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风大,李义诗方才扔那草环时,草环在空中打了个转,直往卢听雪而去。
卢听雪刚刚站稳,正由着婢女整理衣裳,忽见一坨绿油油的东西直往自己而来,一时之间忘了动作,幸好李建深手疾眼快,伸手将草环接住。
青葙有些庆幸,幸好没有吓到人。
她走到李建深跟前行礼:“殿下。”
李建深拿着草环,问:“这是你编的?”
青葙点头:“是。”
李建深倒是没有说什么,只随手将那草环扔了,拿帕子擦掉手上的草粒和碎屑。
“马球不好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青葙老实道:“好看,只是瞧累了,出来散散心。”
李建深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青葙抬头看过去时,他已然转过了视线。
青葙垂下眼,她知道他并不在意她的想法,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她听见李建深对卢听雪说:“你身子弱,这里又起了风,不宜多待,再玩儿一会儿就回去吧。”
原来冷淡如李建深,也是会关心人的。
人世间的感情果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只见卢听雪温柔一笑,说:“多谢殿下关心,我不打紧,一会儿就回去。”
青葙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尽量不出声,免得让自己打扰到他们。
她瞧见李建深的脚踩过她编织的草环,在上头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本来就破乱的草环变得彻底不能看。
他经过她身边时,说了句:“将花钿擦掉。”
青葙抬手摸了下额间花钿,明白过来,卢听雪这位正主在这儿,他也就不想看她这个替身东施效颦了,免得惹心上人不高兴。
“太子妃殿下,是时候回去了。”冯宜在一旁提醒。
青葙抬头一看,李建深已经走远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卢听雪笑笑,微微颔首,抬脚跟了上去。
卢听雪恭敬地行礼,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才缓缓站起身来。
她走到李建深的小马驹身边,抬手摸着它的头,嘴角沁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烟雨走上前来,道:“娘子,传闻果然是真的,太子妃与您生得是有几分相像,而且……”
卢听雪接过仆从手中的草料喂给小马驹,“而且什么?”
烟雨凑过来,小声道:“而且她的穿着打扮瞧着像是在学您,定然是知道您在殿下心中的位置,想以此来获得殿下青睐。”
卢听雪不置可否。
她拍了拍马儿,又骑上去。
“走吧,再骑一圈咱们就回去。”
***
青葙跟着李建深回去的时候,两个人照旧没什么话。
李建深一只手斜搭在靠座上,自顾自地看外面的风景。
青葙猜测,他应当是方才见了心上人的缘故,对她这个随手娶来的替身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连看一眼也不愿意。
她扭过头,转身看向车辇外的宫墙,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念头,也许李建深带她出来,是为了给他与卢听雪的见面打掩护。
若真如此,堂堂太子连见心上人一面都要如此麻烦,属实有些有些憋屈。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李建深有些可怜。
李建深看了青葙一眼,只觉得她发出的声音有些吵闹,至于她在想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兴趣。
他的时间宝贵,不会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车辇进了东宫,青葙下去告别李建深,直往丽正殿去。
她知道李建深很忙,一天的大半时辰都在外头同朝臣们商量国事,回来后也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魏衍、秦仲景他们一直都是东宫的常客,像今天这样肯花费几个时辰去打马球,已属稀奇。
她松散了头发,吃了饭歪在塌上睡午觉,等着晌午过后张怀音过来。
李建深处理完政事回来,已经到了酉时,他揉着眉心,稍稍有些疲惫,听见门口的动静,道:“进来。”
谭琦走进来行礼,李建深把玩着手中象牙扇,有些漫不经心:“说。”
谭琦道:“殿下,今日在梨园,五公主的小内监曾过来,说五公主要教太子妃骑马,想借咱们马厩的那匹小马驹给太子妃骑。”
他怕李建深不记得,补充道:“就是今日卢娘子骑的那匹。”
他当时刚要将此事报给李建深,谁知卢听雪却来了,她身子弱,李建深便让她在马厩中挑一匹温顺的马来骑,正挑中了太子妃看中的那匹小马驹。
这个时候,原本那些话自然不能再说,否则便是下卢娘子的面子,也叫李建深面上难看。
