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扑到父亲怀中,忍不住红了眼圈:“一切都好,父亲呢?身子如何,可是大好了?”
卫国公听后微点了点头,他既被太后派来的人医治,便知晓了虞晚为自己入宫一事,此刻一时无言,似乎是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说。
虞晚察觉到父亲的不对劲,她抬起头后退了一步,疑惑地朝父亲问道:“父亲?”
往日的父亲,从不会如此沉默。
卫国公忍了又忍,终究是甩了脸色,他越过虞晚和众多下人,径自回了自己屋内,后来整整一日都没出来过。
此时虞晚怔在原处,她猜测父亲是知晓了自己入宫之事,却没料到父亲会这般对她。
“姑娘,不如去跟过去瞧瞧国公爷。”云袖小声提醒道。
虞晚听后点了点头,随即一路跟去了父亲的院子,可她方才走到院门口,便止住了脚步。
只听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日头下分外骇人。
第10章 【010】 夺得陛下的宠爱,才是你此……
虞晚在父亲的院子前静默许久,最终还是没进去。
她尚不清楚父亲为何对她态度突变。
回雪筱阁的路上,虞晚左思右想,终于察觉到一丝端倪。
父亲兴许不想让她进宫,可如今事成定局,哪怕虞晚不想,太后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太后手握朝堂一半权势,消息自然灵通,她得知圣旨已下,又光明正大地亲自指派了两名教引嬷嬷去卫国公府。
新帝行事无常,只给了虞晚三日时间准备。
幸好太后有先见之明,料到新帝这是故意坑虞晚,是以提前数日便让之前的两位嬷嬷教虞晚宫中规矩,如今恰好来得及。
翌日,虞晚特意赶早儿起了,她又出现在父亲的院门前,此时跟宫中嬷嬷学规矩的时辰还未到。
“二姑娘,国公爷身子抱恙,怕是不方便见您。”门口的小厮进去通传后,出来时满脸歉意道。
虞晚顿了顿,想起先前丫鬟们的禀报,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父亲昨晚还见了卫国公府的管家和下人们,怎今日一大早便生了病?”
小厮听后满脸尴尬,只能道:“这是国公爷的意思,小的们也没法儿违背,还望姑娘见谅。”
虞晚静默了一会儿,最终在门口淡淡道:“既是父亲不便见我,那我便先回了。”
云袖担忧地望了眼姑娘。
到了晚间,虞晚发觉今日的糕点不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她却没全部用完,而是对着丫鬟道:“吩咐厨房,给父亲那儿也送些去。”
丫鬟应了,连忙小跑着去了姑娘专用的厨房。
卫国公看着面前出现的几碟糕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突然,他猛地起身,将糕点都掀翻在地。
终于到了虞晚进宫这一日。卫国公除了回来那趟,依旧一次都未与虞晚见过面。
云袖替自家姑娘梳妆打扮,见虞晚的面色有些许苍白,她一边为姑娘上妆,一边小心伺候道:“姑娘别太忧心了,国公爷兴许是舍不得您入宫,思虑过重,这才一直不出面。”
虞晚凝眉,却是不说话。
她比云袖还了解父亲,又怎会察觉不到卫国公对她的变化。早知父亲对她入宫之事如此排斥,虞晚当初也不会一口答应太后了。
可如今早已没了回头路,她也只能进宫,做一个劳什子的答应。
宫中派来的轿子辰时就到了,据说只有小小的一顶,简洁素雅得很,就那般候在卫国公府门口。
虞晚梳妆打扮完毕,又去看了一趟兰芷,吩咐她在卫国公府好好养伤。
随即虞晚由云袖扶着,一路走到卫国公府门口,身边也没带什么排场。她今日穿着条百蝶穿花的雪缎马面裙,端庄大气又不失妩媚,指尖刚刚碰触到那马车的帘子,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晚儿。”
虞晚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时惊讶,随即满脸欣喜地回头,望着门口那道身材高大的人影:“父亲。”
近处一瞧,虞晚果然发现,卫国公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父亲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入宫。
卫国公沉着一张脸,瞧了眼接虞晚入宫的太监,他丝毫未顾及虞晚的面子,张口便是斥责:“当初你要入宫,为何不与为父商量?”
虞晚愣了瞬,心中的喜悦荡然无存,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卫国公上前一步,继续沉声道:“为父在狱中身患鼠疫,你倒好,一心只求荣华富贵,这深宫就那般令你心驰神往?让你连父亲都不要了,一心投奔别人……?”
虞晚听后,身形晃了晃,幸好有云袖在旁边扶着,倒是不太明显。
她红唇微启,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父亲看不出她的心思么?她费尽心思进宫,就是为了他口中的荣华富贵?
