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听后也没多说什么,提笔开了张方子,随后提着药箱便走了,却是留了句话下来:“那微臣去养心殿问问。”
他知道虞晚的目的就在于此,索性便顺手推舟,反正即使进不去养心殿,于他也没甚大碍。
虞晚美眸半阖,缩在被褥里耐心等待着,她脑子烧得有些晕乎,以致于后来悠雨轩跪了一地的行礼声都未听见:“奴才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此刻虞晚背对着魏昀,她昏昏欲睡,殿内隐约能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
魏昀冷声道:“朕来了。”
虞晚被这道熟悉的声音给惊醒,她差点儿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最终却只能捂唇轻咳几声,闷着软糯的嗓音转过身来:“嫔、嫔妾参见陛下……”
说罢,她掀开被褥一角,露出白色寝衣勾勒的窈窕身段。
虞晚是想下床行礼,不料她折腾了半天没起来,还重重地跌了回去,一时颇为狼狈,索性卷起被褥重新躺在床上。
魏昀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一旁干看着:“三番四次都行苦肉计,你当自个儿的身子是铁打的?”
尾音微微上扬,彰显着年轻帝王克制不住的怒意。
虞晚兴许是脑子烧糊涂了,连胆子都大了些,她窝在被褥里哼哼唧唧道:“谁叫陛下不肯见嫔妾的……嫔妾想要见到陛下,当真比登天还难……你还怨我,哼!”
魏昀听着虞晚委屈巴巴的控诉,仿佛他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此刻不得不被她气笑。
兴许是病了,她嗓音愈发软糯,就像那未曾断奶的猫儿,每一句话都带了钩子似的。
虞晚对此浑然不觉,只继续嘟囔道:“陛下怎么不说话了……”
魏昀唯有认命,他接过云袖递来的一碗药,在虞晚的床头坐了下来,随即吩咐道:“都出去。”
云袖几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魏昀,幸好陛下未曾责罚,此刻连忙鱼贯而出,还顺手关上了殿门。
魏昀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虞晚白皙如玉的后颈,一把将她给扶了起来,额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前。此刻殿内已没了别人,他难得软下语调,温声开口道:“喝药。”
虞晚却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臂上,扭过头去:“我不喝!”
她烧得愈发糊涂,一时竟是连嫔妾的自称都给忘了。
魏昀依旧四平八稳地端着那碗药,连一滴都未洒出来,他低眸看着虞晚近在咫尺的娇颜,那张嫣红的小嘴儿此刻微微嘟起,脸颊微微泛起可爱的红晕,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最终好不容易才别开眼,沉声开口问道:“为何不肯喝药?”
虞晚拿脑袋蹭了蹭魏昀的胸膛,浑然不知自己在撩火,她甚至闭紧了双眼,语态娇憨道:“嫔妾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准许。”
这话一落,魏昀顿时冷下脸来,原本身体的燥热此刻都烟消云散。
他从不喜欢被人威胁。
虞晚见他不答话,兀自哼哼唧唧把话讲完了,那声“嫔妾”的自称冷不防又跑了出来:“兰芷被送进宫来,嫔妾十分感激陛下……可是她现在身旁没人照顾,嫔妾去求了贵妃娘娘,想要些人到悠雨轩,可她愣是不肯答应……好陛下,你就给嫔妾几个人嘛~”
魏昀沉默良久,直到气氛越来越诡异,他突然淡淡开口道:“就这样?”
第32章 【032】 魏昀被她给气笑了
虞晚在魏昀怀里点了点头, 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对,就这样。”
魏昀又沉默了一瞬,这才问道:“你要多少人?”
虞晚睁开迷蒙的双眼, 男人英挺的面容近在咫尺,在她眼前晃晃悠悠。她一时无心欣赏,将脑袋倚在他的胸膛前, 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而后抬起手臂, 伸出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两个。”
一个负责照顾兰芷, 一个顶替荷玉原先的位子。这些虞晚在之前都想好了。
魏昀真想掰开虞晚的脑袋, 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只听他冷声道:“就为了两人, 也值得你这般糟践身子?”
