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地瞪他一眼,乐枝用指腹揉了揉眼角,坐下继续提笔书写。
霍渡最喜欢看乐枝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越是这样,他越想逗她。抬手将她正在写的那张纸抽出,再度揉成团。
“殿下玩够了吗?”乐枝将笔重重放下,咬牙切齿道。
“写点别的。”
乐枝无言以对,只好伸手握住霍渡的手,耐心地开口,语气还带了些哄的意味,“殿下别闹啦,今夜我一定得将这封信写出来。明日好不好?明日我再给殿下写,写什么都行!”
“不好。”霍渡语气幽幽。
乐枝垂下脑袋,不满地抿唇——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不就是想布局杀个人。”霍渡语调随意,带了十分的不屑,“写这么多遍,至于么?”
乐枝猛地抬头——
当!然!至!于!
她想杀的是神翼军副统领,不是随便杀只鸡或鸭。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都可能导致失败。
“就这么想杀杨恒?”
乐枝喟然,低喃:“殿下说过,霍诩的事随我折腾的。”
这事她本就不打算隐瞒霍渡。一来是霍渡说过随她折腾,二来她也看得出,霍渡根本懒得管这些事,她就没觉得霍渡对什么事是上心的。
可今夜,他偏要捣乱!
“乐枝。”霍渡弯唇,“过来抱我。”
一瞬间,乐枝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什、什么?”
“过来抱我啊。”
虽然不知道霍渡又要玩什么,但乐枝还是依言不情不愿地坐到他腿上,很敷衍地轻轻抱了他一下,随即准备起身。
霍渡轻嗤,将人往怀里一拉,牢牢圈住她的纤腰。然后靠近红木桌,展开一张新的信纸,握住乐枝的手拿起细毫......
笔尖轻沾墨汁,在纸上落下一个个熟悉的字。
不多时,一封信写完。
乐枝樱唇微张。
这字迹与霍诩的一模一样,就连方才她写的不太像的几个字,如今皆是毫无所差!
喜悦涌上心头,乐枝侧身面朝霍渡,眸中的欣喜快要溢出来——
这疯子还挺仗义的嘛,原来是要帮她啊!
双手环住他的颈,乐枝乖顺地将脸颊贴向霍渡的脖颈轻蹭,然后真诚开口:“谢谢......”
霍渡轻哼。
方才还不情不愿,现在投怀送抱倒是做的行云流水。
呵,虚伪的女人。
“你赚了。”
“嗯?”乐枝抬头,眨眨眼,有些不解。
霍渡没接话,只是抬手覆在乐枝的后脑处,轻轻一按,让她继续贴着他,“抱紧点。”
将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一只手轻抚她的鸦发。霍渡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自己忙活一晚,就换来一个拥抱和一句轻描淡写的谢谢。
可真是......亏本生意啊。
第29章 . 坚定 “我很愿意的。”
寝屋内的烛火明亮,本是为了书写时不至伤眼。可此时,乐枝的侧脸紧贴霍渡的脖颈,双眼的余光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见地面上两人相拥的身影......
烛心轻晃,地上的人影也随之摇摆,而不变的是两人的姿势——紧贴而密不可分。
乐枝脸上泛起的浅浅笑意微凝,双眸略怔,似有一瞬的失神。
圈在腰上的手掌松开,霍渡搭着乐枝的肩,与她拉开一些距离,“现在可以写点别的了?”
四目相对,乐枝认真地凝视那双桃花眼,试图从他的眼底找到一些不同的情绪——
没有,依旧只透着淡漠和疏离,与往日无异。
乐枝轻舒一口气,绽开笑颜。
还好,方才的多思大概只是她的错觉。有时候,乐枝内心很矛盾——
一方面,她希望霍渡能喜欢她,这样她做事便可以不再过于束手束脚;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霍渡太喜欢她,这比他不喜欢她更令她忧心。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可乐枝早已察觉到霍渡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而且,他仿佛能看透人心,心思缜密却不动声色。
乐枝岂会不知,招惹这样的人,一不小心就容易玩火自焚。
平心而论,霍渡对她真的不错。以至于她作为亡国公主,在大齐仍能活得体体面面。甚至,他还允许她复仇。
乐枝想,她与霍渡之间,可以是互相利用的盟友,可以是有共同目标的战友。除此之外,不能再有其他感情。
哪怕霍渡并未参与齐国覆灭黎国的战争。可在齐军踏入黎国都城的那日起,大黎乐氏与大齐霍氏之间,永远隔着一堵无法磨灭的高墙。
然而,一码归一码。在公平方面,乐枝惊觉自己和霍渡有着神奇的相似。因此她有想过,助霍渡坐稳帝位,就当做是她的回报。
前提是霍渡不变卦,不阻止她复仇,包括杀了他的父亲......霍长云。
很难吧?