旁边太监见此一幕,也有些惊愕。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等情况,临入宫了,父亲把女儿当众训了一顿。
虞晚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道:“父亲,晚儿为何进宫,您问太后便明白了。时辰不早了,晚儿先行一步。”
卫国公却不肯罢休,他近乎粗暴地将虞晚扯了过去,差点没把虞晚今日的衣裳扯坏。
云袖惊了一惊,上前想要护住自家姑娘,没成想一脚踩在了卫国公的靴上。
卫国公大怒,想也未想,还以为是虞晚怒而踩了他,竟是给了虞晚重重的一巴掌:“不孝女!”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虞晚捂着半边脸颊,面庞微微偏到一边,只觉脸上火辣辣一片。
云袖捂着嘴不敢置信。
那宫里的公公见此也知事情不妙,忙上前拉开了卫国公,朝他拱手作揖道:“国公爷切莫动气,大喜的日子,何必呢这是?”
虞晚被云袖扶着,避到一边。
云袖心疼地望着自家姑娘红肿的脸颊,尤其是那一双微微失神的美眸,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云袖只觉得一阵锥心得疼。
虞晚望着卫国公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觉得父亲变得无比陌生,她顿了顿,终是朝着云袖道:“咱们走吧。”
说完便掀开帘子,坐上了马车。
卫国公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并未阻拦,只阴沉着面色被宫里公公好言相劝,冷眼瞧着虞晚坐上马车。他深吸了几口气,最终丢下一句话:“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随即便径直回了卫国公府。
虞晚在马车上默默地听,临进宫前还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她一时无措,甚至不知该作何感想。伸出玉指掀开那帘子,瞧了眼卫国公的背影,虞晚有些迟缓地发觉,她如今怕是被父亲憎恨上了。
进宫的马车内,云袖取了些脂粉出来,为虞晚仔细掩盖脸上的巴掌印。她看着心疼,又见自家姑娘轻轻地抽气,便知卫国公是打得狠了,唯有轻声道:“姑娘您忍着些,国公爷这下手也忒重了。”
虞晚只是沉默不语,任由云袖给她上妆遮掩。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上了妆更痛,然而最痛的还是她的心。
可她现在不能哭,一会儿还得进宫去见太后,也不知届时太后会吩咐她些什么。
马车一路行驶到东华门,却是与另一辆马车迎面遇上,那里头坐着的是三品礼部侍郎的女儿,闺名为徐燕儿。她察觉到马车停了,登时问外面的车夫道:“怎么回事?”
车夫瞧了瞧面前那辆马车的样式,答道:“回徐常在,前面应是虞答应的马车。”
“虞答应?”徐燕儿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她想起之前的传闻,听说这次有三人进宫,那卫国公的嫡女只得了个答应的位份,徐燕儿这才明白,虞答应便是卫国公的嫡女,一时她轻哼一声道,“既是答应,理该让我,咱们走。”
车夫应了声是,随即马车便先行一步。
云袖在马车里看了眼,眼见前头那辆马车先行一步,便问外面的公公道:“前面是谁的马车?”
“应当是徐常在的。”外头有人答道。
云袖听后不禁皱了皱眉:“徐常在?”
先前她向宫中嬷嬷打听过,也知晓此次进宫的女子有三人,徐常在父亲是礼部侍郎,比国公爷不知差了多少,今日在宫门口遇上,竟如此猖狂!
不就是仗着位份比姑娘高了些么!
云袖替虞晚打抱不平,只是她觑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虞晚托腮望着窗外,神情浅淡,其实她对这些事并不在意,当初进宫便是为了父亲的安危,而不是抱着争宠的心思,因此她这时候可谓心无波澜,平静淡定得很。
不过多时,马车先到了寿康宫。
太后依旧坐在主位上,她眼含笑意地望着虞晚,见这姑娘今日打扮得格外精致漂亮,太后十分满意,点头笑道:“好孩子,哀家盼来盼去,总算是把你给盼进宫了。”
虞晚施施然走进寿康宫,朝太后跪下行礼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听她改了自称,心里愈发满意:“起来吧,今日叫你到哀家这儿来,是有些事儿要向你吩咐。”
虞晚起身坐到一边,她早有预料,自己进宫不止是混日子这般简单:“太后娘娘但说无妨。”
“陛下是个冷情之人,至今未临幸过任何女子。”太后开门见山道,直白的话语让虞晚不禁微微一愣,“养心殿被他弄得宛如铜墙铁壁,哀家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如今你既入了宫,便好好收拢陛下的心思,先是要让他信任你,宠爱你,明白哀家的意思么?”
