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有。”
他身上的伤不宜喝酒,福润楼的菜都是按着他的口味来的,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虞卿点头,走至一旁收拾了一下屋子。
正欲直起身时,忽地瞥见地上一样东西,像是香囊,绣工精致,上面是一株兰花。
“公子,这东西是你的——”
“别碰!”
正要捡起的虞卿被这一声吓得缩回手,不待她开口,苏有辞几步走回来,弯腰捡起来塞进怀里。
面上是少有的怒色和急切,虞卿看得分明。
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虞卿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几分。
是姜瑟的吧。
第17章 你醉了。
大年三十,热闹的气氛丝毫没有传至小院处。
早上虞卿便换了一身衣服,穿着罩衣在小厨里忙前忙后,不时有切菜、烹煮的声音传出,直至中午都未从厨房里出来,反而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炉灶前,托腮盯着里面沸腾的汤。
姜瑟对苏有辞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要是不重要的话,怎么会那么激动。
偏偏这一件早就知道的事情,让她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极为勉强。
真是讨厌,早说了,她和苏有辞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不,是她单方面的利用,苏有辞在她身上花的心思,不过——
与花在雪球身上是一样的。
走神了片刻,脚边拱来拱去的一团毛茸茸让虞卿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是雪球,禁不住笑了。
伸手摸了摸雪球的脑袋,小声道:“你可比公子可爱多了,还是你好。”
很轻的一句话几乎被沸腾的声音掩过去,虞卿拿帕子裹着揭开锅盖,把食材放进去。
雪球不明白虞卿的话,只觉窝在她身边安心,就这么靠着,还吐了吐舌头。
“小傻子,这里这么热,你还是到外边去好点。”
伸手推了两下,发现雪球不打算离开自己,虞卿心念一动不再勉强,只让它窝在自己旁边。
还是第一回 感受到被人亲近、依赖的感觉。
“什么时候可以吃上饭?”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虞卿愣住,回头望着苏有辞,发现苏有辞换了一身靛蓝色的衣服,原本就冷峻的眉目更是锋芒外露。
虞卿收回不该有的杂念,露出一个笑。
“公子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一点米糕,都是热着的,菜的话,马上可以了。”虞卿语气、神态和往常无异,连苏有辞都看不出破绽。
她是不该有什么过多的想法,这不就是她本该做的事吗?
苏有辞目光在虞卿脸上停留了不少时间,然后“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带走虞卿递上前的米糕盘子。
不想吃吗?
那就糟了,这一桌子菜都是她做的,不想吃今晚不得饿着守岁?
想着,虞卿蹙了蹙眉,把东西放回去,托着脸思考苏有辞是不是打算换个更懂事的人在身边伺候了。
她的没个性也是一种个性,反而会让苏有辞不舒服的吧?
虞卿从未这么频繁的反思过自己,可要让苏有辞自省也不显示。
继续在小厨里忙活,想到昨晚是两人这一月来第一回 分开睡,虞卿越发觉得自己得罪了苏有辞。
啧,那香囊又不是她弄掉的,而且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怎么还成了她的过错?
以后再有这类事情发生,她一定多一眼都不看。
除夕夜晚饭开得早,申时才过,便已经能听到附近不多的人家里传来鞭炮声,好一阵都没停下。
虞卿把菜端上桌,看了眼桌案后的苏有辞,想了想。
“公子,可以开饭了。”
“嗯。”
苏有辞看了眼虞卿,发现虞卿竟然没有半点在意,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但肯定不好受。
被晾着了?
一个身世凄惨的小女子,他那么在意做什么?
放下手里看了一个时辰才翻了几页的书,苏有辞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心被吊着,有些不爽。
走至饭桌旁,看着上面连摆盘都很好看的桌子,眼神暗了暗。
凭什么虞卿一点都不在意?
换作是他,有人敢这么对待他,肯定直接把对方痛骂一顿,再不济也是冷着脸,虞卿也太……乖顺。
苏有辞总觉得,眼前的虞卿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在这之前,他以为虞卿是一株随时都有可能枯萎的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凋零了,谁知道这株花不仅没有枯萎,甚至还越来越坚韧,根茎牢牢抓着脚下的泥,任由风吹雨打。
正在收拾的虞卿自然不知道苏有辞在想什么,她只是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刻意了?