李建深只觉得劳累,想找个地方歇歇,“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不必特来告知。”
谭琦一愣,言是。
这毕竟是太子妃的事,所以他才不敢不报,既然殿下不想听,那他往后不说便是了。
李建深闭眼在胡床上躺了一会,总觉得身边缺点什么,他睁开眼,眸色幽深,指尖摸着象牙扇上头的雕纹,起身去丽正殿。
这是李建深第二次来丽正殿,对于他的出现,宫人们显然十分惊讶,刚要高声报信,李建深却抬手道:“不必。”
他走到廊下,发现院内种满了花花草草,有些地方甚至种上了果树,就要入秋,各种柿子、枣子和石榴挂在枝头,好不热闹。
这里不像是一个太子妃的宫殿,倒像是市井农家的花园。
上次来时正值深夜,这些东西他一样都没瞧见,如今才知道,自己的东宫里竟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李建深接着往里走,正瞧见他送给青葙的鹦鹉,那鹦鹉养得白白胖胖,正窝在笼子里睡觉,瞧着好不惬意。
他移开眼,听里头传来几声轻笑,是青葙在讲什么笑话,逗得里头的男人闷声轻笑。
他透过窗子看去,认出是宫中的画师,人称小神童的张怀音。
李建深收回视线,抬脚进去。
张怀音最先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瞧见是李建深来,心头一惊,赶忙跪下行礼。
青葙正在低头认真作画,闻言,手一抖,一滴墨滴在画纸空白处。
她低头一瞧,觉得可惜,一下午的成果,这就废了。
青葙放下画笔,从书案后走出来行礼:“殿下怎么过来了?”
李建深手中象牙扇一掀,示意张怀音起来。
“在画什么?”
青葙道:“要给林贵妃画一幅山水图。”
李建深‘嗯’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信封看起来,只见上头并未署收信人的姓名,只在信封中间空白处写了一个‘收’字。
这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青葙的手笔,他知道她在关东还有亲人,这些信多半是写给他们的。
他随手放下,并没什么兴趣。
张怀音怕李建深误会方才的事,想要解释一番,但见他好似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也不敢开口,便行礼退下。
青葙喊来柳芝:“去送送师父。”
柳芝应声去了。
青葙回头,瞧见李建深正坐在椅子上,十分劳累的样子,她净了手着人上菜,等吃了饭,李建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将两只脚搭在椅子上,衣摆下垂,露出修长的双腿,像是深夜里的猫,显得十分魅惑。
他冲青葙招了招手,青葙走过去坐到他腿上。
李建深手搭上她的腰,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
“脱。”
第12章 姿势
青葙听话地去拽自己的衣带。
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问李建深:“殿下,这次还要妾画梅花花钿么?”
李建深没吭声。
青葙瞧着他的脸色,察觉到他好似有些不耐烦,想了想,没再管花钿的事,将宫装一层层褪下,露出最里头的身体。
相比前头几次,这回李建深显然要温柔许多,第一次结束之后,他握着青葙的腰,让她自己动。
青葙回想着避火图上的姿势,腰上尝试着用力,试了好几次,才找着让自己舒服的点。
李建深瞧着也受用,额上细密的汗珠汇聚成一道水珠,顺着眉间朱砂痣蜿蜒流下,眼角氤氲着一抹浅红。
只有在这种时候,青葙才能从他脸上瞧出明显的欲望来,平日里,他总是神色淡淡的,叫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人人都说李建深沉稳,青葙也这样觉得,可是却总感觉他的沉稳仿佛过了头,总带着淡淡的压抑。
“专心。”李建深的手用力一按,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的眼睛。
青葙不知他是不是又在自己身上瞧出了卢听雪的影子,红唇微张,两颗皓齿咬在下嘴唇上,印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等青葙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头一回尝试那样的姿势,仿佛周身的力气全部被抽走,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神思渐渐就跑到了今日马球会所见的卢听雪身上去。
在马球会之前,她只隐约听到过卢听雪这个名字,知道她是世家大族,卢家的女儿,夫家满门被灭,她却安然无恙地回了本家。
她与李建深情投意合,却嫁给了襄王的娘家兄弟,原因只是因为陛下不许李建深娶大家女子。
青葙终于知道李弘为什么会同意她和李建深的婚事了。
因为她的父亲王植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朝散大夫,官小,入不了贵人的眼。
没想到官小有一天还能成为一个好处。
青葙将被子拉起来蒙在脑袋上,脑子里混混沌沌,就要重新睡过去。
