
“大姑娘,您还好吗?属下帮您检查一下可好?”
顾惜年的表情委实太难看了,琼霄从她进来时起,就着急的想查看了。
她的鼻子,闻到了浓重的血味,那是从她身上散出来的,也不知受了多严重的伤,才会如此。
“嗯。”
顾惜年向着内间唯一的床榻望了过去。
白帐篷内空间有限,唯有床榻上,围了布幔,遮挡出了一片相对隐秘的区域来。
“去那里。”她几乎是立即下定了决心,走了过去。
琼霄是想了一小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白帐篷是分给她们随意使用,守门的侍卫也是远远的站着,但并不能表面此间绝对安全。
距离第一名,尚有两场恶战。
顾惜年拼到此处,势在必得。
她要将所有的失败的可能,降到最低。
其中最让她担忧的,就是身份的败露。
她并不是银觉,她是顾惜年。所以,面具后的脸,绝对不能让人看到。
就在这时,小和尚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太子赏赐的那盘点心,边走边吃。
“姐姐,你在哪儿呢?小僧把那个叫唐初八的给踹趴下了,你不必担心。”
顾惜年与琼霄对望了一眼,皆是露出诧异的神色。
从一开始,圆寂小和尚便用这般天真懵懂的姿态闯了进来。
无亲无故,非朋非友。
但几天之间,小和尚住进了小院,以顾惜年的保护者自居,一切都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会以为小和尚真的是顾惜年的近身人之一。
然而,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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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姐姐要吐血
这小和尚自称来自异域,那是一个只在传说之中存在的佛之国,凡夫俗子,无人曾经抵达。
小和尚变脸的本事,堪称一绝。
慈眉善目时,好似少年开悟,佛法高深的旷世奇才。
翻脸无情时,面目可怖,眼中藏血,恰似从地府深处爬出的恶鬼邪魔。
而贪吃时,则忘记了自己本是一位出家之人,也完全不顾戒律,贪吃贪嘴,一副离开了管教着他的大人,便要无法无天的架势。
哪家的和尚,竟是如此的千变万化,收放自如。
又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孕育成长出如此鬼才。
不得不承认的是,小和尚虽是千般面孔,却是在不动声色之间,卸去了所有人的防备。
连顾惜年、琼宵、珠玉这般经历过了许多事,并不会对谁轻易产生信任感,却还是默许了小和尚一步接一步的靠近。
才几天啊,小和尚都可以不经允许,直接往顾惜年的白帐篷里闯,而且还是一副天经地义的架势。
“姐姐,你在里边做什么呐,饿不饿呀,要不要尝尝这盘点心,应该是你们东盛国的宫廷御厨做出来的,香而不腻,入口即化,好吃的很。”
一边说着,一边又接近了几步,满面灿烂的笑容。
琼宵眼底里浮现出了许多的不可思议,但这不影响,她已开始强硬戒备,手掌压在腰间悬挂的武器之上,那是一把锋利的短刀,她今天出来时,特意带来的 。作为一名医者,她平素里防身之物便是一把银针,鲜少有人知道她的武功也是不错的,只是不喜,若不必使用的时候,她一定会把这种事交给别人去做,不会耗费这个力气。但到了紧咬关头,非她不可,她也不会手足无措的没有办法。
“圆寂,我们姑娘在换衣,你在外间吃你的东西即可,不可无礼擅闯。”
小和尚的眼睛亮晶晶:“姐姐在换衣?不对不对,琼宵你讲的不对,姐姐不是在换衣,姐姐是在疗伤,刚才那一场,她伤到了心肺,这会已是气血淤积,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大口吐血了。”
小和尚的话音才落下,顾惜年摇摇欲坠,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摔坐在了床榻边上。
她按了下腿上的伤,一股剧烈的痛楚来袭,勉强维持着没有当场晕了过去。
脑子里,急速的在运转,她思考小和尚的话,推断小和尚的用意。
才稍稍耗了点心思,五脏六腑跟着搅疼起来。
顾惜年张口,吐出了一口黑红色的血。
“瞧,小僧讲的没错吧,姐姐吐了。”
琼宵是又气又急,狠狠的瞪了小和尚一眼,警告道:“你待在这儿不准动,否则对你不客气。”
“好的呀。”小和尚不介意的耸了耸肩,嘟囔着说:“你现在不让我动,等会还得求着我动,小僧脾气可是不太好,等你来求的时候,我未必愿意做。”
琼宵没时间理会他,撩起了床幔,钻了进去。
见了顾惜年苍白虚弱的样子,她急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惜年抬起手,阻住了她的话。小和尚与这边只隔着一片厚布所制的床幔,哪怕声音再小,他也能听的很清楚。
“怎么会突然吐血了呢?刚刚回来时,还没那么严重。”
琼宵扶着她,坐在床尾的位置。
顾惜年却眼神恍惚,眼神一直落在段小白的身上,始终不曾移开。
“主子,您的内伤……”
顾惜年轻声道:“对手是唐初八,只留下这点小伤,已是很不错了。”
小伤?