苏有辞……
双眸微动,虞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波流转,已有了对策。
自她从余家逃出来后,余家那边似乎没有找过她,也是,余家恨不得她死在往外面,怎么可能会主动找她。
毕竟余二叔那个混账东西,都敢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手,怎么又不能对外宣称她自知羞耻,被逐出余家后生死不明。
若非余家傍上了朝中位高权重的人,又即将飞黄腾达,将家中女儿嫁给那位大人物家里公子做续弦,她便会一张状纸告到官府,揭露余二叔做过的丑事。
换下身上的衣服,虞卿走到外面,看见苏有辞已经坐下,手边还温了一壶酒,唇边挂着笑意走上前。
“公子。”
“坐。”
虞卿依言坐下,看着苏有辞,思忖片刻,面上神色虽不变,心下已有了应对之策。
桌上摆了十二道菜,虞卿饭量本就不大,陪着苏有辞闲聊,说着话倒是吃了不少,一顿饭吃到了戌时。
喝了些梅子酒,虞卿面颊酡红,眼眸比平时更润。
看了眼苏有辞,将桌上东西全都收到厨房后,便和苏有辞一块坐在躺椅上,手边还放了一盘瓜果。
“感谢公子收留我至今,若非公子,虞卿这条命,怕是冬至那晚就已经没了。”虞卿努力保持清醒,但酒意上头,越来越昏沉。
苏有辞歪过头看了眼虞卿,神情依旧,“举手之劳。”
“公子的举手之劳于我而言是再造之恩,不过……的确,我一个来历不清的女子,如何能让公子放在心上,其实我也并未存有什么高攀的心思,只是想恪守本分,做好公子要我做的事。”
虞卿伸手摸了摸脸颊,“幸而尚有几分姿色,否则当真入不了公子的眼。”
“你醉了。”
平静又冷静,是苏有辞本该有的情绪。
莫名生出的情绪闹得虞卿有些委屈,背过身侧躺着,鼻尖泛酸、眼眶发红,“……我想阿娘和爹爹了。”
从冬至到如今,其实才过不久,可她总觉得过了一辈子。
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一会儿还得去收拾呢,要是哭得收不住,岂不是又要招惹苏有辞讨厌了。
“你父母——”
“死了。”
苏有辞没有再问,只看着虞卿纤细的背影半晌,最后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第18章 这样的示好对苏有辞来说……
除夕过后,苏有辞的伤势逐渐恢复,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姜瑟锦囊的事。
虞卿专注修炼自己的厨艺,苏有辞专心备考,两人默契地相处,好像是之前的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
只是期间袁怀和李长庚期间再没有来过,六子倒是来过几回,都是送东西。
看着每回带来的东西里还有一些是她未曾提到的小玩意,虞卿便知道是苏有辞吩咐的。
其实,过了半个多月,她倒也不怎么在意那件事了。
姜瑟那么大一个人,原本就存在的,她也知道这件事,何必要为了已知的事情去烦恼,何况——
苏有辞让六子买那些小玩意,还有首饰,已经是变相地向她示好了,她要是再拿乔,就有点不识好歹。
拿着帕子正在擦拭桌面的灰,把梳妆匣里的东西收拾好,虞卿正打算将床上的被褥换换,然后去收拾书桌,看一下要不要重新买些宣纸回来。
跪坐着刚起身,便听到苏有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元节?”
“嗯,今日有灯会,袁怀托人来问。”
“是去锦宴楼吗?”
“他如今已有婚约,再去锦宴楼会被打断腿,只是去画舫上坐坐,听听曲。”苏有辞靠在桌后,书不离手,连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不想去的话我待会儿让六子回绝了。”
可以回到汴京对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城,自从被赶出家门后,她只在上回去锦宴楼的时候坐在马车内回过汴京。
如果是上元节的话,还有灯会,就能在街上逛了,说不定可以听到一些消息。
余家攀上了汴京内外姓王族,自然从此飞黄腾达。
还未被赶出家门时,她听家里人提到过,自家那位堂妹定了花朝时节过门,如今临近婚期,这么一桩门第相差甚远的婚事,又是嫁过去做续弦,必然会有人讨论。
“在想什么?”
