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临走的时候,暗暗递了个眼神给王乐瑶,王乐瑶会意。
如此绝佳的机会,不应该放过的。
等他们都走了,王乐瑶走到萧衍的身边,斟酌地说道:“陛下不用求北海王,我可以出面去找北海王妃,或许从她那里能找到说服北海王的办法。”
萧衍转头看向她,“朕不会让你涉险。那北海王拥兵自重,自视甚高,岂是好应付的?阿瑶,人的寿数是天命,朕余生有你相陪,已经足矣。”
“可我想要陛下长命百岁!”王乐瑶抓着萧衍粗壮的手臂,心中因他上回昏迷不醒的余悸仍未消除。
萧衍把她拥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朕若走在你前面,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任何威胁。你好好做太后,辅佐他长大成人便是。朕的亲信,还有你父亲,王端,谢羡,都会帮你。”
王乐瑶很想问她若是生不出孩子呢!萧衍若不在,大梁的江山,必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可是这句话,对于皇帝来说,也许太过残忍了。他满心的期盼,怎好叫他失望。
王乐瑶低声道:“你就让我试试吧。也许,我真的有办法做到呢?”
“不准!”萧衍抓着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听着,朕宁愿死,也不会受制于人,更别提是北魏的人。你就是朕最大的弱点,一旦你落入北海王的手中,朕就会变得很被动。所以乖乖地呆在朕的身边,听到没有?”
王乐瑶只是沉默地抱着萧衍,靠在他的肩上。她是真的想救他,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意放弃。
但她也能体会萧衍的心情,他绝不肯拿自己的安危去换,所以便不再提了。
夜里,萧衍正抱着王乐瑶,殿外忽然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竹君匆匆地跑到寝殿外面,说道:“陛下,娘娘,桓家娘子有急事求见。”
王乐瑶迅速爬起来,想来是表姐找到了证据。她着急推开萧衍准备下床,腿一软,不小心磕到床沿,痛呼出声。萧衍忙扶住她,“你慢点。可摔疼了?”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的,明显欲求不满。
王乐瑶揉了揉膝盖,也顾不得痛,喊竹君进来更衣梳妆。
等她迫不及待到了正殿外面,桓曦和与王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桓曦和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两条银色的虫,大概只有头发丝粗细,手指长短,正不停地在里面扭动着。
王乐瑶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种恶心的东西,竟然爬到阿姐和青儿的身上,吸食他们身上的血液。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萧衍随后出来,将她拉入怀中,知道她见不得这些阴私肮脏的东西,对桓曦和做了个手势,要她赶紧把瓶子收起来。
桓曦和便把手背到了身后。
王端刚抓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其实也怵得慌。他虽身为男儿,但从小到大连老鼠都少见,更别提此等恶心之物。只有桓曦和神态淡然,好像抓了两只寻常的虫子般,胆子大得很。
“人在哪儿?”萧衍沉声问道。
桓曦和回答:“我已经把顾家一干人等都带进宫了,正在中斋那边候命。顾家老夫人看到这蛊虫时也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85章 九死不悔。(一更)……
顾家人都在中斋, 顾老夫人失了魂一般站着。这段时日顾荣身心备受折磨,终是忍不住,走到被禁卫押着的杜秋娘面前, 沉着脸问道:“你是从何处习得如此阴毒之术!”
杜秋娘双手被绑, 半边脸是红的,那是顾老夫人亲手打的。
桓曦和用香囊加烛火的法子,成功把蛊虫引了出来。然后利用水明玉的特性, 把玉放在王诗瑜的身边,蛊虫便不敢靠近, 一时混乱之中,逃进了桓曦和装了香囊的瓶子,否则还不容易被抓到。这等蛊物都是颇有灵性的,又非常细小,很快就会逃窜无踪。
然后桓曦和又带着虫子到了杜秋娘的房中。杜秋娘自然是拼死抵赖。
蛊物都认主,桓曦和扬言要打开瓶子, 把虫子放出来, 那虫子必会回到养它的地方。杜秋娘的侍女吓得先认了罪, 杜秋娘这才没话了。桓曦和还在她寝室墙壁的暗格里, 搜出了一本秘术书和养蛊虫的器皿。
顾老夫人看到真相大白,急怒攻心, 心想着自己到底养了一个什么祸害在身旁, 就打了杜秋娘。
此刻, 杜秋娘深知大势已去, 只是冷笑。
“我阿娘本就是仇池国人,我外祖父曾是仇池国的皇商,会仇池的秘术有何奇怪?”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顾荣喝到。
“我有什么错?表兄别忘了, 你能有今日,多亏了我们杜家!当年父亲本就定下我满十三岁就嫁给你,可你进都城,偏偏爱上王氏,毫不犹豫地用半数家财换了那个女人,你别忘了那里头也有我们杜家的钱!这几年顾家蒸蒸日上,杜家却日薄西山,都是因为表兄一心为王家办事,顾此失彼,这是顾家欠杜家的!我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有何错!”