这哪里算得上是小伤。
琼宵眼睛里含着泪:“当年在战场上遭遇,就该一枪了解了他,何必留了个祸害,后患无穷。”
“是啊,唐初八若知我是谁,大约也是如此想。”顾惜年回忆起刚刚唐初八拦住自己,一个劲儿的问她是谁的样子,也是很想笑。
这一笑,笑容牵动了伤,她又吐了一口血。
琼宵连忙道:“主子您别动,让属下检查一下。”
她检查的时候,床幔之外站着的圆寂,吃完了点心,喝好了茶水,又去桌上取鲜桃来啃。这东盛国最让他满意的便是这些好吃的,本来这个国家就是土地肥沃,粮食、果蔬全都不缺,偏偏围着京城附近的几处所产的食材又特别的好吃,平头百姓都嫩随随便便的当上厨艺大师,更别提是宫廷御厨的手艺了,小和尚真是一口都不愿意少吃。
可他吃东西时发出的声音,委实是令人心烦。
琼宵确定了顾惜年的情况,眼泪都流出来了。
越是有响动,她便越是心焦,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和尚,你能不能去那边的桌子上吃,不要再吵了。”
顾惜年抬起手,轻轻柔柔的搭住了琼宵的肩。
“你别急,我没事。已然避开了要害,这点程度的伤,静静只是皮外伤罢了,稍微修养个把月,也就恢复了。”
受伤哪有不难受的。
但既是经过算计,最终取舍的结果。
顾惜年倒也坦然。
“主子,虽说伤不致命,但接二连三的遭遇下来,您的身体也已是承受不住,接下来的比赛,怕是……”
“我必须参加。”顾惜年打断了她。
“您不能参加了,再战下去,必是会留下难以痊愈的病根,为了这么一场比赛,为了那么一个男人,不值。”琼宵是考虑之后才说出这番话,更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说这些。
顾惜年的脾气,她是懂的。
只要是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再艰难再痛苦,她都会坚持着走下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口气的把目前的状况全讲了一遍,并且是往严重了去讲,她希望可以一次而让顾惜年改变了新意。
“琼宵,给我治伤,下一场比赛,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时间不多,你要抓紧。”说罢,她脱去鞋子,盘膝坐在床榻上。
身边是昏迷不醒的段小白,他已虚弱的让人感觉不到他在呼吸。
越是如此,顾惜年已知,留给她的时间真的是不多了。
而她还得着手布局,若是没办法靠比赛来夺得想要之物,她还有什么办法,迂回的达成目的。
七皇子和太子送来的那些赏赐,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看上去很是有些诡异。
他们不会猜不到,她与段小白参赛的目的就是为了宝库里放着的阴阳风水毒和解药吧?
