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总说我病的不轻——悬砚
时间:2022-01-03 16:18:32

  他心下一松,皱起的眉缓缓舒展开,“确实。”
  “姜姜尚未长大,小孩子心性。”
  圣人忽的轻笑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袂,手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摇曳的灯火下竟是泛着浅淡的暖色,“不过,挺好的。”
  江溆神色稍稍动容,眸底映了微晕的灯火,灯火深处是小姑娘如画的眉眼,笑的清浅,眼尾似乎溢了一线的甜腻,直接甜进了他骨子里。
  光是这样看着,他便觉得愉悦。
  “确实。”
  他细微的笑,是他惯有的温和的语气,叫人听不出什么端倪,“挺好。”
  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柔软,圣人不耐的“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语气古怪,“她倒是和你亲近。”
  他家园园明明之前可亲近他这个父皇了,他被自家亲儿子抢了关注就算了,这个刚回来的江溆也要来和他抢。
  过分的是,他竟然利用吃的来抢他家园园的关注!
  更过分的是,他还成功了!
  一时间,圣人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确实是希望自家园园能够和江溆亲近一些,江溆也能够多多照看她,毕竟总有他这个圣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算是给她多了一份保障。
  但是,不知道为何,当他看到自家女儿对江溆笑的乖巧时,他就忍不住的不痛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把这个归结为自己对自家女儿的爱护。
  玉质的棋子碰撞间发出清越的声响,江溆收拾完棋盘,接过热毛巾擦了手,便是听得谢姜一声小小的惊呼。
  小姑娘本来窝在小白毛发里昏昏欲睡,谢珺替她掖了掖斗篷,她忽的坐直了,当即提了裙摆拽过他快步走出。
  当漾漾的月色洒在她面上,璀璨的色彩亦是漫上她白皙的侧脸,伴随着真切的噼啪声———
  是烟花。
  新岁到了。
  小姑娘明显很兴奋,拽着面色淡定的谢珺到了廊下,江溆与圣人走出时,正看到谢珺替自家小妹捂着双耳,素来冷峻的面上笼了一层浅淡的温度。
  “父皇,皇叔!”
  谢姜侧过头看向他们,白皙的手指指着天际绽放的烟花,“好看的!”
  她笑的明媚,在天际渐次绽放又落下的璀璨下,细长的眉挑起了明显的雀跃,淡色的胭脂与她身上石榴红的斗篷愈发的明艳,胜过了殿前的红梅。
  江溆伸出手,有雪花打着旋落在他掌心,很快融做了一点微凉的晶莹,小小的的,映了漫天的烟火。
  圣人负手站在谢珺身侧,夜风吹起他玄色的大氅,染了几点落雪,含笑感慨,“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确实。”
  江溆轻笑一声,走到谢姜身侧挡住了寒风,耳边是小姑娘含笑的絮絮叨叨,他看向她,抬手替她戴好斗篷上的兜帽,轻轻“嗯”了一声。
  他微微一笑,定定的看着她眸底的璀璨,“确实好看。”
  谢姜并没有听出来什么不同,她重重的点头,笑的眉眼弯弯,继而拽着谢珺走出回廊,说要去堆个雪人。
  谢珺任由她的动作,在她调皮的要去踩雪玩时当即托着她腋下将人提溜到路面,屈指弹一下她的额头。
  烟花的璀璨也只是那片刻,白雪簌簌而落,江溆立于廊下,视线里是小姑娘含笑的眉眼,娇俏而青涩。
  圣人似乎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江溆一边认真的听一边时刻关注那边兄妹二人的动静。
  谢姜拢了一捧雪送到谢珺面前,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下,用力一吹。
  冰凉的雪擦着面颊而过,谢珺细微的勾唇,伸手去直接将想要溜走的小姑娘按住,一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尖。
  小姑娘急忙摊手示好,颇为无辜,谢珺挑眉,紧了紧她的斗篷,拂去了她兜帽上的落雪。
  目睹了这一切的江溆忽的就笑出了声,引得圣人疑惑的看过来,他也不回避他好奇的视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株梅开的不错。”
  “确实不错。”
