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耽误都耽误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原本想邀你们一起,后来想想你这身子怕是不宜冬日在外走,便罢了。”
苏有辞说了句,牵着虞卿,“一道出门?”
袁怀和杨朝云对视了眼,确认后点头,“那便一起往外走。”
达成共识的四人一同往外走,到了府外,袁怀安排的马车已经等候在旁,见他们来,向他们行了礼。
杨朝云望着虞卿,“那我们回去了,便不陪你们一起逛灯市了。”
见状虞卿温柔一笑,“好,你们路上小心,天寒地滑,慢些。”
两人在说话,那边苏有辞和袁怀也未闲着。
苏有辞看了眼虞卿,收回视线,“玉燕后续的事,我让林松去办,你便不必再理会了,朝云的性子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只此一回你应该知道。”
闻言袁怀望着阑珊灯火,“我知道,只是不免感慨,这京城平静之下,我们瞧不见的事太多了。”
“太平盛世,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便是盛世,恶人,哪里是除得完的。”
苏有辞拍了下袁怀的肩,看到虞卿望过来,抬了抬下巴。
他也但求家人、朋友平安而已。
手里握有的筹码,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第105章 苏有辞拉着缰绳,抱拳……
高楼之上, 不远处的烟火仿佛近在咫尺。
向外坐在护栏上,虞卿两只手握着横栏,回头望着站在身边的苏有辞, 笑着歪倒靠在他身上。
“今夜的烟花真美。”
尽管汴京每逢节庆,都会放烟花庆祝,但在这么高的城楼上,这么近距离看还是第一次。
从前虞卿还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攀爬到高处, 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高处所见之景, 很不一样。
“你不怕摔下去?”
“有夫君在, 我怕什么。”
虞卿笑着说完, 看着苏有辞, “京城如今事情已了, 夫君不必再为了那些人烦心, 我记得夫君从前可是一个洒脱的人, 宁可在小院子里住, 也不住高阁中,怎么科考后反而事事忧心。”
这话不是要苏有辞不负责任,任性而为, 只是人有多大力量便担负起多大责任,再多的,总会有人来承担。
一个人要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肩上, 是一件很难排解掉的麻烦。
能担下所有责任与重担的人,是坐在那九五之尊位置上的人, 那个人,才肩负着天下的兴衰、朝堂的公正和百姓的生死。
苏有辞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而不是替那位皇帝担下别的责任。
听上去有些不负责任, 也太过安于现状不求上进,可身处朝堂,过于上进,怕是会招致祸患。
有的事该为之,有的事则需要避开。
她明白这个道理,苏有辞不见得会不懂,应当是比她还要了解才对,不然怎么能金榜题名,赢得别人赏识。
能文能武又精于算计的人,可谓之栋梁。
朝着苏有辞眨了下眼,虞卿伸了个懒腰,高楼上的风连冬衣都的衣摆都能吹得翻飞,虞卿坐在横栏上,却半点不怕,松手那刻,像随时会追风而去。
苏有辞怔怔望着虞卿,突然喜欢虞卿得不得了,比从前更甚的喜欢漫上心头。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招人疼惜?
又这么善解人意和聪慧。
从后面抱住虞卿的腰,苏有辞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怎么从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哄人。”
“那是夫君从前太难哄了,不过我觉得我以前哄得也挺好的,难道不是吗?连醉酒了袁大哥和长庚哥哥都要把你往我那送。”
虞卿笑着打趣,“不过夫君的酒量是真的差了些,半杯倒。”
“那是从前。”苏有辞辩解了句,“何况能喝酒不是什么好事,你希望我回家都是醉醺醺的样子?”
想象了一下画面,虞卿摇头。
“算了,不喜欢酒鬼。”
人有两样不能碰,一是赌,二是酒。
再算上一些的话,那就是嫖。
苏有辞禁不住笑了下,侧过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放心,不会做酒鬼,也不会做赌鬼,有你在身边,已经够有趣了,何必还要再去寻别的事。”
“好。”
虞卿笑了,望着苏有辞,“你要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你了。”
苏有辞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明白。
“冷不冷?”
苏有辞用披风把人拥在怀里,亲昵地贴着她脸问:“外面风大,你冷了要说。”
“放心,我要是冷了肯定告诉你。”
往后靠在苏有辞怀里,虞卿笑了起来,“你看那边的烟花,像不像是蒲公英?”