虞晚立时咬了咬唇:“谁让陛下不肯见嫔妾的,今日能请来陛下, 可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魏昀屈起手指,在虞晚头上敲了一记爆栗。然而还不待虞晚喊疼, 他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黑发,温热的大掌捂着那处被打的地方, 将她的脑袋贴近自己。
虞晚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陛下还打我。”
魏昀低眸看了眼虞晚, 目光充满嫌弃,以及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见手中那碗药快没了热气, 他便用指腹夹住虞晚的脸颊,将她的下颔抬起来, “张嘴。”
虞晚乖乖配合,张开小口,随即感到有温热的药液淌了进来。喝完药后,难为她还记得兰芷的事儿, 便再次询问道:“陛下还没答应嫔妾呢。”
魏昀眸底一深:“朕答应了。”
他知道她定是在舒贵妃那儿受了委屈,偏生如今竟变成了他来哄她。
虞晚心满意足,伸手去取桌几上的蜜饯,不料她手没那么长,一时竟没够到。
魏昀见了,伸手取了一颗蜜饯,亲自喂进虞晚嘴里,随后看着她咽下。
那娇嫩的唇瓣触感温软,之前碰到他的食指,带起一阵轻浅的酥麻。
他瞳孔微缩,轻轻推开虞晚,扶着她的身子躺回床榻上。虞晚寝衣的领口不知何时扯开了些许,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莹白,他无意间一瞥,立马撇过脸去,不自在地捂唇干咳了一声道:“朕还有公务,便先回去了。”
虞晚昨晚一夜未眠,此刻困意袭来,也不留他,只在床上敷衍地应了一声:“嫔妾恭送陛下。”
魏昀被她给气笑了。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伸出手,将被褥拉到她的脸颊下方,将人给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做完这些后,魏昀这才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临走前留了一句话:“以后若是有事,告诉李福。”
虞晚朦胧中听见这一句,她轻轻勾唇,带着极好的心情进入梦香。
午后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吴显成便来了,恭恭敬敬带着一队宫女太监,让虞晚亲自挑选六人留用,竟是远远不止两人。
按照后宫礼制,悠雨轩再添六人刚好满额,但很少有贵人能拥有这般多的宫人服侍。
吴显成恭敬地站在悠雨轩院内,想起陛下先前的吩咐,他暗自咋舌,这在宫中当真是头一份的了。
没过多久,云袖从殿内出来,她扫了眼吴公公身后的宫女太监,又福了福身道:“小主她今日身子不好,便将选人之事交给了奴才,不知吴公公可有想举荐的?”
吴显成听说虞贵人没出来,虽有些失落,可也知道云袖是虞贵人跟前的得力宫女,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道:“老奴身后的这一批宫女,原先都是要送去翊宁宫的,个个聪明伶俐,若实在要说,老奴倒是看好几个,不妨说给你听听。”
云袖笑道:“那自是最好。”
说罢,吴显成详细说了一番,他不说云袖还不知道,这些宫女太监里头可谓人才辈出,会画画儿的,会医术的一应俱全。看来他先前所言不虚,这些人全都是要送到舒贵妃那儿去的。
云袖深思熟虑,把那会医术的留下了,再给兰芷挑了个手脚勤快的宫女,其余看悠雨轩哪儿人手不够,就往哪儿又挑了四人。
那被挑中的六人此刻纷纷出列,规规矩矩地谢了恩,云袖见了心中满意,便朝吴显成笑道:“有劳吴公公了。”
吴显成笑着眯了眯眼,微微躬身道:“云袖姑娘客气了,为贵人办事,本就是老奴的本分。”
云袖心知吴显成此人擅长见风使舵,是个典型的墙头草,此刻也不欲多理会,便点了点头:“贵人还在殿内歇着,奴才先回去了。”
“那老奴也就不打搅了。”吴显成也不恼怒,笑了笑便带着人走了。
翊宁宫。
舒贵妃望着眼前明显少了一半的宫女太监,她忍不住怒道:“吴公公,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训练了十二名宫女太监,今日任本宫来挑选么?怎如今只剩下了六人?”
吴显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跪了下来:“贵妃娘娘息怒。”
舒贵妃望着吴显成诚惶诚恐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用色泽鲜丽的护甲指着吴显成的鼻子道:“老不中用的东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显成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似是有所顾虑,迟疑着不敢开口。
舒贵妃双目一瞪,势要问清原委:“说!”
吴显成这才期期艾艾道:“原是陛下的意思,老奴突然被叫去了养心殿,陛下说内务府新训练的这批宫女太监,必须送一半给悠雨轩,并且让虞贵人先挑人……也不知这虞贵人使了什么招数,竟使得陛下两次为她破例,上回还送了一个双腿被废的宫女去了悠雨轩……”
这话一落,舒贵妃面色顿时阴沉得可怕,她浑身都气得发抖:“好啊,原来你们都知晓那个残疾宫女的事儿,只有本宫被蒙在鼓里!”
吴显成欲哭无泪,事到如今他只能为自己开脱道:“非是老奴想要瞒着贵妃娘娘,实在是陛下不让说,老奴也没法子。”
舒贵妃瞬时打落手边茶盏,直直砸到了吴显成的脚边,她怒道:“滚!带着你的人都给本宫滚!”
