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霍渡走后,霍诩找准时机朝乐枝走来。他假意敬了一圈酒,最后才走到乐枝身边,轻轻唤了声“皇嫂”,然后端起酒杯敬她——
眼眸中蕴藏着深深的眷恋。
霍倾语在一旁看得真切,对于三皇兄和皇嫂之间曾是青梅竹马一事她也是知晓的。可是三皇兄毕竟亲手灭了皇嫂的母国,还是用那样卑鄙的方法......
她眉心微拧,抿唇不语。
毕竟众目睽睽,霍诩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张扬,敬完酒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喜宴已至尾声,霍诩赶着吉时匆匆往喜房走去......宾客也渐渐散场。
“参见太子妃。”
身后一道问安声响起,这声音......
乐枝心下发怵,回头看见一张带着胡茬的脸庞,小脸顿时失去血色。
霍倾语看出其中端倪,起身道:“杨恒,你可真没规矩,只知道向皇嫂问安,是瞧不见本公主吗?”
闻言,杨恒原本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躬身行礼:“微臣不敢,参见公主。”
“行了行了,退下吧。”
待杨恒走后,霍渡也回来了。
“怎么回事?”这话是朝霍倾语问的,可漆眸却是盯着一脸失魂落魄的乐枝。
“我不知道啊。”霍倾语朝他走近,轻声说:“方才杨恒过来请安,皇嫂就成这样了。”
宫殿里的人越来越少,霍镶起身朝霍渡和乐枝行了个礼,然后对霍倾语说:“回去了。”
霍倾语握了握乐枝的手,再对霍渡道别:“皇兄,那我们走了......”
语毕,便带着担忧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霍渡倒是不急着走,他在乐枝边上坐下来。他才离开一会儿,乐枝就成了这副模样,加上轻语方才所言,他大概能猜到原因——
杨恒,大齐神翼军副统领。
更是协助霍诩覆灭黎国的功臣之一。
第26章 . 前事 “可你怕不怕你的皇姐受尽折磨?……
毓华宫内红烛帐暖。霍诩尽力扯出一个笑,只是在踏入寝殿时感受到双脚如被绑了沉石......他无声叹息,略怔半晌后才迈步而入。
沈清颜举着团扇,一颗心不受控地砰砰跳动。
——直到霍诩将她手中的团扇抽走。
一双美目盈盈含水,两颊因羞怯而泛起粉红颜色。沈清颜急急垂眸,不敢望向霍诩,可又不愿错过霍诩的每个表情。两种矛盾的心绪交缠,让她频频抬眸后又垂下,放在膝上的手更是紧张地无处安放。
相较而言,霍诩倒是淡然许多。他的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牵起沈清颜的手走向喜桌——
行合卺礼。
再坐回床榻上时,沈清颜的粉颊上已是嫣红一片。她想,接下来是不是就如嬷嬷所言那般,与夫君共赴云雨之欢......
“累了吧?”霍诩在她边上坐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还......还好。”
霍诩轻轻嗯了声,道:“那今日便好好休息。”
......
静,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厚重的床幔遮住红烛暖光,床榻里头只剩漆黑。沈清颜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听着身侧的人均匀的呼吸声。如今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可她却觉得,咫尺天涯。
沈清颜用指腹轻按太阳穴,试图将胡思乱想挤出脑海。
忙碌一整日,阿诩哥哥一定是太累了吧?一定不是故意在新婚夜冷落她的......
其实霍诩并未入睡,只是今夜他实在没有心情继续伪装了。
——尤其是在喜宴上看到乐枝之后。
除此之外,他对沈清颜实在提不起兴趣。他喜欢乐枝,喜欢昳丽的容貌。沈清颜虽清纯有余,可到底只是株小白花,别说是娇艳玫瑰,连那朵代替的蔷薇花,她都难以相比。
思及此,霍诩又想起今早的软玉温香。因为知道他今日大婚,怀里的人缠得他很紧。本来他已经换好喜服了,可娇软的人儿从身后勾缠上来,将一个个蜜吻印在他后颈......最后害他差点耽误了吉时。
今夜不碰沈清颜,也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后颈、脊背和胸口还未消退的浓重吻/痕......
*
喜宴上的宾客尽数散去,可殿外的宫内内侍无一敢进殿收拾......他们不晓得为何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迟迟未走,更是不敢问,只是安静的在殿外等候着。
乐枝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混沌之中。原本她以为那些恐惧早已被自己强行压在心底,可杨恒的出现,将那日的情景再次血淋淋地撕开在她眼前......