“像。”
“还有那个那个,好像是元宵,好圆。”
“是很圆。”
“那那边的呢?夫君看像什么?”
“像你和我。”
闻言虞卿双眸里露出笑意,禁不住笑了起来道:“夫君眼里难道只有这个了吗?不过也能理解,夫君心目中,我便是重要的。”
“是,你很重要。”苏有辞这人坦率得很,感情的是,喜欢了便是喜欢了,心中有这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余。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虞卿,又怎么可能不在乎,虞卿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成长的,如今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
把人拥在怀中,苏有辞望着远处的烟花,“阿卿,今年这场烟花,是我看过最好看的。”
虞卿瞪大眼,望着苏有辞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垂眼,伸手覆在腰间的手上,嗅着熟悉的气息,声音温柔,“和你在一起后,见过的每一处景致,都是我见过最美的。”
哪里是贪恋那些去过的地方,那些见过的景色,不过是贪恋身边人罢了。
虞卿忽然搂住苏有辞的腰,转过身亲在他唇上。
她比谁都要看重苏有辞,也比谁都喜欢苏有辞,此生能得这样的人陪伴左右,哪里还有遗憾。
苏有辞眉间染上惊讶,却又很快低头回应。
漫天烟火中,两人依偎在城楼一角,丝毫不介意地将心袒露给对方看。
—
寒冬悄然离开,草长莺飞的时节无声无息靠近,汴京城内随处可见新枝发了新芽。
街上的人换上了春衫,不再是从前厚实的冬衣。
花朝节才过,城内不少地方都还留有花市,走到哪里都能闻到花的香味,一阵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晋国公府里却气氛有些低落,院子里的小厮、女使正忙着把东西搬上马车,两辆马车东西都快装不下。
虞卿陪着元安郡主,抬眼时看了看前面的苏有辞,收回视线道:“母亲不必担心,秦州虽在边关,但也是往来贸易的重镇,不必担心我们在那边的吃穿用度。”
“你这孩子心宽,这回去要再回来,少说也是过年了。”元安郡主叹了声,“不过那地方去了也好,是该有个人去好好管管。”
闻言虞卿点头,“夫君前去定是有这样安排的道理,我相信夫君能不负期望的。”
元安郡主失笑,“你光说他,怎么不说说自己,你一个在汴京城里长大的姑娘,去那北地边关,尤其是什么易事,那地连气候都不一样,又干又热的。”
“可是夫君在那里啊。”虞卿下意识回答道:“夫君能去那里,为何我去不得?”
虞卿想得简单,苏有辞能去的地方,她也能去的,女子和男子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
身体有些不同罢了。
杨朝云从前还能在军中练兵,那是女中豪杰,不比男儿差,那她自然也可以去得了北地边关。
只是换个地方过日子,就算是有战事,挡在前面的将士都未退怯,她又何须担心。
元安郡主看着虞卿,半晌后点点头。
从前她只觉得虞卿是个性子坚韧的姑娘,可如今看来,不止坚韧,这一番话,已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秦州那边,你们去之后定然少不了一开始适应,不管遇上什么,只要你在身边,我信子辞都能解决掉那些麻烦。”
“母亲的意思是……?”
听到这话,虞卿有些惊讶,不太能明白这话里的麻烦是指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州那边已经有什么风声传来了吗?
