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这个提议,将药碗交给她,见她乖乖喝了,自己伸手去轻拍她的脊背。
“我今晚在这里休息。”
将满脸困倦的小姑娘扶着躺好,谢珺细细的掖了被角,“明日随我回东宫。”
他说的言简意赅,语气亦是不容置喙,谢姜早已经习惯了,乖巧应下来,“那哥哥早点休息。”
谢珺轻轻“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细细理了理她额前微乱的发,如儿时那般揉了揉她的脑袋,“安心睡吧。”
谢姜本就是困倦至极,现在喝了药,很快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她醒来时已经在东宫了,月棠守在床榻边。
上元那一晚在华京发生的混乱在朝堂引起了激烈的讨论,最后被圣人压下去,不曾翻出什么大的风浪。
那晚亲眼见到星陨的人不少,要想彻底压下百姓间的传言,还是需要花些心思的,这件事圣人交给了谢曙。
卓昀流昨晚邀请怀玉公主,却是在中途与她走散,江溆并没有让人去通知他怀玉殿下已经回府了,他便是找了大半夜,直到京兆尹告诉他谢姜被泽山侯带走了,他才回府休息了片刻。
怀玉公主半夜宣了御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卓昀流惊的一大早就起了,急忙带了补品去公主府,却是被告知,怀玉公主被太子殿下带回了东宫。
东宫自然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卓昀流思索了一番,将补品交给表妹于嘉露,让她入宫一趟,借谢蓁的手交给谢姜。
然而,这些东西也没有到谢姜手上,在半路被江溆给截了,随意翻了翻,嫌弃的扔到一边。
当然,他还是告诉了她这件事,不过小姑娘并不在意,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谢姜有些恹恹的,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就靠着廊柱一下一下的戳手炉,这般稚气的举动倒是江溆笑出了声,“无聊了?”
“有点。”
谢姜闭了闭眼,额角抵着廊柱看他,想起昨晚的梦,忍不住蹙起了眉心,“皇叔。”
“在呢。”
江溆靠近了些,将白底青花的小碟放好,“来。”
小碟里放了剥好的瓜子仁,他抓了一把放到她掌心,自己继续剥,“怎么了?”
谢姜捏了几颗扔嘴里,眼前出现男子的一缕发丝,她忍不住伸手去扯了扯,引得江溆侧过头看她。
“怎了?有脾气了?”
江溆挑眉,稍稍侧身方便她的动作,“谁让你生气了?”
谢姜摇头,松开他的发丝,懒懒的靠着廊柱,目光放远了些,“皇叔府上有桃花吗?”
“桃花?”
江溆手上顿了顿,将掌心的瓜子仁放入小碟,“自然有,姜姜可还记得上次看到的那一处小梅园?”
“记得。”
她眨眨眼,眉梢微挑,“红梅很好看。”
江溆“嗯”了一声,“府上还有一处小的桃园。”
闻言,小姑娘的目光明显亮起来,江溆摸了摸下巴,迎着她明显期待的目光,刻意放缓了语速,“待开春了,都会开的。”
顿了顿,他才垂首,揉了揉她的发顶,“届时,我带你去看。”
“好~”
谢姜歪了歪脑袋,细长的眉似乎都雀跃了几分,“多谢皇叔。”
说着,她又是将手掌在他面前展开,“皇叔吃瓜子。”
她的手掌小小的,细腻白皙,手指纤长,在日光下指尖透着一圈浅粉,是她染的蔻丹,几颗瓜子安静的躺在她掌心。
江溆想要推拒的话莫名的就没有说出口,下意识的伸手去捏了几颗瓜子,指尖擦过了她的掌心,让二人的小指都颤了颤。
谢姜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快速移开视线,没有继续吃。
见她再度沉默下来,江溆皱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心事?”
之前她在他面前都是叽叽喳喳的,一张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怎么今日就这么沉默?
“我在想昨日的星陨。”
谢姜扣了扣手指,蹙起眉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装神弄鬼的小伎俩罢了,也值得你这般费心?”
江溆耸耸肩,看上去很是无所谓,还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孩子想这么多做什么?这件事自有你父兄处理。”
“昨晚那么可怕,我怎么能不去多想?”
