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什么吩咐?”段统领又问。
“王妃伤着,早早睡下,还未转醒,大概是要等到清晨时,才会给出命令。”
段统领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他命人把这些尸体全抬到外边去,堆在一起。
程先则带着王府的佣人们开始清理落霞院内内外外的血迹,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是彻底清洁干净,连积雪都顺便清扫了,当早晨的第一缕柔光落下来时,顾惜年懒懒睁开了眼,竟微微恍惚了起来。
她想到了什么,迅速朝着桌子的方向望了过去。
段小白已经离开了。
换成了珠玉,坐在那张椅子上,正在对着账目复查。
她最近极忙,但顾惜年出了事,碧落又不在府内,珠玉便说什么都不肯离开,非要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浅梨端着热水走进来,发现顾惜年醒了,顿时惊喜的欢叫了一声,迎上前去。
珠玉直接把手中的笔扔到了一边去,赶到跟前,小心的问:“主子,您还好吗?伤口疼不疼?”
顾惜年的脸色依然很苍白,整个人的气色很差,看上去很是虚弱。
但其实黄太医开的外伤药,和刘太医配置的内服药,效果很是不错,当然是痛的,但最痛的时候已挨过去了,顾惜年撑着手臂,已经坐了起来。
“我没事。”
接过水,润了润喉。
顾惜年开口问道:“昨夜,怎么解决的?”
珠玉原本不想那么快说这些烦心事给主子听,至少也要等顾惜年喝一碗热粥,再将药吃了,一切安稳妥当了再报告也不迟。
可顾惜年虽然睡的很沉,却仿佛对昨夜发生的事全都心里有数。
珠玉也就开始说了下去。
“王府竟然藏着一支相当厉害的侍卫,关键时刻,不知从哪儿便冒出来了。来闯府的刺客极多,但那些侍卫也不少,且战力极强,进退有序,咱们的女侍直接被关进了落霞院内,几乎没派上什么用场。”
昨夜之事,惊心动魄。
珠玉也是首次经历,此时说起,仍是难掩激动。
“你所说的侍卫,可是脸上带着玄金面具,与段侍卫类似?”
珠玉想了想,先是点头,接着摇头。
“主子,我昨天有几次想要出去看看动静,可全都被挡了回来,程管家就站在院子的正中央,他说他奉命保护好王妃,更要护住落霞院内所有人的安危,因此,只要看到属下和女侍队的人一露头,就会立即命人给挡进去。当时情况危及,属下不想他们杀敌的同时还要对我们这边分心,便暂时下令让女侍队不动,一直到了刺客淋了火油,打算烧房,才用水淋湿了棉被,前去帮忙。”
她叙述完了事件的经过,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绕回到了顾惜年最初的问题上:“至于您问那些侍卫是否脸上戴着玄金面具,属下还真的回忆不起。”
“回忆不起?”顾惜年重复着这四个字,神情玩味。
珠玉立即重重的点头:“那些侍卫,与唐王府的府卫有明显不同,他们似乎另有人来指挥,并不听从于程管家的命令。
而让属下最不能想通的是,即使与他们有过面对面的直接接触,可属下却仍是无法对他们留下太多的印象,虽说是夜里天黑,人多杂乱,可什么都回想不起来,这也是非常令人不解。
属下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了。”
“他们是唐王身边的护龙卫。”
顾惜年把喝光的粥碗,交回浅梨手上,用帕子沾沾嘴角,才道:“和段小白来自同一个地方。”
珠玉恍然。
苦思了一会,终于想通了令她整晚都觉怪异的地方。
“属下一直觉得好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些人,如今主子一提醒,属下明白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是怎么回事了。
没错,那些神秘的侍卫每个身上的气质都跟段护卫非常像,当正面以对时,会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可是一旦不用眼睛去看他们,他们就仿佛原地消失不见似得,哪怕人还站在那里,就是有办法叫人对他们视而不见。”
顿了顿,她舒展了一口气:“原来他们就是护龙卫。”
浅梨听到了顾惜年口中接连出现了段小白的名字,只觉的主子欣赏、器重自己的心上人,仿佛比夸奖了她自己还要开心,她按住急跳的心脏,连呼吸的节奏都变了。
距离比较近,浅梨脸上的异样,顾惜年看在了眼中。
“脸那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
浅梨的心事被撞破,她连连摇头,口里说着没有,接着就快步出去,替顾惜年端药了。
“主子,你真的不考虑换个大丫鬟吗?”珠玉盯着浅梨的背影直皱眉。
不明说,但不满的意思从未掩饰过。
从三等粗使丫头提上来的,委实不堪重用,即使已在碧落的手上挑教的一段时间,可仍是糊里糊涂的,把这样的人放在主子的身边,任何人的心里都要心里挂着疑。
更别提,这个浅梨的忠诚度仍然是个问题,虽说上次的事,她楚楚可怜,处处无辜,但是,单凭她心里边做出打算,私下去接触了别有用之人,而不直接跟主子报告,这便已经是犯了忌讳。
“再等一段时间吧。”顾惜年不肯定,也不否定。
她望向窗外,“段侍卫呢?”