虞卿心里疑惑,但转念一想,苏有辞生在晋国公府,又是皇亲国戚,这样的身份的确引起一部分人的仇视。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州,自然也不可能一下接受突然来了个刺史。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别苏有辞的火没烧起来,当地原本的那些官吏先点着了自家后院。
“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苏有辞看着父兄,朝两人抱拳施礼,开口道:“父亲和大哥放心,秦州有我在一日,便是本朝不可越过的关卡,不管谁来,都别想从秦州过。”
“途路遥远,千里迢迢外,你且保重,不可冒进、自负,一切以大局、性命为重。”
苏允辑叮嘱道:“秦州地界与汴京素来少有牵扯,也无熟识之人,你去便是从头来过,能不能换回旁人的忌惮,全靠你个人本事。”
苏焕之在一旁听得自家父亲的话,免不得笑了。
“阿弟是什么本事,在京城里吃不了亏,去了秦州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何况秦州也不是龙潭虎穴,便是龙潭虎穴,他也闯得。”
看一眼苏有辞,苏允辑目光深沉,他对这个小儿子实在是不够了解,父子俩从苏有辞少年时就有了矛盾,也有快十年,如今——
这一走,当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不管如何,有晋国公府在一日,我和你母亲就会护你周全,哪怕不做官,也有我们在后面。”
苏允辑这话,令苏有辞大吃一惊。
飞快闪过的惊讶被好好藏着,苏有辞收敛着情绪,朝苏有辞点了下头,往虞卿那边看了眼,上前伸手抱了一下苏允辑。
“父亲,你和母亲保重,我们会时常回来的。”
苏允辑拍拍他的背,总算是解开了心里的疙瘩。
温宿使团的人还在城外等着,他们不能迟了去,苏有辞松手后,牵着虞卿看向站在门口的家人。
“我和阿卿有机会就会回京探望你们,秦州那地界拦不住我们,也困不住我们。”
虞卿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父亲、母亲保重,大哥和大嫂,孝敬父母之事,有劳你们了。”
风吹过,马车上挂着的铜铃响了声。
“你们一路保重,到了秦州记得捎信回家。”
“知道,那我们走了。”
苏有辞点了下头,牵着虞卿走向马车。
虞卿被扶着上了马车,跟着妙玲自己上去,苏有辞敲了敲车板,走到队伍前翻身上马。
苏有辞朝门口看去,敛去情绪,朗声道:“出发!”
城门外,护送温宿使团的队伍已经等着,拢共一千人的队伍,列队在官道上,只等苏有辞出现。
辰时二刻,苏有辞从城门出来。
护送将士里的统领朝苏有辞行了个礼,便调转马头到了队伍前,苏有辞牵着马绳往前走,临走时不忘交代林原看护好马车。
队伍正要出发时,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
“等等!”
是李长庚和袁怀!
虞卿在马车内听到声音,立即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果然看到李长庚和袁怀骑马飞奔而来。
瞬间鼻尖发酸,眼圈也不自觉地红了。
苏有辞回身看向李长庚和袁怀,心中浮起一片复杂情绪,一时间说不出话,只看着两人。
李长庚看着苏有辞和虞卿,“你们怎么走得不声不响,幸好赶上了,要不然岂不是连这一面都见不上。”
旁边袁怀跟着道:“就是就是,幸好我们赶上,否则还真叫你们俩逃了。”
“这么多年交情,你们这一走千里,我们岂有不来送的道理,只是朝云怀有身孕不便赶来,小鱼儿,这是我家娘子托我交给你的,你可收好了,她说等下回见着要问你要。”
看着空中袁怀抛过来的东西,虞卿伸手接住,一看竟是一个香囊。
眼圈瞬间红了,视线也跟着模糊。
郊外风大,发丝被吹得在眼前胡乱飞,虞卿抬起眼看向两人,“袁大哥,长庚哥哥,多谢你们前来相送,杨姐姐的东西我收下了,一定会收好的。”
“你们——”苏有辞语塞,看着两人忽然笑了起来,“临走前能见你们一面,不枉我们多年交情,等着,下回请你们到秦州喝酒!”
苏有辞骑在马背上,神情潇洒,眉眼疏朗,的确不是俗人之姿。
“那你这碗酒,我们可等着了!”
袁怀答应道:“时辰不早,我们也不耽误你,但——苏有辞你去了秦州,可别把这条命丢了,我们在京城等你。”
李长庚行军带兵,说不定还能遇上。
望着苏有辞,又看了眼虞卿,“子辞、阿卿,你们这一路多多保重,到了秦州勿忘告知我们。”
“放心,定然。”
苏有辞点了下头,答应了句。
听到身后传来哨声,苏有辞神色凌然,看着两人,“当真该启程了,你们能来,当真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苏有辞拉着缰绳,抱拳向二人道:“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长庚、袁怀齐声道。
苏有辞看着两人,知道再不走便迟了,立即调转马头,走到了队伍前列,与统领并肩。
还靠在马车旁的虞卿望着李长庚和袁怀,握紧了手里的锦囊,朝两人招手,“袁大哥,长庚哥哥,从前照顾阿卿感激不尽,今日一别只盼你们珍重,待日后再见,我们夫妻定以好酒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