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双眼酸涩却又哭不出来。她捂住心口,胸腔好像被堵住一般喘不上气。
——“想同我一起,这儿就不能那么脆弱。”
耳边忽然响起几日前霍渡对她说的话。神思一瞬间冲破混沌,迷茫黯然的狐狸眼底逐渐注入生机。
不能脆弱,陷入悲戚。
思绪回拢,乐枝惊觉喜宴早已散场。寂静的大殿,人气散去,暖炉内的银丝碳也快燃尽,让人愈发觉得寒冷。
只有霍渡,安静地坐在她身侧,神情淡淡、不发一言。
乐枝连忙起身,面朝霍渡、语带歉意:“抱歉,我走神了。”
然后将手递给他,如今乐枝早已习惯这样扶他起身的动作了。
霍渡并不抬眸,只是如往常那般将一只手搭在乐枝胳膊上,另一只手拿着拐杖支起身子。他哑然,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人扶,而如今他仿佛习惯她将胳膊递到他面前。
“我们回府吧。”乐枝小声说道,双眼仔细地看霍渡的表情,生怕他因她耽搁时间而生气。见他已站起,乐枝顺势想将手臂收回。
可轻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并未收回,反而自然的朝前微挪,握住她的掌心......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坐进轿撵。
霍渡没有松手,乐枝自然任由他握着。外头天寒地冻,两只冰冷的手交握,竟在掌心相触之间生出一丝奇异的暖热......
可这一丁点的温暖,是难以被两颗冰冻的心感知的。
轿撵直接进了太子府,直到寝屋才停下。
景心候在屋外,心系主子肩上的伤,便急忙来搀。
见状,霍渡松开手,“你先休息,不必等我。”
语毕便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进屋后,乐枝怔怔地由景心伺候着梳洗、换衣,然后躺到软塌上,她的身上仿佛失了力气。景心仔细地给她盖好锦被,然后退了出去。
忽地一团雪白跳上床榻,灵活地钻进被子里......
乐枝虚弱地笑,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探出一只雪白的脑袋。霍小瘸用圆圆眼盯着乐枝,仿佛能看透她的难过。
然后它乖巧地靠在乐枝肩头,闭眼安眠。
乐枝揉了揉它雪白的软毛,挨着它的小脑袋合上眼睛。
*
书房。
安玄早就先于霍渡回到府邸。早在喜宴散场时,殿下和太子妃迟迟未出来,他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喜宴中多的是他们的眼线,很快他就知晓了太子妃和杨恒之间发生的插曲。
他走到殿外,等候霍渡的指示。
霍渡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他望了一眼,他便知道殿下要让他做什么......
“都查清楚了?”
书房门被推开,霍渡缓缓走进来,坐到圈椅上,面无表情地问。
安玄颔首称是,然后清晰地禀话。
要查杨恒在大黎覆灭当日做了什么,其实很简单,神翼军中早已安插了太子殿下的人。况且杨恒做的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随着安玄的阐述,霍渡的漆眸愈发阴沉。不知是因为他的内线将细节说的太过清楚,还是安玄的用词过于精准,霍渡觉得当日的那一幕仿佛在他眼前清晰地展开——
黎国都城被破那日,帝后双双自戕,皇太子被杀......霍诩带着神翼军,将伏在帝后尸身边上、衣衫浸染至亲鲜血的乐枝带走......
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上马背,牢牢箍在身前。
然后,众人看见大黎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发疯一般挣脱,本就让人惊叹的狐狸眼染上最刺目的红。
武力悬殊的两人,却在乐枝拼了命的捶打下,有了一丝空隙。
腰间一松,乐枝决绝地跳下马背,跌落在地。战场狼藉,横尸遍地。她的手边正好出现一把断了半截的短刀。
她将锋利的刀刃抵在脖子处,眼里的恨意溢出,她朝霍诩喊:“无耻小人!忘恩负义!总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
一字一顿,喊得声嘶力竭。语毕,她毅然准备赴死。
“枝枝!”霍诩喊住她,眸中惊惧,咬牙切齿道:“若你敢自戕,你的皇姐将会生不如死!”
闻言,手中紧握的刀顿住,皙白的脖颈处只被割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微微冒出些许血珠......
紧接着,大黎的二公主乐槿被几个兵拖上来......一瞬间,所有人皆明白了霍诩的用意,他以乐槿为质,威胁乐枝,让她求死不能。
然而同为公主,乐槿骨子里的血性与乐枝如出一辙。
国破家亡,她又何惧死亡?
“枝枝!不要管我,我们到黄泉再见!”
视线模糊,乐枝看不清皇姐的表情,可是她听清了皇姐的意思。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的用口型告诉皇姐——
“好。”
姐妹间的默契,让霍诩心口一滞。十几载的相处,直至今日,他忽然发现,他好像不认识她们一样......