虞晚颔首,面貌乖巧柔顺道:“是,嫔妾明白了。”
太后轻抿了口茶,继续道:“这次进宫的有三人,除了你,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徐常在,还有一个是右相的女儿陆贵人。论出身,徐常在并非在你之上,哀家猜测,这是陛下故意膈应你,切记别往心里去。夺得陛下的宠爱,才是你此时该做的。”
第11章 【011】已修改 新帝才是开在后宫的……
太后仔细吩咐着,虞晚听后一一应了,从头到尾没显露出半点不耐。
她实际上有些昏昏欲睡,虞晚本以为今日就是这些,哪知太后说到最后,突然瞥来一眼,目光凉薄。
太后话锋一转道:“如今卫国公已出狱,哀家心里清楚,你已然达到目的。是以未免你中途退怯,哀家必须让你服下一粒药。”
话落,左右的嬷嬷端着一个宝盒上前,宝盒的盖子下赫然躺着一粒乌黑的药丸。
虞晚听到这儿,整个人立马清醒过来,如同寒冬腊月置身冰窖,浑身泛起阵阵凉意。
她挺直了腰杆,看了眼那药丸,试探着开口道:“敢问太后娘娘,这药可有毒性?”
太后端坐宝座,不甚在意地笑道:“放心,哀家自不会毒害亲外甥女,这药服下后,你每月来寿康宫服下另一种药,身子便不打紧了。待你许诺哀家的事成了,哀家便给你解药。”
虞晚听后,只觉毛骨悚然。
她一点儿也不想服那粒药,可那位嬷嬷已然走到面前,板着一张脸,朝虞晚面无表情道:“请虞答应服药。”
“……”虞晚静了一瞬,知道终究是逃不过的,与其被她们强迫着吞下,不如还是自己动手。
她伸出白皙纤长的玉指,捏起那粒乌黑的药丸,闭了闭眼,一口服下。
那药味道有些苦咸,刚咽下时虞晚觉得有些不适,却又很快消散,她一时也分辨不清是否自己疑心在作祟,只勉强勾起唇角道:“多谢太后娘娘赐药,那嫔妾下个月再过来,太后娘娘贵人事忙,可千万别忘了。”
太后见虞晚已经服药,笑着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哀家自是记得的。”
虞晚自然也只好装出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心里却在想,这寿康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怕再待在寿康宫,连小命都要丢了,忙笑道:“嫔妾还没去看看住处,若无别的事儿,这便先告退了。”
太后颔首,准了。
虞晚由云袖扶着,很快出了寿康宫,去往她在这紫禁城的住处,悠雨轩。
二人没走多少脚程,很快便看到了悠雨轩的牌匾。这倒是个清新雅致的地方,虽说地处不在紫禁城正中央,可位置也不算偏僻,瞧着相对而言算好的,出乎虞晚的意料。
而且据太后所言,这儿目前只住着她一位主子。
院子里忙活的宫女太监们见虞晚主仆二人到来,纷纷跪下道:“奴才参见小主。”
虞晚目光在他们其中扫了一圈,随后淡声应了:“都起来吧。”
为首的掌事宫女名叫荷玉,掌事太监名叫小六子,这些都是太后派来的人。虞晚去过一趟寿康宫,心里大致有底。
此刻荷玉殷勤地凑了上来:“小主可要进去瞧瞧,这悠雨轩是太后娘娘指名道姓要给您的,奴才们先前忙活了良久,方才安置好您的行装,您瞧瞧可有何处不满意的?”
虞晚轻轻颔首:“好。”
荷玉心里一喜,随后她走到云袖身前,故意挤开了云袖,非要自己扶着虞晚,进了悠雨轩的正堂。
云袖皱了皱眉,只好跟在二人身后进去。
这荷玉是太后的人,轻易不好得罪,爱出风头便让她出去吧。
虞晚大致看了一圈悠雨轩的陈设,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抱什么期望,便随口夸赞了几句:“这儿布置得不错,改日我定亲自谢过太后娘娘。”
荷玉连忙笑道:“这些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她自然知道虞晚的靠山是太后娘娘,因此才削尖了脑袋往这里凑,此刻听虞晚这么说,荷玉一时更高兴了。
跟个聪明有靠山的主子,比什么都强。
午后,虞晚在宫中行了册封礼,答应的仪制极为简单,她坦然接受,心中并无不快,随后便得去向当朝陛下、舒贵妃谢恩。
新帝尚未立后,是以舒贵妃代理皇后之职,据说此人是在战乱时期嫁给了新帝,又是他的恩人之女,是以舒贵妃如今在后宫地位超然,无人敢与之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