她本做得神鬼不知,就等着王氏血尽而亡,入主顾家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皇后,不仅揪着她不放,还不知从何处请来了知道她们仇池秘术的高手。
最后功亏一篑!
“我再三言明,不会娶自己不爱的人,那只是你父亲一厢情愿的想法。”顾荣闭着眼睛,慢慢平复情绪,“当初顾家困难,的确接受了杜家的一笔馈赠,那也是我母亲去苦苦求来的。这些年,我许给你们杜家的好处亦不少,早就数百倍于当初的那笔馈赠。是你父兄经营不善,挥霍无度,所以我才不帮他们了,为何就成我欠你们杜家的?秋娘,你是一个人,不是他们敛财的工具,更不应害人!”
杜秋娘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顾荣。
这时,萧衍和王乐瑶走进来,王乐瑶停在杜秋娘的面前,若不是教养使然,她已经狠狠给这个女人一脚,或者给她一巴掌,要不然干脆就打死她。即使这样,都不足以平息她心头的怒火。
“你顾家和杜家的事,牵扯我阿姐做什么!牵扯我阿姐的孩子做什么!你差点害了三条人命,死到临头,还敢说自己何错之有!”王乐瑶一口气说完,愤怒地看着她。
杜秋娘仰头,凄惨一笑,身子还动了动。
萧衍看见了,立刻把王乐瑶拉到身后,抬手护着,“你离她远点。”
“皇后娘娘应该没有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吧?”杜秋娘凄凄惨惨地说,“表兄本是我所爱,我从小就学一切能让他欢喜的东西,等着他来娶我。可后来他风风光光地娶了王氏女,我却要去给他做妾。做妾便做妾,我也认了,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整天围着王氏女转,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阿姐抢了我的男人,夺走他全部的宠爱,我为何不能恨她?就跟你一样,你霸占帝王的爱,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恨你,想要你死吗?”她说完,仰天大笑起来。惨白的脸色在火光之中,露出狰狞的面目,就像恶鬼的诅咒一样。
王乐瑶面色发白,往后退了一步,几乎站不稳,萧衍连忙抱住她,冷冷地看向杜秋娘。
“住口!有朕在,谁敢害皇后,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想要你死的人太多了,他们都会去害皇后。我仇池国在大梁的国民有数万之众,他们都想杀你这个暴君,报亡国之恨。子子孙孙无穷尽,你杀得完吗!”杜秋娘狂笑。
“贱人,你想害死杜家,让全家都跟你陪葬吗!”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顾老夫人,忽然颤着声音喝道。
杜秋娘只是笑,神情癫狂。反正一死,她还有何惧?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妖女捂了嘴拖下去!”萧衍斥道。
立刻有几个禁卫和宫女上去,捂着杜秋娘的嘴,将她如同死物一样拖出去了。
大殿上安静片刻,顾荣走到萧衍面前,直直地跪了下来,“请陛下赐罪。”
萧衍低头询问王乐瑶的意思,王乐瑶定了定心神,命人把早就备好的和离书拿过来,“事已至此,我不会再让阿姐留在顾家,你在这和离书上押字吧。”
顾荣却不肯,“小民不会押字。”
萧衍道:“皇后如朕,说的话便是君命。你赶紧押了,从此跟王氏各走一边。”
“小民不能没有妻,故宁死不从。”顾荣仰头坚定地说。
“想死?朕成全你。”
王乐瑶暗暗扯了一下萧衍的衣袖,顾荣有千错万错,到底是青儿的亲生父亲,阿姐不会想看到他死的。
萧衍给她一个眼神,要她安心。
“陛下!”顾老夫人扑过来,跪在地上,“识人不清,收留恶女,都是罪妇之错!您要杀就杀罪妇,我儿是无辜的!”
“你是该死。王氏高门之女,下嫁你顾家,本是你顾家祖上积德才修来的福分。她平素也无不贤不敬之举,你却百般刁难,破坏他夫妻二人的感情。如今你自食恶果,与人无尤。”萧衍说道,“朕赐一杯鸩酒,一份和离书,你母子二人看着办吧!”
苏唯贞领命而去,少顷,便端了一杯酒上来。
“皇后,皇后您帮忙求求情啊!让陛下放过我的儿子!”顾老夫人爬过来,抓着王乐瑶的裙子,老泪纵横,“就算看在你阿姐的份上!”