慌乱之下,他眼底闪过狠厉,“乐枝!你不惧死,可你怕不怕你的皇姐受尽折磨?”
折磨?
乐枝笑得凄凉,如今她们难道不是正在受着吗?
显然,她低估了霍诩的无耻程度。
站在黑马边上的杨恒,接收到霍诩的眼神示意后,带着底下几员猛将,朝乐槿走去......
衣料撕开的声音,皇姐的尖叫声,瞬间将乐枝的耳膜刺痛。黎国被俘的残兵,眼睁睁看着公主受辱,怒吼着想要冲上前,可手脚被铁链锁住,无法前行。甚至连一些齐国士兵都有些不忍,撇过眼不愿看......
而杨恒和他的下属脸上浮现淫.邪的笑,继续去扯乐槿的裙子。
衣衫破碎,皇姐的手臂和肩头裸.露在外。乐枝咬唇,任鲜血流入嘴里,在口中尝到一片腥甜。
很快,她松了手,断刀落地。然后她拖着伤腿,挪到霍诩马下......求死容易,可她无法眼睁睁看姐姐被辱。
然后,众人亲眼见到,一直昂首的小公主垂下脑袋——
低了头、认了输。
“停手!”
霍诩翻身下马,将乐枝扶起,解下身上的棉氅裹在她身上。乐枝赶紧跑到乐槿身旁,杨恒一众人退到一边。
乐枝无声流泪,用棉氅盖住皇姐裸.露在外的肌肤。虽然还未受到实质性的侮辱,可这样的事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已经抽光了乐槿的所有生气。
“皇姐,姐姐?”乐枝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可乐槿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然后几个士兵将乐槿拖起,带她离开。
“姐姐!”
乐枝想去追,却被霍诩从身后拉住,她只好转身面对他。
“只要你乖乖的,你姐姐不会有事。”
......
安玄离开很久了,霍渡坐在窗边,吹着刺骨的寒风。脸上和眸中皆无情绪,他就这样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丑时,他才起身走向寝屋。
踏入寝屋后,他一眼便瞧见霍小瘸睁着圆眼望着他,“喵喵......”
叫声中透着无辜和怯意。
霍渡皱了眉,走到床榻前——
淡淡的血腥味飘至鼻间。
睡着的人儿浑身轻颤,双肩瑟缩。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下......霍渡不知她哭了多久,连长长的鸦睫都被染湿。
肩头原本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此时又渗出血来。
第27章 . 姐姐 “若他苦苦忏悔,会心软吗?”……
“喵呜~”
忽然被抱起,四脚腾空后稳稳地落入霍渡怀中。霍小瘸急忙探出头,圆眼巴巴地望着塌上的乐枝。
很快它就被放到地上,胖乎乎的雪团子又担忧又不服气,拖着瘸腿准备再次跳上床榻。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抵住它柔白的脑门——
“这几日都不许上榻。”
不容置喙的语气。
小雪团子不高兴地“喵呜”两声,但还是乖乖在塌边趴下。
待霍渡取来药箱,乐枝原本煞白的脸颊透出异样的红。他坐到塌上,伸手触碰她的额头。
果然发烧了。
寝屋里的暖炉烧得正旺,燃烧的银丝碳偶尔发出些细微的声响。自乐枝受伤以来,府内的暖炉就没断过。
霍渡将棉被掀开,握住乐枝的手腕。
一瞬间,他的脸色沉下来,直接将乐枝的衣袖往上推了推。胳膊也一样......她整个人如同刚从冰窖中出来一般,可额头却是滚烫,冰与火好像一起涌入了她的体内。
而肩上裂开的伤口,渗出的血浸湿了覆在肌肤上的寝衣,鲜血半凝。
霍渡抬手,将乐枝右肩上染透的衣料揭开,将寝衣微微往下拉。揭开时,衣料与黏腻的血肉分离......
即使霍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可睡梦中的人仍是被扯痛了。
乐枝眼皮轻颤,鸦睫挂着残泪,似是要从混沌梦魇中醒来......然而下一瞬,颤动的鸦睫顿住,她的眉心舒展,仿佛失去所有意识。
霍渡点了她的昏睡穴。
不知为何,他不想看见乐枝此刻眸中的情绪,不论是悲戚、失落,还是伪装的坚强、若无其事,他都不想看。
亦或是说,不敢看。
仔细地给伤口上药,包扎好。霍渡又去药房取了药——
高烧比外伤更严重。
可是,这些为何要他亲自来做?府里又不是没有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