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入爱河——弗莱格
时间:2022-01-01 14:13:41

  在生病之前,她平时吃饭很随意的,可能手边有什么就吃什么简单对付了。生病之后我每天早上给她准备好午饭,可她连热都懒得热一下,被我发现吃了好几次冷菜。还有咸鱼咸肉,我扔过一次,又被她很快发现后捡了回来:“我自己腌的,哪里有问题?”
  我心想亏她还是出国留过学的知识分子,什么东西有营养,什么东西有损健康还能不知道?她自己是个什么身体状态还能不知道?心疼这几个玩意儿干什么!
  我警告她:“不准动腌肉,不准碰烟,黄酒盖子也不准舔!”
  她悻悻然挂了电话:“不跟你讲了,浪费我的电话费。”
  谁想要浪费这个电话费?我气呼呼地收起手机揣进宽松的校服裤兜里,出门碰到迎面而来的郁盛,他也是两手插在裤兜,不过姿态比我端正些,因为他手长,是正正好能够着裤兜的。
  我不正眼瞧他,权当他溜过来上厕所——因为之前也碰到一个逃大课间的男生过来撞见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他就磕磕巴巴地说:“我不是逃避跑步……我是来尿/尿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郁盛当然没有这么傻,他直接叫住了我,反客为主地问我不去跑步躲在这里干什么。我管他呢:“不关你的事。”
  他拦截在我面前作大山样,不让我出去,维持着手插口袋的姿势,硬是用肩膀把我往楼道里面推:“我跟你讲两句话。”
  “你干嘛!是不是有毛病!”
  我想从缝隙里钻过去,却被他大手一伸抓住了我的后领,就像某个傍晚一下揪住我的书包那样,他的声音盘旋在我后脑勺上方:“你什么脾气,跟你说两句话都说不得?”
  不咸不淡,一开始不带什么教训的语气。
  因此我大着胆子拼命甩他,甩不动我便回过头去阴阳怪气道:“有什么见不得人话要在这里说?有本事回教室说去。”
  “见不得人?”他玩味地笑,并不撒开手,我的校服外套都快被他扯变形了。
  “你口袋里是什么?”
  他看到我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伸手就要去掏,我们好歹青春期十几岁,男女授受不亲,哪能说上手就上手?我急眼了隔着衣服咬在我后领的那只手臂,没成想并不难咬,一下就咬到了肉。入冬时分,我左一层右一层的毛衣裹在身上,他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T恤,合理吗?像话吗?
  受到刺激时他终于把手缩了回去,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嘶——”,不悦的表情登时展现在他不易动怒的脸上。
  “你咬我?”他掀开衣袖一看,果然有一排牙印赫然现于他白皙的皮肤之上。
  我心中虽然惶恐但坚信自己并没有使出全力,装什么装,没破皮能咋滴?
  “谁让你对我动手动脚。”我翻了个白眼掩饰不安。
  他眯眼看着我,冷峻的眉眼微微上挑:“不知好歹的东西,就是这么对关心你的人的么?”
  我愣了数秒,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说我是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的愤怒瞬时间从胃中烧灼,从嘴巴里喷出:“我不知好歹?郁盛,你也太把自己当上帝了吧?你以为你们家给了我姐姐治病钱,我们就得对你们俯首称臣毕恭毕敬?我就得对你低眉顺眼,让着你傍着你?你在做梦!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话,凭什么要迎合你对我的搜查,我又不是你的妹妹你的女人,你说什么做什么关我屁事!”
  “嘴巴还挺厉害。”他放下衣袖,“再让我看到一次你用手机,我会直接告诉王老师,下次就不是我来搜你的东西了,你有本事就藏藏好。”
  “随便你!”我声量再次升高,“你要告就去告啊!你除了背地里告状还能干什么?哦,当好人,当尖子生,当家里的乖宝宝,你这么虚伪做人不累吗?”