她扁嘴,语含埋怨,“而且,此次哥哥不知为何一定要让我住在东宫,我回聆雪殿也不肯,出宫更不可能了。”
说罢,小姑娘抓了一小把瓜子扔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小脸鼓成了仓鼠。
听出来她话中的抱怨,江溆张了张嘴,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解释。
谢珺为何一定要让谢姜这段时间好好待在东宫?自然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此次星陨一事,可大可小,但有怀玉公主夜半宣御医一事,可见布局之人是想要拿谢姜作为突破口,毕竟这是谢珺和圣人共同的软肋和心头宝。
如此一来,谢姜此时无论是在聆雪殿还是在公主府,都是有危险的。
那不如直接待在东宫,这里防守严密,有着无数的暗哨和护卫,就算谢珺不在,也足够保证谢姜的安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绝对瞒不过他的耳。
这是如今最为稳妥的办法了。
小姑娘吃的不慢,江溆回过神来时小碟里的瓜子已经被吃完了,他当即继续剥,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御医说你需要好生静养,放心,下个月是春猎,届时你便可以出去了。”
“春猎?”
谢姜愣了愣,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对,我都忘了这件事。”
“届时也开春了,也回暖了。”
江溆抖了抖衣摆,拂去其上的瓜子壳,“想必会很热闹,你也不会无聊。”
“咦?”
小姑娘眨眨眼,“皇叔也会去吗?”
江溆挑眉,面上倒是浮现出些许兴味来,“不乐意?”
“怎么会呢?”
她连连摇头,讨好的送上手里的瓜子,“皇叔能去,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样就有人带着她一起玩了。
当然,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毕竟她要在皇叔眼里做一个乖孩子,不能只想着玩。
江溆早已熟知她的脾气,早将她掩饰住的小心思看了个透,不过他也无意去拆穿,手上继续剥瓜子。
“春猎之时诸位皇子与世家公子皆会比一比骑射,届时我也去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给你猎些小玩意回来。”
说罢,衣袖上便是传来一股力道,他看过去,视线里是白皙的小手和粉生生的指尖,宽大的衣袂下露出一截手腕,碧玉的镯子安静的垂着。
“皇叔。”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他,似是迟疑了一下,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皇叔骑射如何?”
江溆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他稍稍俯身,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随意拨了拨那缕呆毛,“尚可吧。”
谢姜犹豫了一番,心底还在纠结,却是听得一声“姜姜”。
她下意识的抬首,正好对上男子含笑的眸,逆着日光看过去,她似乎看到了春日冰层渐融的湖面,纳了点点细碎的光亮。
“这两日不行,你需要静养。”
小姑娘明显有些愣怔,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何意。
江溆心情大好,继续拨她发顶的呆毛,扬起唇角,“东宫有靶场,也算是正好,不过容我先回去准备一番,三日后再教你。”
他眯了眯眼,“如何?嗯?”
鼻尖猝不及防的被他屈指刮了一下,谢姜才回过神,睁大的眼满是惊喜,“真的?”
她还没说她想要学呢,他是怎么猜到的?
还这么痛快的答应她了?
“自然是真的。”
男子再度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换了种郁闷的语气,“皇叔何时骗过你?”
说着,他还眨了眨眼,扬起的唇角也缓缓压下去,直直的盯着她,颇为委屈。
这样的江溆是谢姜第一次见,这委屈巴巴的模样让她有些受不住,她下意识的移开视线,“我知道皇叔最好了。”
好吧,该哄的还是要哄的。
话落,江溆瞬间变脸,轻轻按了按她的发顶,语气愉悦,“乖。”
谢姜:“……”
她突然发现,江溆这个人带着明显的孩子气,还有一些小脾气,没长大一样。
不过,他真的很好哄,比如她方才随口一句,他便能恢复正常。
江溆自然是不知道眼前小姑娘心里的小九九的,他现在正沉浸在自家姜姜对自己的夸奖与撒娇里,心情好的要飞起来。
这时,宫人来报,宋沉前来看望怀玉公主。
谢姜当即站起,提了裙摆就跑了出去。
江溆:“……”
好心情瞬间就没了呢。
第17章 自然是要培养感情啦
得知江溆要亲自教谢姜骑射时,谢珺有些惊诧,不过想一想这位皇叔对小姑娘的纵宠程度,他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反正就在他东宫的靶场,又是江溆亲自教,不需要担心谢姜会受伤,也能让她打发打发时间,免得闷在这里太过无聊。
江溆虽然年轻,但行事稳妥,谢珺是放心的。
既然教自家姜姜,江溆准备的很充分,三日后,谢姜用完早膳无聊了片刻,他便是到了。
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繁复宫装,江溆摇摇头,让随身的心腹杨渚将准备的东西搬入,自己则是去翻出来一件衣裳,“你先去换上这件。”
既然是学骑射,自然是不能穿成这般的,谢姜乖乖的去换了,还让月棠将自己的青丝尽数束起了,整个人都利落了几分。
江溆今日也是穿了一身靛色劲装,剑袖束起有力的手腕,褪去了平日的风流意气,倒是为他添了几分犀利了。
谢姜眨眨眼,很是上道的表达自己的夸赞,“皇叔穿成这样真好看。”
“是吗?”