“从昨晚起,就一直不见他。”珠玉的回答,颇令顾惜年感到意外,她说完,又道:“不过,段侍卫离开之前,在主子的卧房前后安排了高手保护,并且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卧房,否则哪怕是属下和女侍队的人,也等同于通敌对待,杀无赦。”
单是想起了段小白森寒的眼神,珠玉心里边都一阵阵的发冷。
她走南闯北,见过无数人,经历了千百种面孔。
唯有一个段小白,是从见面时起,便不由的心生畏惧的。
顾惜年垂眸,忽的问出了一个颇为意外的特别问题。
“他又是一口气说出那么多个字?”
她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有些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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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百名刺客,只活五人
顾惜年突然出口的问题,直接把珠玉问的愣住了。
她回想了一下,摇头:“段侍卫一个字没说,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三个侍卫在详细布置,他就抱着剑,站在他们身后,每次我有疑惑的时候,他才会冷冷的瞪过来,那眼神……好吓人。”
珠玉说完,又回忆了会:“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段侍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起出去猎杀刺客。主子,往常您跟段侍卫切磋时,他总不允别人在一旁观看,属下一直可好奇了,碧落说他的功夫极好,但又看不出来历,仿佛是采集了众家之长,又不单单拘泥于哪一家。”
“他会的那些,是杀人的法子。”顾惜年虚弱的开口。
“杀人的法子?那不跟顾家的公子们一样喽。”珠玉喃喃。
“我的哥哥们,在战场上,学的是驭敌的军法,当然也是要杀人,但跟段小白的那套,完全不一样。”
顾惜年永远无法忽略掉那种带着沉重窒息,呼吸之间就会丢掉了性命的感觉。
步步紧迫,生死之间。
若段小白是那种健谈之人,她还真的很想问上一问,他曾经经历过了什么,才会修炼出了如此境界来。
“怎么个不一样呢?”珠玉歪着头问。
就在这时,浅梨端着药走了回来,瞧见顾惜年脸上已现出了疲惫之色,便忍不住打断:“珠玉姐姐,咱们主子很累了。”
珠玉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吓的浅梨像是受惊的兔子似得,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顿时觉得没趣的紧。
不过的确是瞧着顾惜年面色苍白,满是不适,她便把药接了过来,背过身去,慢慢的搅着药碗,看似是在给药散热,实际却是取了银针,确定这药没有做过手脚后,才肯交给顾惜年服下。
说白了,她跟碧落一样,仍是觉得浅梨身上存在着某些问题。
即使她看起来再是正常不过,又很努力的在尽职尽责,甚至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对主子的忠心,但她依然没办法散去那种不信任的感觉。
服了药后,顾惜年再休息一会,便觉恢复了些精神。
门外,传来了程先压低的声音,“烦劳姑娘去帮忙通传一声,就说属下并非是不知王妃有重伤在深,实在是昨夜府内发生的变故太大,百来条刺客的尸体就摆在那儿,该怎么处置,总是要有个说法,不然,等到清晨百姓们全都起了床,发现唐王府内血流成河,还不知道要有什么更不靠谱的传言流出呢。”
顾惜年眼中寒色乍现。
她望了珠玉一眼,珠玉心领神会,顺便把浅梨和外屋伺候着的丫鬟,全都给带了出去。
程先快步走了进来。
见了顾惜年,他眼底浮现出了丝丝意外。
他听说昨天在登闻鼓下,顾惜年中了当胸一箭,被送回府时,紧急传了几位太医,人已是奄奄一息,眼看有进的气没出的气,都不知能不能把命保下来。
谁想到,只隔了一晚,她已穿戴整齐,下了床,坐在了桌边,一袭素色长裙,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外边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未着珠翠,只用一根再是简单不过的木钗,将那墨色的长发挽成了最简单的发髻。
必是疼痛的,她的脸色苍白,连唇瓣间的颜色全都褪去了。
但又没有散去精神气,她静静的坐在那儿,仍如之前那般清冷美丽。
程先在心里边敬佩不已。
心说果真是顾家嫡女,与男儿一般教养,领军上过战场,比一般的姑娘家要坚强了不知多少。
他此刻对顾惜年早已多了许多的尊敬,拜倒行礼,倒是比初进府时多了几分真心,少了少许敷衍。
“王妃,昨夜府内府外,共有一百名刺客,九十五命变成了尸体,还有五个留了活口,等待王妃处置。”
顾惜年勾勒嘴角,目光澄净,但心思却是在急速运转。
“程管家带领侍卫们守护王府有功,一切安排,足够妥当,善后事宜也自行拿主意吧,无需问我。”
程先心底跟着一惊,不是很明白顾惜年的意思。
他垂眸,心思亦是急转,口中却是几乎没有停顿,便直接道:“王妃乃是唐王府的当家主母,您身体不适时,属下与府内诸多侍卫,自是要拼字保护,务必要确保主子们的安全无虞。而您现在好好的坐在这儿,属下自然是要以王妃的意思为准,不敢贸然行事。”
顾惜年静静的望着他的眼睛:“昨夜护龙卫出动,平息乱局,可是湖边小筑那里,王爷已然转醒?”