有人在外头叫她,青葙从被子里头探出头,迷糊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柳芝。
“殿下,太子派了人过来。”
青葙隔着床幔看过去,发现是两个婢女,一人端着一碗药,另外一人端着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着珠宝首饰。
李建深好像喜欢上了用那些珠宝打发她。
青葙忍着浑身酸痛坐起身来,伸手从床幔的缝隙接过药喝了,又含了颗蜜饯在口中,化解口中的苦味。
她未着寸缕,只堪堪用被子遮住胸前的春光,喝药的时候,被子又往下掉,露出她曼妙的身形。即便隔着床幔,也能瞧见她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星星点点,那是方才行房留下的痕迹。
李建深从净室里出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图。
须臾之前的情.欲从他身上尽数褪去,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清的模样,他在那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将视线在青葙身上来回扫了个遍,末了收回视线,一转身出去了。
青葙丝毫没有注意到外头的动静,她随手抓来一件外裳将自己裹起来,赤脚下榻,到静房中沐浴。
等出来之后,她随手打发宫人出去,自己一边用帕子擦拭满是水汽的头发,一边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来,将李建深送来的珠宝哗啦啦全倒进去。
她将盖子合上,脚下有些发软,身子一歪,坐在了盖子上。
撩开睡袍,胸前和大腿处尽是行房时所留下的掐痕。
青葙此时有些庆幸李建深并不时常召她侍寝,否则她身上的伤怕是没个好的时候。
她将衣袍重新系好,呆坐许久,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才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方才李建深看过的信封,拾笔在上头写了个名字。
她手指攥住信封,直到将它攥出褶皱来,才拉开梳妆台下的小抽屉,将它放进去锁起来。
***
自上次进宫给青葙送逍遥散后,杨氏有段日子没有进宫,眼瞅着这些日子,原先跟她的夫婿王植平起平坐的同僚一个两个都升了迁,杨氏不由着急。
她的幼女王婉然劝她,“母亲以前不都是去求阿姐么?”
杨氏有些烦躁,就是因为以前去都碰了软钉子,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见青葙。
每回见她,瞧见她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她就窝火,总觉得她是在为从前的事报复她。
若是能靠王植自己的能力升迁,她就不必去热脸贴那丫头的冷屁股,偏他这夫婿是个不争气的,成日里抱着他那些不知所云的书画不撒手,官员考绩次次落于人后,这次他又是倒数。
杨氏没了办法,只能再递牌进东宫去。
彼时,青葙正在花园里荡秋千,她今日穿得是大红齐胸襦裙,外罩薄如蝉翼的大袖衫,因为要抓住绳索,大袖衫退至臂弯,露出里头白皙的手臂,动作之间,衣袖翻飞,宛若仙人。
杨氏觉得可惜,觉得青葙长着这样一幅好皮囊,却半点用处都派不上。
她走到石桌边坐下,道:“太子妃真是好兴致。”
青葙见着她来,双脚沾地,十分利索地从秋千上下来,顺便手拉住绳索,避免秋千撞到旁边几个小宫女。
“母亲。”青葙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杨氏接过茶盏喝了,想着若和前几次一样直接开门见山,这丫头定然还是不会同意,便打算采用迂回政策。
“太子殿下可与你圆过房了?”
青葙点头,她有些口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既如此。”杨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拼命暗示她,“你可得念着你母亲的功劳。”
她下意识觉得青葙必然是用了她给的逍遥散。
青葙放下茶盏,觉得有些好笑,老实答道:“母亲,你给的东西压根没有用上。”
杨氏不免惊讶,奇道:“太子不是原先不愿么?若你没用那东西,怎么成的?”
青葙将两只手臂压在石桌上,说:“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杨氏皱起眉头,前段时间太子压根就不愿意碰她,突然之间转变了态度,必然是有原因的。
不过她没有纠结这个,不管为了什么,两人能够圆房对她来说总是喜闻乐见的。
杨氏笑着拉过她的手,故意往好听了说,“太子既然愿意,那必然是有些喜欢你的。”
然后话头一转,提起了王植:“前几日你父亲的政绩考核下来了,闺女,你知道么?”
青葙安静地听着,没有吭声。
杨氏起身坐到她身边,两只手握着她的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