血浓于水,她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所以有时候,乐枝反倒希望,霍渡能简单粗.暴些,在她身上拿取他所要的。譬如她的身体,譬如利用她和霍诩的关系帮助他谋取利益......
若如此,在将来反目成仇之时,她也能少些愧意。
霍渡一直望着乐枝出神的模样,并未开口催促她。
——他心里清楚,她的心思沉得很。也对,被背叛过的人,若还是纯稚如初,那才叫傻呢。
烛火燃至烛心,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眼眸微动,乐枝的思被扯回,她垂眸无声喟叹。
自己真是多虑了,或许人家根本只是纯粹地把她当成一个玩意儿呢!何必庸人自扰。
再次望见地上的人影,乐枝抬首,神色恢复如常,点头称好。她依旧坐在霍渡腿上,缓缓靠近书桌,提笔落字......
不多时,她将纸拿起,递给霍渡。
霍渡伸手悠然接过,随意看向纸上的内容,是五个字——
渡影满枝头。
他轻笑,没有刻意模仿霍诩的字迹,这几个字大概是用她一贯的写法。
落笔利落果断,不似寻常姑娘家的字,绵软优柔。
“这是?”
乐枝眨眨眼,笑得狡黠,“给殿下的谢礼。”
闻言,霍渡瞥她一眼,冷白的脸上浮现嫌弃的表情。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就这几个破字,好意思当谢礼?
“礼轻情意重呀。”
霍渡轻嗤,他凑近她耳边,语带笑意,“孤少时不曾好好念书,不如就由太子妃来给孤讲讲,渡影满枝头,这个满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他故意将搭在乐枝腰间的手收紧,让她离他更近些。薄唇似是轻触她的耳尖,他继续问:“满枝头......该如何满?”
微凉的薄荷气息掠过耳畔,乐枝的脸颊开始泛红——
又开始了!
故意胡乱解读。
乐枝知道他的意思,可她不想每次都如他的意。她将双手抵在霍渡肩头,支起身子,牵起他的手掌贴在心口,娇声说:“满的意思是,殿下如今占满枝枝的心头呀!”
霍渡笑着听她在那鬼扯,褪去方才走神时的沉重忧思,她总能很快恢复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他知道,从始至终,她每次刻意接近和试探,皆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不多言,霍渡只将掌心抽回,凝视那双狐狸眼,漆眸沉沉。
许是霍渡的目光过于难猜,乐枝一紧张,肩上的伤口又有些刺痛,她不禁蹙眉。
“伤口疼?”
乐枝嗯了声,“有一点......”
“坐到塌上去。”霍渡无奈,去拿寝屋备用的药箱。待他将轮椅推至塌前,乐枝已经脱了靴袜盘坐在塌上,很自觉地解开了衣衫上头的三颗扣子,将右肩处的衣料向下扯了扯......
见状,霍渡的喉结轻轻滚动。
“乐枝,害臊二字,你可会写?”
乐枝撇撇嘴,心道:我之前送上门你不也不要吗?连催.情.药都没用,如今我穿或不穿有差吗?
当然,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霍渡睥她一眼,开始解开她伤口上的棉布,重新上药包扎。
结束后,霍渡在一旁收拾药箱。乐枝忽然想到早晨醒来时肩上重新包扎好的伤处,她本以为霍渡昨夜未回屋,大概是景心帮她包扎的。可此时才发觉,包扎手法如出一辙,自她受伤以来,一直是霍渡亲力亲为在照料她。
“昨晚也是殿下给我换的药?”乐枝试探地问。
“不是我。”霍渡连眼皮都没抬,阴阳怪气:“是鬼啊?”
乐枝噗嗤笑出声,语气轻快地胡扯起来,“原来如此,殿下竟这般在意我。自打我受伤以来,殿下一定担心坏了吧?我看殿下的脸色都憔悴了不少呢。”
霍渡无言,按住她的肩让她躺下来,扯过被子裹住她,“太子妃的臆想症真是愈发严重了。”
语毕,便拎起一旁的白玉拐杖准备提上药箱起身,谁知一只纤手扯住他的衣袖,他转眸望向她。
“殿下,等我肩上的伤好了,我们就......”乐枝眸色坚定,眉眼含笑,“我们就圆房吧。”
怕他觉得自己不情愿,她补充道:“我很愿意的。”
她能看出来,霍渡对她有意,至于有多少,她不清楚。可她不愿看到事态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期。虽说霍渡不至于对她一往情深,但万一呢?万一这疯子真的对她上了心,那事情可就太严重......