  圣人浅浅喟叹,“那是当年她还在的时候种的了。”
  他并没有说“她”是谁,江溆却也能猜到———
  皇后姜氏。
  他看向和谢珺一起滚雪球的小姑娘,一身石榴红在素白的天地里极为醒目,明艳而灼灼。
  雪花继续飘摇的落下,周围的红梅迎着寒风怒放,而江溆的视线里,亦是盛放了一朵———
  也绽在了他的心头。
  他闭了闭眼,眸底纳了那抹石榴红,“确实是好兆头。”
  ***
  除夕一过,宫里明显热闹了不少,谢姜也邀请何欣媛来聆雪殿几次,两个年岁正好的小姑娘总是不缺话题的,再加上一个会讨主人欢心的小白,自然能玩的不错。
  今日宫中来往的人变多了不少,谢珺不放心,将闹腾的小姑娘直接拎来了东宫,且温和的拒绝了她想要出宫的想法。
  谢姜气鼓鼓的坐在秋千上戳了戳手炉,忽的就想起江溆来。
  好吧,如果江溆在的话,肯定会说服谢珺和圣人让她出宫的。
  一时间,谢姜忽的发现自己很是想念这位皇叔。
  当然,她也没有郁闷多久,因为宋沉来了,还带来了新年礼物。
  谢珺正好处理完手头的事,正好挚友到来,便是在暖阁里暖了酒,与宋沉饮了几杯。
  谢姜暗戳戳想要去倒酒的小手被谢珺毫不客气的拍走了,她扁了扁嘴,便是有微漾的清色被送到了面前。
  “素梨果酿,甜的。”
  宋沉的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的,面上亦是冷峻如常,完全不像饮了酒,玉质的杯盏衬的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愈发的赏心悦目。
  “已经暖过了。”
  他晃了晃杯盏,热气氤氲而起,“但不能多喝。”
  “好~”
  小姑娘快速接过去,指尖不经意划过了他的手指,软软的,引得他小指颤了颤。
  谢珺目光微暗,再度倒了杯热酒,对宋沉举起酒杯。
  片刻后,见谢珺和宋沉饮酒正认真,再看看手里已经空了的杯盏,谢姜扁扁嘴,身子一扭走开了。
  再度回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素色的裙衫,抱了一张琴,正是自己新得的清烛。
  月柳焚上香,帮助谢姜放好琴,这才垂首退开几步。
  几声叮咚的试音后,才是潺潺流出的一曲,宋沉不由得屈指跟着琴音敲着桌案,冷白的侧脸微醺,微微眯起眼。
  每一个音都是圆润的,转音亦是顺滑,谢姜温柔的眉眼,左手转了一个徽位,琴音转高。
  下一刻,星明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琴音戛然而止。
  谢姜揉了揉微痛的指尖,抬眼看过去,却是看到了谢珺忽然阴沉的面色。
  “园洲有异。”
  谢珺将密信递给对面人,谢姜急忙凑上去,宋沉挪了挪,给她腾了个位置让她坐好,与她一同看。
  密信上的内容极为简略,谢姜一眼便看到了“园洲”和“军火”两个词。
  军火是国之重器,这两个词可不是什么好的组合。
  “我记得,园洲那边镇守的是姜氏。”
  宋沉凝眉,伸手去拍了拍身侧小姑娘的脑袋,“姜氏乃簪缨世家,历代出文官,这一辈的嫡子入了军营。”
  “是喻之。”
  谢珺冷笑,“这封密信,亦是喻之所寄。”
  谢姜眉心一跳,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衣袖,“表哥有危险!”
 
 
第14章 皇叔在呢
  上元那天难得放了晴,夜色如墨时亦是月色清朗的,圣人难得松了口放谢姜出宫。
  看了一眼面前的拜帖,谢姜眯起眼敲了敲桌案,转而拿起它放于烛火之上。
  火舌跳跃着擦过纸笺,谢姜面色平静的看着拜帖被火苗吞没,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
  月柳适时的送上热茶,继而去替她梳发,“殿下可要奴婢回了卓少卿?”
  毕竟,这拜帖都被烧了,看谢姜这波澜不惊的面色,大约是不想应了他的邀请的。
  “无需。”
  谢姜闭了闭眼,直接仰头将茶水饮尽,拨了拨垂在肩头的青丝,“替我更衣吧。”
  顿了顿,她又是补了句,“就穿那件……新做的。”
  月柳应了声“是”,心下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这件裙衫是用宋沉此次带回来的锦缎新做的,呈现低调的青莲色,衣襟处蜿蜒了柔软的藤蔓,紫棠色的线细细勾勒出半开的青莲,裙摆处的刺绣随着她的步伐荡开,宛若湖面上的轻花细蕊。
  月柳替谢姜系好腰封,扶着她坐下替她挽了发,将最后一支飞鸾步摇缓缓簪入她发间,轻轻理了理垂下的流苏。
  谢姜闭了闭眼,看着镜中妆容明艳的面容,不由得伸出手去轻点镜面,轻笑一声。
  月柳被这冷不丁的一声笑吓得手一抖,“殿下?”