江溆摸了摸下巴,刻意的做出苦恼状,“难不成我平日里就不好看了?”
“怎么会呢。”
谢姜当即摇头,合了手掌轻轻一笑,“皇叔怎样都好看,比父皇都好看呢。”
她又是看向一旁的杨渚,俏皮的眨眨眼,“杨渚,你说是吗?”
她虽是笑的明媚,眸底却是带着威胁的,大有“你说个不是试试”的意思。
本来安安静静看戏充当背景板的杨渚被问的猝不及防,他摸了摸鼻子,对眼前的小姑娘郑重拱手,“殿下说的都对。”
反正,在他主人眼里,不管眼前这位小祖宗什么,他都觉得是对的。
上次小姑娘撒娇说“皇叔最好了”,江溆回去后还臭美了半天呢,那嘚瑟的得意模样,连素来脾气好的云廷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拂袖离去。
想起那时候江溆近乎崩坏的表情,杨渚就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下意识的远离了他几分。
谢姜本身比较娇小,体态玲珑,平日里都是穿着层叠的裙衫,如今换了一身劲装,显得她愈发的纤细,青丝尽数被束起了,露出白皙的脖颈,纤细而易折。
江溆将她打量了一眼,待她走到自己面前便是伸出手托住她腋下,将人颠了颠,皱起眉,“瘦了。”
上元那天他抱她的时候,感觉没这么轻的。
谢姜歪头,抓住江溆的手腕晃了晃,“许是今天换了这身衣服,所以看着清减些。”
说着,她还抬手在原地转了一圈,额前的发擦过眼尾时,她还俏皮的眨眨眼,“好看吗?”
这是她第一次穿劲装,不同于之前繁琐的裙衫,这样的衣服让她感觉很是舒服,她甚至想蹦跶几下,再出去溜达几圈。
这般想着,她当即便付诸行动,却是在前一刻被江溆按住了脑袋不得动弹。
男子的手掌很大,轻轻松松的罩住了她的发顶,阻止了她要蹦跶的动作,声音低缓,“做什么?”
谢姜转过身,讨好的晃了晃他的胳膊,“皇叔不是我要教我骑射吗?现在便去吧?”
她仰着桃面似的一张脸,是十足的讨好。
江溆目光微动,到底是受不了她这般明亮的小眼神,“随我来。”
小姑娘还抓着他的手腕,他也没有挣脱的意思,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小步伐。
看得出来谢姜今日很开心,一路从她的房间到靶场都是蹦跶着的,她发顶的呆毛随着她的脚步不停的晃悠,微卷的发梢在日光下晕了浅浅的金色。
许是为了行动方便,她今日耳垂上并未有什么玉饰,小巧的的耳垂泛着暖色。
“咦?”
谢姜兴致勃勃的来到靶场,却是只见到了一圈守着的人,却是连一匹马都没有,“怎么没有马?”
“只剩一个月了,我先教姜姜射箭,骑术以后再教。”
他稍稍俯身,迎上她不满的眼神,淡定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学骑马需要时间,姜姜刚病愈,还是不要胡来的好,若是不小心受伤了,你约莫是去不了春猎的。”
闻言,谢姜当即连连点头,“那我就先学射箭。”
杨渚递上来一张弓,明显是为女子准备的,比较轻巧,还有个绛色的小坠子,弓弣处有一圈柔软的垫子,握着不会硌人。
怎么说呢,在杨渚这种能够轻轻松松做到百步穿杨的人看来,这张弓是典型的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顶多用来哄一哄初学的小姑娘,拿来练习也不会有多大的进步。
谢姜倒是不知道的,拿到弓的她异常兴奋,爱不释手的把玩,还用手拨了拨那绛色的坠子,眉间尽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