王乐瑶别过头,“不要跟我提阿姐,你不配。”
顾老夫人怔住,还欲豁出脸皮再求,那边顾荣已经把鸩酒喝了下去。
“儿啊,我的儿啊!”顾老夫人扑过去抱住他,声嘶力竭,“你怎么这么傻!你要为娘的怎么活啊!”
“我欠阿瑜的,欠青儿的,拿命才能还。”顾荣虚弱地说道,“我死后,家产一分为三,您拿一份回杜家养老,剩下的都给他们母子,随他们去留。您保重。”
“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着!儿啊!”
顾荣闭上眼睛,头一歪就没了声响。
顾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整个皇宫都回荡着她的哭声,没多久就哭晕了过去。
丧子之痛,人间至惨。如非亲历,无法感同身受。
萧衍命人把他们母子二人都带下去。
中斋复又归于宁静,王乐瑶拉着萧衍的手,不放心地问:“顾荣不会死吧?”
“不会,他只是晕过去了。但你也看到他的决心了,他死都不会离开你阿姐的。”
王乐瑶叹了一口气,“我先把阿姐和青儿带回王家,让父亲照看。顾荣之事,还是等阿姐醒来,由她自己决定吧。不过经此一事,顾荣对他母亲,应该也不会唯命是从了。只可惜阿姐的孩子……”
“朕看了那秘术,蛊虫养起来需一段时日,你阿姐怀孩子的时候,那妖女大概还没来得及下手。朕也问过许宗文,你阿姐上回生子,九死一生,本该好好调养个几年,再怀孕。但她心急,那个孩子坐胎未稳才会没的。”
王乐瑶低头不说话。阿姐想给顾荣生孩子,证明心里是有他的。
“怎么了?”萧衍将她拉到面前,“听到生孩子如此凶险,害怕了?”
王乐瑶假装害怕地点了点头。
萧衍失笑,抚摸着她的背,凝声道:“朕若不是想要个继承人,倒也不愿你遭那罪。你跟你阿姐体质很像,朕比你还怕。”
“那我们就不生了。”王乐瑶干脆地说。
萧衍看着她,抬手抚摸她的脸侧,沉默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好,不生了。”
王乐瑶怔住,他那么希望有个儿子,却愿意放弃。
“傻瓜,我骗你的!”王乐瑶扑进他的怀里,低声道,“我要给你生孩子,九死不悔。”
萧衍感觉到整颗心狠狠往下一塌,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低头吻她。
她虽然从未说出口那个字,但萧衍能感受到,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
这世间最美好的事,便是所爱之人给予的回应。
王乐瑶感觉到双脚离地,揪着萧衍的衣襟,红着脸说:“明日你出宫的东西还没准备好。我得去准备……”
萧衍吻住她,“不用管,朕只要带你就足够了。”
第86章 田猎。(二更)……
这是天兴元年, 大梁皇帝登基后第一次举行田猎。田猎的地点选在北郊,禁卫将方圆二百余里围起来,搭建帐篷营地。
田猎是一种弓马活动, 历来只有能征善战的君王才喜欢。
此次参加田猎的除了天子以外, 还有长沙王,临川王,左卫将军, 侍中以及各自的家眷和侍从。浩浩荡荡的数百人,自皇城北门而出, 远望旌旗蔽天,禁卫铠甲上的银光连成一片,声势巨大。
百姓夹道山呼,萧衍便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对他们挥手致意。
皇帝的金根车十分宽敞,足以容五人并座。王乐瑶躺在萧衍的腿上, 被他的大掌抚摸着头顶,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稍稍抬起身子看向外面。
“我们已经出城了吗?”
“嗯。”萧衍应了声,拿起旁边的厚外裳给她披在身上, 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这下可睡饱了?”
王乐瑶很自然地趴在他的怀里, 小声道:“昨夜都跟你说了, 今日要出门,还不是你害的。”
萧衍失笑,很喜欢她依赖自己的感觉,抬手环抱着她。
她本来要坐自己的车驾, 可是早上出发时根本醒不过来,硬是被皇帝抱到了这御驾之上。所以她只套了外裳,连头发都未梳。也不知道被那些近臣看见了,会作何感想。
显阳殿那两个女史,近来都是神隐的状态。刚开始还会向她谏言,说这不能,那不许的。
有一回,女史得知她又留宿在中斋,忍不住进言。
帝王临幸后宫,历来都是睡在后宫各殿,哪有皇后隔三差五睡帝王的龙床,实在不合礼法。而且那是龙气所在,不好被女子的阴气所染。王乐瑶知道宫规,可是她在萧衍面前,哪有说不的余地。若是她不肯从,非得被皇帝变本加厉折腾回来不可。
她知道女史所言有理,所以那一段时日都尽量避免去中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