  我不遗余力地嘲讽他,睁大眼睛怒目而视,生怕他听不清我说的任何一个字。
  郁盛是我认识的第一只笑面虎,这种人生起气来是非常可怕的,那回我有幸见证了一次。他随即变换了表情,凌厉的双眼直视着我,俯身逼近我说:“我做人累不累,不用你指教。倒是你,你做人累不累,你姐做人累不累,我希望你有点数,目前的处境没分析明白就在这张狂,别怪我骂你幼稚。还有,你姐姐莫名其妙怀了我哥哥的孩子还塞到我家来,我们没找你们算账已经是够给面子,对你姐慷慨解囊更是仁至义尽,你以为30万是什么小数目说拿就拿?作为被救济的一方不知道感恩戴德,反而飞扬跋扈咄咄逼人,你这张嘴不会道谢,难道生来就是用来骂人的?你姐姐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教给你吗?夏艾你给我听好,既然收了钱,就别在我面前死犟,客客气气的对谁都好过,我们也不是冤大头白欠你们的。”
  他说完这一通,分明又轻蔑地瞧了我一眼,我不值一提的自尊心被他碾得碎成了粉末,眼泪夺眶而出。
  “你……”
  我想说他仗势欺人,但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只觉得自己最脆弱的部分被拎出来重重地鞭打着,哪儿哪儿都疼。
  为什么我这么被动,为什么我欺软怕硬,关键时候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那张不及格的数学卷子在我那里,上课之前过来找我拿。”
  他阴灰冷暗、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我破碎在原地。
 
 
第6章 郁盛说得没错,人家愿意给,是……
  直至上数学课前2分钟,老头提溜着一沓作业进到教室,我才不不情不愿地来到郁盛面前。此前我已酝酿了一整节语文课,好不容易压下反抗情绪,劝说自己不要与他争锋相对,但当我看到他道貌岸然地与我打招呼时,我的怒火又一下子升腾起来。他如何能做到教训我一顿之后还作出相安无事的表情?心理素质就这么强吗?
  “我卷子呢?”我尽量垂着眼睛,不想与他对视。
  几个男生不知原本在调笑什么,见到我过去,纷纷看向我,其中有个叫裴元的,平日里与郁盛玩得最好,他也是最抖机灵、最会来事的一个。既与郁盛穿一条裤子,他可能已经知道我跟郁盛那些扯不清的关系,不然为何总是针对我,拿我做梗打趣还觉得自己很幽默?
  如现在,裴元一脸讥诮:“呦,大顺来了!”
  我心中暗骂一声,接过郁盛递我的卷子,看到大写的红色“66”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股火气无处发泄,我无法自控地啐了一口:“关你屁事!你自己考得多高还五十步笑百步?!”
  “我刚好100,及格了!”他得意得不行。
  “是吗?别是‘借鉴’的吧?这方面您是专家。”我也不饶人。
  “你说什么?”裴元炸毛拍桌,仿佛被我击中了七寸。
  正是战火初燃时,郁盛提醒裴元:“行了,马上上课别惹事。”又转向我说:“回座位吧,老师在看着你。”
  看呐,他又开始做好人了。
  我怏怏而归。坐定,老头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他拖着长长的、带痰的尾音说:“离高考还有半年不到,啊,我看你们天天都在练习、复习、整理错题,这些题考了又考,怎么还有些同学连80分都考不到?还有些越考越差的,是石灰石烧过的脑子吗?还是我陈某人教得不对,只教过你们拉,没教过你们吃?”
  尖锐的上课铃打断了他的话,我无意抬头,见到他盯的正是我,总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把卷子大大方方摊在他眼皮子底下,66分对我来说,确实不比裴元的嘲讽带给我的刺激更猛烈。
  下课后,老师通知节后收错题本,但我一周以来一题都没写。我能猜到他翻开我错题本时会说:“夏艾你真是小天才呀,一个礼拜一题都没有错吗?”这一类刺耳的话——我并不怕。
  收拾完轻便的书包,我依旧第一个冲出教室。外边天已经黑了,下着毛毛细雪,早上出门太急没有带伞,我沿着教学楼底下通往校门口的一个个路灯快步走着。穿了这么多层毛衣甚至还觉得寒冷刺骨,那些个耍酷只穿一件的男生是不要命了吗?我一边哆嗦一边想,不知怎么,郁盛那张脸又进我脑海里了:也许富人家的孩子格外抗冻,我们这种普通以下的人是比不了的。
  “嘿,夏艾,最近好辛苦呀,头发这么白。”裴元忽然出现在我身侧,在他的另一边,是郁盛。
  我才不理他,掸去头顶的雪继续往前走,可惜我走不快,那个家伙总能稳稳地赶在我边上。
  “有这么快干嘛?赶着回家过节?也是,节后咱们小夏同学就16岁啦,是个大女孩啦!”
  我作出力所能及最凶神恶煞的表情瞪他一眼,刚想发话,却被他嬉皮笑脸地截去:“你是不是想说关我屁事?嘿嘿,是不关我的事,只是想感叹一下,年轻真好呀,一年考不上能再考一年,连考三年也只有18岁。”
  郁盛在最左侧,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为掩饰笑容低下了头。我气得不轻,伸脚就要去踹裴元,而他弹跳出去巧妙地逃过,我在后面追:“你演什么三脚猫,皮痒就找棵树蹭蹭!”