  “无事。”
  谢姜站起身,任由月柳替自己披上雪青的斗篷,抱住了暖好的手炉,“你看上去不太乐意。”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甚至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月柳皱眉,终是叹息一声,“殿下,恕奴婢多嘴,那卓少卿蓄意接近殿下,定是别有所图,殿下还是莫要让自己越陷越深的好。”
  说罢,她发现谢姜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哦,就像看扑腾打滚的小白一样。
  谢姜蹙起眉心,漫不经心的捏了捏系带,“你以后还是少看话本。”
  月柳:“……”
  这和看话本有什么关系?
  当然,谢姜没有多加解释,直接抱着手炉走出,马车停下时谢姜伸手撩起车帘,“啧”了一声,语气古怪,“你看,送上来的肥羊,为什么不宰?”
  月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藏青锦袍的男子,正快步迎上来———
  是卓昀流。
  月柳嘴角抽了抽,小心的扶着谢姜下了马车,眼睁睁的看着她瞬间换了张脸,对着来到她身前的卓昀流笑的清浅,周围的灯火映在她面上,落了一层浅淡的晕。
  卓昀流今日明显是用心打理过自己的,谢姜甚少见他这般光彩照人的模样。
  见她多看了自己几眼,卓昀流轻笑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殿下?”
  “无事。”
  谢姜当即移开视线,扫了一眼热闹的四周,就是不去看他,“本宫不常出宫,也不知道这华京何处更好玩些,卓少卿有何安排?”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长睫不安的颤抖,虽然面上故作镇定,但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
  卓昀流低低的笑,靠过去几分,隔开了熙攘的人群,“那微臣便斗胆,带殿下去看一看这华京的夜景了。”
  谢姜呡唇,抬首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视线,低低的应了声“好。”
  这次出宫本就是卓昀流主动邀请,谢姜既然应了这个邀请,自然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周密的打算。
  卓昀流走的不快,一直帮谢姜隔开人潮,很是耐心,最后在满目的摇曳灯火处停下。
  既是上元,自然是少不了猜灯谜的。
  眼前垂下剔透的坠玉,谢姜伸手握了握,触感温润。
  耳边响起男子含笑的声音,“殿下喜欢这一个?”
  他靠的有些近,谢姜小指颤了颤,下意识的往一边挪了挪,“嗯”了一声,“这个好看。”
  这不过是一只极为普通的莲花灯,是随处可见的样式,华京中任何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都能够拥有一个。
  卓昀流挑眉,并没有多问,伸手取下这一盏,“既是殿下喜欢,那微臣便去试一试。”
  谢姜点头,歪头一笑,“有劳卓少卿。”
  “这是微臣该做的。”
  说着,他将谢姜带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让自己带过来的护卫护着,“殿下且在此地等片刻。”
  说是“试一试”,不过是他的自谦之词,作为少年登科的少卿,卓昀流没有让谢姜等太久,回来时手上不仅有那盏莲花灯,还有一盏丝绢染墨的宫灯。
  “这莲灯想必难以保存太久,微臣便又得了这盏。”
  说着,卓昀流将莲灯交给月柳,自己递了宫灯过去,“殿下看看,可还喜欢?”
  谢姜挑眉,指尖拂过微凉的丝绢,她今日新染了蔻丹,粉生生的,看着竟是比那丝绢上的莲瓣还要柔软几分。
  她面上笑意加深,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很好看。”
  下一刻,变故突生。
  强烈的震感突然传来,宫灯内的烛火摇晃了一下,火苗直接咬住了丝绢,快速蔓延,纵使谢姜反应够快及时收回手,指尖却还是感受到了切实的灼烧之痛。
  卓昀流急忙侧身挡住了汹涌的人潮,防止谢姜被误伤,同时让随身的护卫去疏散人群,方才还精致的宫灯落在地面,丝绢很快被烧尽。
  谢姜整个人靠着月柳,眯着眼观察周围的情况,却只是看到了慌乱的人群。
  震感只是几息,谢姜还未松口气,便是听得一声巨响,震彻耳畔,听的她耳膜微痛。
  她倏地看过去,看到了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方才巨响的余音尤在,街道上众人已经失了控制,慌不择路的逃窜,纵使是卓昀流也不免有些狼狈。
  浓烟很快弥散开,肆虐的大火冲天而起,疯狂的吞没所过之处的一切,谢姜睁大了眼,素白的手攥紧了衣袖,面色迅速惨白下去。
  “殿下?”
  卓昀流被撞了一下,护着谢姜顺着人流走,有火星落在他身上,一时间,他精心打理的面庞也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灰。
  耳边是无尽的灼烧声,木料折断声,伴着嘈杂的哭泣和惊呼,谢姜尽量稳住自己的脚步。
  月柳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猛地扑倒,谢姜急忙蹲下握住她的手,看到了她嵌入她掌心的碎石和缓缓溢出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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