吴显成慌忙低下帽檐,连滚带爬地走出了翊宁宫。
身后传来阵阵瓷器碎裂的响动,一声又一声,不绝于耳。
第33章 【033】 太后亲眼目睹魏昀对虞晚的……
寒梅宴前一日, 陆贵人带着一大堆补品来看望虞晚。
此刻她坐在美人榻前,见虞晚一副睡梦初醒的慵懒神情,禁不住气笑道:“你呀, 竟然又让自己得了病,可真是会躲懒,这几日请安都不用去。这病也是蹊跷, 刚巧儿赶在寒梅宴前好了。”
虞晚被她这番话给逗乐了,弯了弯唇, 抬头看着陆贵人:“姐姐怎知我是故意生病的?”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么。”陆贵人没好气地瞪了眼虞晚, “平时可精明的一个人, 怎会轻易得病呢?除非是有所求。”
虞晚微愣了一瞬, 末了轻垂眼帘道:“都被姐姐瞧出来了。”
陆贵人知道虞晚定有苦衷, 一时微微沉默:“可惜姐姐位卑言轻,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说罢, 她见虞晚拧了拧眉,知道虞晚又要安慰自己, 便连忙道,“好了, 说些值得欣喜的事儿, 寒梅宴你可会去?”
虞晚点了点头:“病好了自是要去的。”
“也是,到时就能见着家人了, 你可得把握机会了,和令尊修复关系。”陆贵人想到她的双亲也会赴宴, 不由唇角微翘,说起来她进宫一月有余,这骤然离开双亲的庇护,此时还怪想念他们的。
“妹妹知晓了。”虞晚见陆贵人有些动容, 便知她是想家了,笑着安慰道,“明日便是寒梅宴了,姐姐今晚睡得好些,明日更有精神,陆相和陆夫人也会更高兴的。”
陆贵人用力眨了眨眼,挤走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花:“嗯。”
到了第二日傍晚申时,日落偏西,世家大臣夫人们也纷纷进宫赴宴。虞晚她们在里间坐着,其余大臣皆在外间,里外相隔十八道屏风,仅在中央留有一条过道,是为方便大臣们窥见天颜。
除此以外,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虞晚没想到寒梅宴是这般情形,这是新朝建立以来,第一回 有大臣和妃嫔同时参与的宫宴,她抿了抿唇,扬起下颔瞧了一眼,想看清外间的景象,奈何这等场面下座次早有巧妙安排。无论她从何处向外望去,皆是看不见人影的。
陆贵人也有些失落,但想起之后陆相定会举杯敬酒,她便能听见家父的声音,便在心里悄声安慰自己。
时辰一到,太监洪亮的通报声传来:“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舒贵妃驾到!”
宫里三位主子一来,在场朝臣、妃嫔皆起身行礼。
虞晚低垂眼帘,恭谨规矩地福身行礼,只觉眼前几道衣着华贵的人影闪过,而后便响起了魏昀冰冷的声音:“平身。”
众人起身坐回席间,没多久便听见魏昀吩咐开席。后宫妃嫔率先敬酒,而后便轮到了世家大臣和夫人。
虞晚波澜不惊地向魏昀举杯敬酒,见他微微颔首不作多言,便坐了下来,在心里默默数着。
镇国公、辅国公、程国公……接下来,便该是她父亲卫国公了。
可不料,下一瞬殿内响起的,却是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臣晋国公,祝陛下龙体康泰、社稷平安!”
虞晚不由拧眉,脱口而出道:“怎么是晋国公?”
按理,程国公接下来便是卫国公,晋国公该在卫国公之后才对。如今却独独跳过了她父亲。
陆贵人恰好坐在虞晚身旁,听见了她的悄言悄语,一时也是微愣。今日何等盛大的场面,连陆相都来了,卫国公怎会不来?
“晚儿妹妹,卫国公他兴许是迟了,过会儿便会到的。”陆贵人轻声安慰虞晚道。
虞晚回以一笑,看上去似乎不甚在意,可她转过头时,那笑意便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一直到所有大臣夫人都向魏昀敬完酒,虞晚都没听见卫国公的名字,她禁不住蹙紧了眉,想着父亲莫不是病了。
魏昀坐在上首,漆黑的眸子瞥见虞晚心神不宁的模样,原本不欲理会,后来见她一直如此,魏昀便朝李福示意他过来,问道:“卫国公呢?”
李福眨巴着一双小小的眼睛,额前开始沁出冷汗:“这……奴才也不知,卫国公府并未派人前来告假。”
魏昀冷眸一眯:“简直放肆!”
他这话一落,被座下的如嫔收入耳中,她不禁轻勾了勾唇,想起先前和舒贵妃商定的计谋,她有些得意忘形,竟开始当着魏昀的面儿嘲讽虞晚道:“虞贵人,怎么没听见令父朝陛下敬酒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