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不肯起来,依旧跪在那儿。
李福犯了难,他心想陛下毕竟还是在乎虞贵人的,若是她跪坏了身子,到时候挨骂的还得是自己。于是乎他摸了摸鼻子,唯有认命道:“贵人稍候,容奴才再进去一趟。”
虞晚感激不尽,苍白的脸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多谢李总管。”
李福连忙一溜小跑进了养心殿,发现魏昀沉着一张脸坐在书案后,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纹丝不动,看来是动了真怒。李福强行憋住心内笑意,垮着一张脸,上前朝陛下禀报道:“陛下,这虞贵人跪在外头不肯离去……您看该如何是好?”
魏昀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让她跪!”
李福心想还是得帮一把虞晚,于是低着脑袋轻声嘀咕道:“这大寒天的,若是跪的时辰久了,难免伤身子啊。”
话音方落,魏昀便轻抬眼帘,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起身怒道:“真是不省心的小东西!”
李福在他走过时连忙压低帽檐,遮住自己憋笑不已的唇角。
魏昀走到殿门处,期间还顺手拿了一件厚实保暖的大氅,他冷着脸,冒着大雪便冲了出去。
李福见此连忙跟上去,为陛下撑起一把油纸伞挡雪,小跑着跟在后面叫道:“陛下慢些!”
虞晚正抱着双臂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突然眼前一暗,一双墨靴出现在眼前,其上是深紫色团龙纹衣摆,和她先前在窗棂后瞧见的一模一样。
她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什么,抬起僵硬的下颔看去,发现此人正是新帝。
那张冷硬的面容俊美无俦,眼底却隐隐充斥着怒意。
魏昀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晚怕冷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展开那件大氅,将人给裹了起来,随即一把拦腰抱回了养心殿。李福在后面愣了愣,只觉自己和云袖二人就是个多余的。
虞晚猝不及防之下,小手紧紧抓住了他胸膛前的衣料。
她抿了抿唇,想开口解释方才与安王之事,又觉得无从说起,陛下那么聪明的人,肯定都瞧见了。
可是若她不解释,身为后宫妃嫔,与外男如此亲密……万一被陛下定了个罪,拖出去凌迟处死该如何是好?
虞晚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她被魏昀抱到了养心殿内,不料他脚步未停,一路将她放到了书案后的那张龙椅上,男人伸出修长的双臂,将她圈禁在狭小的一方空间里,热气喷洒在虞晚的脖颈上。
“都下去。”魏昀沉声命令道。
宫人们低着头不敢多看,纷纷鱼贯而出,李福走在最后关上了殿门。
虞晚预感不妙,她料想新帝是要发作刚才的事情,一时推了推他硬邦邦的胸膛,结果没推动,她只好偏过小脸,结巴道:“陛、陛下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魏昀抬起手掌,往虞晚的那双美眸伸去。
虞晚吓得都闭紧了眼,心想他莫不是要挖了她的眼珠子,可她突然想起了兰芷,一时连忙又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了:“陛下,嫔妾有一事相求……求您,救救嫔妾的丫鬟……”
话音方落,她头顶的发间突然落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新帝居然在摸她的头。
虞晚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魏昀冷着一张脸,用手在擦拭她发间的细雪。虽说养心殿内烧着地龙,他没费什么劲就给她擦干净,却拧着眉头,犹不满意,仿佛他的东西被人碰了一样。
事实上那是安王方才碰过的地方。
“有事就知道找朕?嗯?”男人沉着语调开口,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虞晚,仿佛下一瞬就要把她给吃了。
虞晚见他语气不善,愈发小心应对着:“这,平日里嫔妾也来过许多回的,只是陛下您不肯见嫔妾……那个,嫔妾的丫鬟她……啊!”
魏昀突然低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随后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抬头后竟在她颈窝处留下一个深红的印记。
虞晚抬手捂着颈窝,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昀,她还没看见那儿的红印,只知道新帝一定是生气了。而且他方才弄得她脖颈处刺痛不已,虞晚还从未在新帝这儿受过这等委屈,一时她美眸蓄满了水意,泪眼汪汪地叫了声:“疼……”
嗓音娇娇软软的,直叫人酥到了心坎儿。
魏昀墨眸一暗,低头瞥了眼那个小印记,眼底占有欲愈发浓烈。
若今日没有安王那等举动,他兴许还意识不到,可现在脑海中却无比强烈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既然入了宫,便是他的女人,谁都不准碰。
虞晚等了半响,都未见到新帝的反应,只发觉他眼底愈发幽暗,顿时委屈巴巴地想要从龙椅上下来,却不防被魏昀一把揽住了腰身,动弹不得。
魏昀静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开:“谁准许你和安王在一处的?”