程先摇了摇头:“王爷的病情没有变化,还在沉睡着。之所以能动用护龙卫,也是王爷在决定施针深眠之前,留下来的一步后招。一旦某天,府内危及,段统领可下令护龙卫护主。”
“段统领?”
对于护龙卫,顾惜年所知不多。
除了知道他们个个面具遮脸,不露真容,武功异常厉害,且只听命于唐王盛宴行之外。她接触最多的就是段小白了。
可虽然每日都见,待在一起的机会也多,可段小白就是那么个生人勿近的冰冷个性,闲话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的。
这会儿难得听到程先主动提起了护龙卫,她便留了些心,有意多引导着程先说一下,以作了解。
程先道:“段统领便是跟在王妃身边的段小白了,护龙卫个个行事低调,不愿张扬,之前以侍卫的身份跟在了王妃左右,只是不想涉及太多与四国大比无关之事。昨夜那种情况,段统领下定护龙卫护主,府内府外的刺客,一个都没跑的了,不论生死,全部拿下了。”
话讲的很简单。
来龙去脉也说的很清楚。
就连段小白突然变成了护龙卫内顶尖的大人物,过度的也无比的自然。
可顾惜年就是觉得这里边藏着些猫腻。
非是来自于外界,而纯粹是在于唐王府本身。
唐王身边的这些忠仆、死士啊,他们合起伙,拼了命,就为瞒着她什么。
顾惜年察觉到了,但也着急去寻找。
破绽已露了出来,他们再厉害,还能瞒的了多少呢?
当务之急,的确是先解决这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此刻再说。
“程管家,你刚刚说,昨夜的刺客,不多不少,刚刚是一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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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拜月为神
程先点头,对于正正好的百人之数,他也觉得很意外。
“单从刺客的人数上来说,整个京城之内,望门贵族,任何一家都很难一口气抽出这么多的人手来用于行刺。再者,得是多大的仇恨,才会让他们破釜沉舟一般,疯狂的来到唐王府内刺杀?您现在不仅仅是顾家的嫡女,更是咱们唐王府的当家主母,对您不敬,便是与整个唐王府为敌,他们难道以为,咱们唐王府的侍卫是吃素的?会眼睁睁的瞧着王府的当家主母在府内为人所害?”
那股愤怒之气,溢于言表。
顾惜年听出了维护之意,目光逐渐柔和了下来。
程先并不知自己讲的那么一番话,已令顾惜年软化了态度。
他继续说了下去:“属下实在想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凭空出现一般,身上没有任何特别的痕迹,也未带着显眼的标识,训练有素,整齐划一,进退交相掩护,还真是……”
程先是想说的是:还真是琢磨不透。
顾惜年却是截住了他的话:“还真像是军中的做派。”
程先的脑袋,仿佛被人咚的敲了一下,那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一下子让他想通了其中疑惑的关节。
他极为诧异的望向了顾惜年。
顾惜年不紧不慢,轻轻的抿了一口清水,润了润喉。
“军中百夫长,统御百人,出则同行,入则同眠,是为生死同袍。既在京中寻不到这百人的来历,只能从最有可能的地方去找,不是吗?”
“王妃说的有道理,但军中……又会是哪个军中,禁军?京畿守备军?南疆的?北域的?又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