虞卿听到苏有辞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当着他的面走神,眼里慌乱一闪而过。
这段时间因为她那夜醉了,说了些话,苏有辞待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变着法的买些小玩意给她打发时间。
这样的示好对苏有辞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如果让苏有辞知道自己想去上元节是为了打听这件事,恐怕两人之间的处境又要变了,说不定会直接把她赶走。
“公子若没有时间,那便不去了。”
虞卿笑了一下,给苏有辞换了杯茶,“备考的事情必要重要,上元节明年不还有吗?”
苏有辞抬起眼看她,“那便去吧。”
“……公子?”虞卿诧异道:“不耽误吗?”
“不要紧。”苏有辞淡淡说了一句。
刚才虞卿听到后走了神,他余光留意着虞卿表情变化,发现她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希冀。
他很少在虞卿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这么长时间,虞卿有过很多情绪,但希冀只出现过两回。
第一次,是他在那条巷子里发现她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现在。
之前对虞卿来历的猜测变得不那么准确,他也的确是让人打听过,汴京内谁家丢过人,但都无所获。
这就佐证了他的猜测方向不对,至少虞卿不是谁家买回来后受到欺负逃走的妾室或是丫鬟。
也不是哪条烟花巷跑出来的。
范围一再缩小,想查出来,应该很快了。
“那我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不给公子丢脸。”虞卿低头笑了下,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回到卧房屏风后换衣服时,虞卿脸上笑意全然不见。
过了这一阵,苏有辞会不会去查自己的来历?
或者说,苏有辞已经在查了。
第19章 “这么酸。”
元宵灯会上,张灯结彩,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年轻男女相约结伴而行,行走间衣摆煽动,偏生出几分韵致。
虞卿走在苏有辞身侧,不免惊讶,今日竟然不坐马车也不去锦宴楼,反倒是在街上逛起来。
“一直盯着我看,是觉得我这些花灯好看?”苏有辞忽地开口,扭头看着她,“可有看上的灯?”
正走神诧异今日苏有辞格外好说话的虞卿乍一听到这句话,立即看向他摇了摇头。
其实,她很少能有机会在街上逛。
尽管汴京女子多有在外自己谋求营生的,但余家管得严,家中女子好似只有一个作用,便是嫁人。
“那边有个不错的,你陪我去看看。”苏有辞倒也不追问,指了一家铺子,摊铺上摆着的莲花形制花灯,的确是不错。
闻言虞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上了莲花灯,眼里露出诧异,不等她问,苏有辞已经迈开步子走过去。
走至摊铺前,伙计立即殷勤的询问。
“公子可有喜欢的?”
“这个。”苏有辞指了一下刚才看中的莲花灯,见伙计比了一个数,便从袖袋里摸出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伙计拾起铜板,立即把花灯提起来递给苏有辞,“公子眼光真好,莲花灯正适合您身边这位姑娘。”
虞卿怔住,看了眼苏有辞,随后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她若处处小心,怕是苏有辞反倒生疑。
抬眼时抿唇笑了,看着伙计道:“多谢小哥,这灯很好看。”
话音才落,手里便被人塞了灯。
提着短杆,虞卿惊讶盯着苏有辞,发现这人脾气比以前还不好猜,居然不理她也不看她,一个人先往前走了。
伙计瞧见,忍不住笑了,“姑娘还不追去吗?我看这位公子待姑娘是好的,不然也不会专门赠灯哄姑娘高兴。”
闻言虞卿不禁笑起来,点点头,“多谢小哥。”言罢转身提着灯追了上去,微喘着气跑到苏有辞后面,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衣袖。
苏有辞停下来,扭头看着她。
“公子,今夜赏灯可有人作陪?若是没有的话,不妨与我结伴而行。”虞卿抬眼盯着他,双眸里映着街上的灯火,格外明亮。
纤细白皙的手指衬着蓝色的衣面,翠色裙摆被身边跑过的小孩带得扬了起来。
眼神真挚,不带半点犹豫和杂念。
苏有辞望着虞卿的眼睛,仿佛望进了虞卿的眼里,忽地笑开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几乎搂住人。
“慌慌张张地跑什么,路上人多,摔了怎么办?”苏有辞牵着她的手,藏进了披风下,蓝白两色的披风下摆不时纠缠在一起。
闻言虞卿笑弯了眼睛,扭头微仰着脸看他,“公子,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