说话间,他愈发逼近虞晚,双眸如同一汪漆黑的深潭,幽暗得望不见边际。
她跟谁在一处不好,偏偏是安王,他的死敌。
虞晚全然未意识到这一点,她也觉得委屈,谁料到安王会那般对她,还被新帝给瞧见了,只能弱弱开口:“嫔妾不是有意的,后来也躲开了……”
说罢,她见魏昀面色稍霁,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嗓音软软道:“陛下别生嫔妾的气了,好不好?”
魏昀低头瞧了眼她纤细的手臂,由于方才一番挣扎,此刻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在殿内分外耀眼。
虞晚见此,又轻轻晃了晃他,美眸朝他轻轻眨了眨,皆是撒娇的意味。
魏昀终于冷哼一声,此事才算是作罢:“以后躲着点安王。”
“嫔妾下次再也不敢了。”虞晚忙不迭点头,满脸诚恳,她就差举手发誓了。
魏昀听着她左一个嫔妾,右一个嫔妾的,不禁拧了拧眉,但他没提这茬,想起她先前三句离不开一个丫鬟,便问道:“你的丫鬟怎了?”
虞晚抿抿唇,心知这对于整日忙于公务的新帝来说,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都称不上事儿,但她还是开口道:“嫔妾有一名贴身丫鬟,曾为了嫔妾的安危摔断了腿,如今留在卫国公府,前不久却被人毒打了一顿,嫔妾想把她单独安置在京城的院子里,哪知派去的人,被父亲给赶了出来……”
魏昀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卫国公为何要针对一个丫鬟?”
何况还是个摔断了腿的丫鬟,在魏昀看来,根本毫无用处。
虞晚摇了摇头:“嫔妾也不知。”
她没和新帝说父亲奇怪的举动,毕竟这些都是家事,若非兰芷危在旦夕,虞晚也不会把这事捅到他面前。
魏昀审视着虞晚,他知道她有所隐瞒,当初进宫目的便不纯,是以不会和他全然交代清楚。
可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又止不住地心软。据寿康宫的探子来报,虞晚先前还去求了太后,只不过太后没见她,她在寿康宫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若是连他都不肯帮她,她接下来怕是要哭了。
于是乎,魏昀只好认命道:“知道了,朕会派人去卫国公府。”
左右不过一个丫鬟,帮就帮了。
虞晚顿时喜笑颜开,她没料到一向冷情的新帝今日竟然如此好说话,便扬起下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柔软的唇瓣贴上他刚毅的侧脸。
魏昀瞳孔一缩。
虞晚唇边笑意扩大,她一时不免有些得意,刚要退开些许,冷不防被魏昀一把扣住了后脑勺,旋即男人温热的唇覆上她的,用力吻了下去。
第28章 【028】 被按在龙椅上亲
那一瞬仿佛黑夜中炸开了绚烂的烟火。
虞晚愣住, 没想过新帝竟会回应。男人的吻和她的蜻蜓点水有些不一样,有种攻城略地的霸道。
她整个人都懵懵的,一时竟忘记了抵抗。
待魏昀离开她之后, 发现虞晚颊边有两抹醉人的红,他眼底一暗,今日到底还是失控了。
他并没准备碰她, 于是便松开禁锢她的双手。
虞晚连忙从龙椅上下来,眉眼间俱是少女羞意, 她没敢看魏昀, 留下一句“嫔妾还有事儿”便跑开了, 托辞用得极其明显。
魏昀停驻在原地,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女子独有的幽香。
虞晚从养心殿里出来, 却不料迎头遇上了舒贵妃,此时她双颊依旧红扑扑的, 虞晚愣了一瞬,连忙撤下脸上含羞带怯的模样, 朝舒贵妃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舒贵妃原本来呈上寒梅宴的花名册, 里面记载了不久后将要赴宴的朝臣命妇名单, 此时她也是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嵌入肉里, 脸上却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虞晚起身,与舒贵妃保持一段距离, 她低垂着眼帘轻声开口:“贵妃娘娘若是无事,嫔妾便先告退了。”
“去吧。”舒贵妃一眼都不想看到虞晚,径直走过她身旁,准备进去养心殿。
不料等舒贵妃走到门口时, 却被李福给挡了下来。
李福客气拱手道:“贵妃娘娘,陛下现在不见任何人,请回。”
舒贵妃瞪大双眼,怎么也未料到她竟然没法进去,不禁扬声问:“那虞贵人方才不是从里面出来了?”