既知道此事,又见她势不可挡,那些不想让唐王醒过来的人,必是要做些准备了。
顾惜年突然间,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她单手按住,毫无预警,又是一口血,喷出了老远去。
血透过了浅色的幔帐,一点点的显现出来。
圆寂耸了耸肩:“你看,我就说,姐姐要吐血的。”
果然,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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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小和尚送药
“我来给您止血。”
纵然琼宵有仙医之名,此刻的她也是额头冒汗,下针、用药,透着几分谨慎。
顾惜年的内伤和外伤,若是用数月的时间慢慢去调理,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琼宵也有那个信心能将她彻底医好。
可是,顾惜年要求的却是在一个时辰之内看出效果,最起码的要求是不能因关系她参加下一场比赛。
如此医治,说白了就是带着许多急功近利的成分,更是以消耗身体的底子来作为代价,琼宵怎能不谨慎。
“大姑娘,您得先考虑着保重自己。”她眼神无比凌厉,扫了一眼平躺着的段小白,“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您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今天,若是夫人还在,看到您如此,不值要心疼成了什么样子。若是真的给您留下了耗损,属下一死都不能恕罪。”
“琼宵?”顾惜年的声音轻轻的。
琼宵的脸上,立即露出了那种极其坚毅的神情,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哪怕是要抗命,她也得……
顾惜年的手,在她头顶轻轻的抚了抚。
“琼宵,有你在呢,我什么都不怕。”
等到琼宵诧异的抬眸,顾惜年便歪着头,冲她浅浅的一笑:“将来的事留到将来再说,眼下我只要赢,而你,必须要助我赢下这两场。”
“大姑娘……”
顾惜年截住了她想说的话:“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碧落姐姐回来,得知此时,一定会打死属下。”琼宵克制着手指的颤抖,竟然有些不敢想接下来又会如何的惨烈。
“我在呢,不怕。”顾惜年浅笑。
如果她的这种表达其实是一种安慰,那么琼宵其实并没有感受到。
“属下用金针来刺激穴道,让血气能够稍稍变的平缓一些,这样子就不会再吐血了。然后,您可服下属下秘制的丹药,短时间内,有一定的作用,但是等到药效一过,整个人会消耗过度,直接垮塌下去。”
琼宵一脸严肃,指着段小白说:“段统领就是最好的例证,需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得必然有失,属下的药,使用时药效霸道,用过之后,后果更加的霸道。
顾惜年问:“他就是吃了那个,今天才能出现在这里?”
琼宵屏住了呼吸,哪里听不出她话语里的责难之意。
“属下本不想给,可是……段统领说,您一个人还不足以应付这种场面,若他不来,您可能会有危险。属下是有私心的,天下间什么人都可以出事,唯独您不可以。属下曾在夫人面前起誓,此生此世,以命相护。”
“他本可以理所当然的不去承担起这些事。”顾惜年的表情再是平静,也掩不住语气里的那一丝淡淡感伤,“但他来了,拼上了命也出现在了这里,与我同进同退。那么,我又怎能畏难而退?”
顾家的门风,堂堂正正的摆在了那里。
顾家养出来的儿女,没有一个是怂货、孬种。
舍得一身,全力以赴。
这条命,说来重要,但其实很多时候,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琼宵还是把丹药拿了出来。
“大姑娘,您想过没有,若是第二场便用上这个,那么最后一场的关键之战,您怕是连站起来都困难了。您只有一人,要应付两场恶战,而且可以判断出,对手是一个比一个强,您的身体状况又是耗损到了如此地步,其实……”
她并不想在极其关键的时刻去说这些话来扰乱人心,但有些为难的状况,的的确确是清晰无比的摆在了那儿。
琼宵犹豫再三,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该说的话给讲的妥帖些。
“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除非,段统领能够起来,帮您支撑住一局,第一名在有可能产生在您和他之间。”
换而言之,若是目的只是为了第一名,其实比赛已是提前结束了。
顾惜年再是消耗自己,最后的结果仍是一样,无法真正的达到目的:拿到阴阳风水毒的解药。
“嗯。”顿了顿,她语气轻轻,“但还是要试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