都说大齐男子喜新厌旧,对待女子,得到之后便会很快厌弃。那等他们圆房后,大概不用多久,应该就能成为纯粹的盟友关系,保持互相利用的安全距离。
待她说完,霍诩目光灼灼却没应声。半晌后,他才开口问:“乐枝,你多大了?”
乐枝不解,她的年纪霍渡明明知道,可她还是乖乖回答:“十六了。”
“十六......”霍渡呵笑,带着不赞同的神情摇摇头,然后转身自顾自地去将药箱摆好。
乐枝的脸颊先是一阵红,紧接着又开始泛白,眼眶微红。她将身子转向床榻里侧,咬唇——
太丢人了,好像又被拒绝了。
行吧,霍渡大概只是觉得她这个人挺有意思,对她的身子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不多时,霍渡也躺到床塌上。方才的尴尬还未缓解,乐枝决定背对着他,就这样睡一晚。
可是身上的锦被忽然被掀开,她的手腕被握住,轻轻一扯,霍渡从背后抱住她。然后她听见他开口,嗓音中还带着几分低哑——
“真的想好了?”
第30章 . 喜悦 “想笑就笑呗。”
薄荷的清凉气息铺天盖地覆下来,脊背贴上了暖烫的胸膛,让乐枝的身子不由僵直。在她的印象里,霍渡从来都是冷冰冰的,由内而外、由身到心。
可此刻的他,与平日大为不同......
好半晌,乐枝的脑海一片空白,只一动不动懵怔着。身后的人没听到回答,也不催促,只是松开她,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后背的热源倏地消失,乐枝才反应过来。她缓缓转过身,懊恼自己没有及时给出回应,现在再去抱他会不会太刻意了些?
思索片刻,乐枝轻轻挪动被窝里的手,待寻到霍渡的掌心后,将纤指轻柔地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冰凉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乐枝错愕——
方才暖热的怀抱和这凉寒的手掌真的来自同一人吗?
顾不得多想,她低声回应:“嗯。”
过了许久,久到乐枝以为身旁的人都睡着了,耳边才传来一声轻笑声。
“行吧。”霍渡说:“孤答应了。”
一瞬间,乐枝的小脸变得皱巴巴的。她不知道旁人成婚后是怎么样的,但一定不是她这样的。
行吧、行吧......行吧!
这语气,他是有多勉强啊!
弄得好像是她求着他圆房一样......
前几日养伤时,乐枝确实认真翻阅过霍渡给她的小册子......虽说羞耻了些,可男女之事她的确不太懂。而如今的境况,乐枝不愿在任何事上处于被动之态,包括床笫之事。
所以她学得格外仔细。
而这小册子上的内容,与嬷嬷所教的大不相同。看完后,乐枝觉得圆房这事不像嬷嬷说得要任由夫君如何如何,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
不知这小册子是霍渡从哪里寻来的?
乐枝想起他曾经说过,他不会圆房......按理说不应该,据说大齐皇室很早便可收通房,美妾成群。加上那日听倾语说大皇子的事迹,乐枝不太相信年长她四岁的霍渡从未有过女人。
可是,东宫和太子妃里确实没见什么通房小妾之类的女子......
不过,霍渡性情怪异,万一将自己喜欢的女子养在外头也说不准,谁知道呢!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乐枝心里已有计划——
若真如霍渡所言,他没有过女人,那她多学点,在圆房时也可以多引导他一些,毕竟他还腿脚不便;若是他经验丰富,那她更应该多学点技巧,到时候不至于让自己占于下风。
总之,不让自己受罪才是最重要的!
思绪拉回,毕竟圆房之事还远着。乐枝开始想明日诛杀杨恒的计划,生怕考虑的不够细致而出现纰漏。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眼皮合拢......
均匀的呼吸声渐沉,霍渡支起身子望向乐枝的睡颜——
皙白的雪颊上透着凝重的神色,连睡梦中也未有放松。
想这么多,不累吗?
他轻嗤,笑的不甚在意。
自己丝毫未发觉,桃花眼里闪过柔软的眸色。
重新躺下,霍渡感觉到与他交握的那只手,因入睡而微微松开。他不自觉地握紧了些,似乎将她的那部分力量移到了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