“这……虞贵人是虞贵人,您是您。”李福只能如此解释道,希望舒贵妃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
陛下想见什么人,岂是旁人能左右的。
舒贵妃听罢,用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着李福:“李总管莫不是忘了,虞贵人的位份可在本宫之下。”
“是是是,这是自然。”李福面上打着马虎眼,暗自在心里嘀咕。舒贵妃这位份,还不是陛下看在舒将军的面子上给的。
舒贵妃看了眼直挺挺杵在这儿的李福,心知今日是见不到陛下了,她气得咬牙切齿,重重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一个时辰后,翊宁宫。
宜嫔、如嫔二人恰好在门口遇上,于是得了通传便一同进来,朝舒贵妃躬身行礼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舒贵妃坐在上首,眉目冷淡地扫了一眼二人:“起来吧,可知本宫为何叫你二人过来?”
宜嫔在来之前便听说了事情经过,她特意让舒贵妃把如嫔一同请来,此刻端着满脸笑意道:“嫔妾愚钝,还望娘娘明示。”
话落,舒贵妃重重一记拍在桌案上,挑高了眉梢怒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如嫔被这声巨响弄得还以为是天大的事儿,今日常嫔又不在,她一下子慌了神,忙不迭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让贵妃娘娘如此动怒?”
舒贵妃冷笑:“还不是为了那虞贵人!”
说罢,她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将养心殿前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大意无非是虞贵人狐媚,青.天.白.日之下勾引陛下云云。
如嫔听后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后来成事了没?”
“约莫是没成。”舒贵妃眯着双眼,话中皆是鄙夷:“陛下向来自持,又怎会被那个狐狸精勾走心神。”
宜嫔捏着下巴端详片刻,在旁边轻声道:“这虞贵人未免过于大胆了些。”
“岂止大胆二字!难怪贵妃娘娘如此气闷,咱们这些后宫女子,谁不想得一份宠爱?虞贵人她一个新进宫的,便如此急躁冒进,可有把咱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如嫔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浑然不知自己中了宜嫔和舒贵妃二人的圈套。
宜嫔眼底笑意渐深,她点了点头,满脸赞同地附和道:“妹妹所言有理,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打压,否则不久后,虞贵人便要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这话一落,如嫔顿时有些困惑,她看着宜嫔道:“那咱们该如何打压?”
宜嫔见鱼已上钩,不禁轻笑:“听说许太医常给妹妹请平安脉,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许太医的人品和医术,我自是最放心不过。”如嫔正细细想着宜嫔这话是何意,冷不防脑中灵光一现,立即欣喜道,“听说许太医近日和虞贵人走得挺近,不如让他二人在宫中行那等苟且之事,陛下知晓后定不会轻饶!”
舒贵妃等的就是如嫔这句话,虞晚毕竟是太后的人,她不方便动手,此刻笑了笑道:“如嫔这计策不错,过几日便是寒梅宴,本宫来安排上一出好戏,你到时只需配合便是。”
第29章 【029】 被戳中痛处的男人冷哼一声……
如嫔听说是舒贵妃主谋此事, 还以为她只需吃瓜看戏,顺便卖舒贵妃一个面子,便欣然笑道:“嫔妾愿意为贵妃娘娘效犬马之力。”
说罢, 如嫔低眸品茗,嘴角止不住暗暗翘起。
宜嫔和舒贵妃趁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目光略带嘲讽,那是对极其愚蠢之人的怜悯。
朝阳破晓, 天边先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金辉立时倾泻而出, 照亮了整个紫禁城。
虞晚还未动身请安, 便听说李福来了悠雨轩。她有些诧异, 穿戴齐整后走到正堂,一见到李福身侧的少女, 蓦地红了眼眶。
兰芷面容苍白地坐在轮椅上,用力眨了眨眼, 挤出一个笑来,仿佛她这些日子都过得很好。
可虞晚一眼看到兰芷脖子上缠的绷带, 眼眶就止不住的泛酸。如今就算是厚实的冬衣穿在兰芷身上, 依旧显得空荡无比,可见兰芷在卫国公府遭受了怎样的虐待。
没想到她之前去求了新帝, 他竟把兰芷安排进了宫里,照理残疾的宫女是没法儿在宫里伺候主子的。
虞晚心头涌起难言的波纹, 她顿了顿,立时疾步上前,握住兰芷消瘦的双手:“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话还没说完, 虞晚面庞上便落下清泪,她连忙抬起衣袖拭去泪珠,毕竟李福还在一旁瞧着。
云袖见着多日不见的兰芷,一时也默默垂泪。两人同住一屋的日子仿佛就在不久前,如今一站一坐,境遇天差地别。
兰芷轻轻摇头:“姑娘……不,小主无需自责,奴婢能出府,都是多亏了这位李总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