  最终还是没追得过他,远远见他上了自家的私家车后,郁盛仍不疾不徐跟在我身旁,我心里不太舒服。
  “夏艾。”他叫住我。
  “怎么?”我反问他。
  “我的错题本,你拿去。”他从身侧的斜挎包里取出厚厚的笔记本,“这半年的都在里面,去复印一份,里面有我的电话,不明白也可以打给我。”
  郁盛的手持在空中,朝我扬了扬,又说:“快拿着,别被别人看见。”
  仿佛我在跟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似的,偷偷摸摸,还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内心很不情愿拿他的作业本。但如他所言,后面的同学很快就会跟上来,被他们瞧见了难免有更难听的闲话要说,毕竟错题本在高三复习中是非常珍贵的东西,那是个人总结的学习经验,一般人向他借是借不到的。我拿了本子塞进书包,车来了,我迅速向公交车站跑去。
  可我上哪儿去复印呢?村里没有印的地方啊!
  晚些时间,我做完文科的功课,在书包里摸到郁盛给我的本子,封皮是很厚实的牛皮。我再次感叹富家子弟的生活品质与我是多么不同,随便一支笔,一本本子都能甩我几条街。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各种颜色的数字。
  郁盛实在太高看我,他整理的难题根本不是我等不及格人士能看懂的,我是连中等难度的填空题都答不出来的差生啊!再退一步讲,就算让我用文科的背书方式背出来,我也没那个本事。至于夹着的纸条和电话,他觉得我真的会打给他吗?
  于是把本子合上,整个假期没再看过。
  姐姐的化疗会在节后进行第四个疗程,但费用还没有筹出来。我们没什么亲戚朋友,即使有,也被我爸早年一番折腾给作没了。郁家那边断然不能再去开口,郁盛说得没错,人家愿意给,是人家仁慈,而不是他们的义务。比起学习我更担心钱的问题,姐姐恰恰与我相反,比起钱,她更担心我的学习。
  三号那天早晨,她戴着口罩骑上小电驴准备出门,我吃了一惊:“你身体好透了吗?这么冷的天骑车上哪儿去?!”
  “我要去转卖店铺。”她坐在电瓶车上,稳稳地朝着我,“你自己在家做饭吃。”
  我立刻拖住她的车尾不让她走:“你疯啦,把店卖了以后我怎么卖面!”
  “谁跟你说你以后要卖面?”
  她严严实实捂着口罩、围巾和帽子,唯一露出的是那双肃穆的眼睛凝神望着我,我感应到她不是在做戏,也不是威胁,十有八九是在说真的。
  院子里风很大,刮得我迷茫。我问:“那我以后做什么呢?”
  “你问我?你要是不好好学,那你就进厂吧,你要是好好学,没准我还能跟你过几天好日子。卖面你就别想了,现在我要救我自己的命。至于你的命,你自己拿捏。”她冷酷无情地说完这些,头也不回地开了出去。我竟然没有喊住她,哪怕送她去公交站坐巴士也好。
  店铺最终还是签走了,我的退路没了,姐姐的退路也没了。
  照理说我该生气她送走了我们家最后的生计,但在生死面前,赚钱的手段变得不再重要。我丧气地想,进厂就进厂吧,一个月赚它千儿块钱,也够我们俩活的了,只要姐姐身体健康就好。医生不是说预后不错吗?等第四阶段结束,她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啦!
  帮姐姐收拾住院物品的时候,她问:“等我恢复,给你报个补习班去?”
  “补什么。”我明知故问。
  “不及格的那门。”
  “补了干嘛,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浪费这个钱,咱家还有钱吗?”
  “只有债。但是吧,债多不压身,不差你这一点,等你毕业了找个好工作,很快就还完了。”
  “那我要是学了还考不好呢?”
  “这才叫尽人事听天命,没努力过不算尽。”
  “我不想。”
  “可我想。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得顺着我。”
  为了哄她好好治疗,我只得先答应她。不然接下来一礼拜她又要拿脑袋砸墙,她头发没了之后,砸墙可是很危险的。这是用多少钱换来的小命啊。
  姐姐到底是个很单纯的人,只要我表现出愿意好好学习的样子,她治疗的过程便会配合许多。我请了半天假把她送去医院安顿好,又准备好午饭给她吃,她终于催促我走:“你别忘了下午还有数学课。”
  “你急啥,等你开始注射我再走。”
  “你不会是想逃课吧?”
  “……”
  我无话可说。慢悠悠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突然想起来郁盛的错题本是不是还在我这儿?那他拿什么交的作业?
  我急忙在包里摸了一圈,真的在我这儿……
  牛皮纸页里掉出一个小尾巴,我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他写的手机号。我不得不怀着愧疚的心情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是夏艾,不好意思耽搁你交作业,等会儿把本子给你,早上忘记跟你说我请假了。”
  “没关系,我这周没有错题。你没有仔细看日期吗?”他在下课时间回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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