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渡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想来是毒开始散了。乐枝摇摇头,准备歇一会便去让人备热水,替他简单擦洗下。
“害怕?”霍渡勾勾唇,“怕睡醒了边上躺着一具尸体?”
你可闭嘴吧!
乐枝剜了他一眼,抬手压在他的桃花眼上,用指腹轻揉地按了按,“闭眼,休息。”
不多时,她将手拿开。不知是中毒的原因亦或是真的累了,霍渡呼吸浅浅,似是真的睡着了。
她起身往外,唤人去打热水。
太子中毒毕竟是大事,乐枝不敢声张。而太子府的奴才都极懂规矩,并不多问,只依照着她的吩咐行事。
用温热的帕子将霍渡额间的汗水和唇颈间的血污擦拭干净后,乐枝托着腮凝望他的睡颜,生怕他的毒未尽,真在睡梦中断了气......
细细回忆今夜发生的一切,她耷拉下脸、心口窒闷——
她究竟选了个什么样的盟友啊......
此时他睡得正熟,乐枝大着胆子,贝齿轻启:“疯子!”
这时,塌上的人眼睫微动,吓了乐枝一大跳。她赶紧俯身去瞧,可修长的眼睫只颤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她舒了口气,眨眨干涩的双眼。虽然身心俱疲,可她依旧不敢合眼歇息。
天光大亮,冬日的阳光从窗头照进来,拂于霍渡的脸上。他本就是浅眠之人,这一觉因着中毒,已是多睡了好一会儿。
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芙蓉面,见他醒来,眉眼间浮现笑意:“殿下醒啦?”
霍渡支起身子,心中升起奇异的感觉。可再看一眼面前的人,眼底布满红血丝,眼睑下方发青——
显然是一夜未睡。
他忽得板起脸:“乐枝,你有病啊?”
乐枝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左看右看,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他,垂眸的一瞬,她想起自己坐在他的轮椅上......
莫不是他的轮椅是不许旁人坐的?
她赶紧起身,将他扶坐到轮椅上。可心中的委屈愈来愈甚——
这人着实没良心,照顾他一整夜,不过是坐了坐他的轮椅,便翻脸不认人了。
“跟我来。”
又是没有温度的语气。
乐枝心道不该与疯子计较,便吸了吸鼻子,跟了上去。
霍渡没去别处,只是回了寝屋。
乐枝愕然:他这是要继续睡?
“上榻。”
霍渡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床榻上面对着他坐下。然后俯身去抬她的脚......
第15章 . 坦诚 “太子妃不是说要坦诚相见吗?”……
乐枝慌得瑟缩了下,“我......我自己来。”
“别多想,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
他并未起身,只是认真地脱下乐枝的靴袜,将她的双腿轻抬至榻上。然后便推着轮椅准备离开。
“殿下!”乐枝出声喊住他。
“何事?”
“如今我对殿下坦诚以待,不论殿下相信与否,我都是真心将殿下当成一路人了。”顿了顿,乐枝眉心微蹙,小心翼翼地说:“像昨夜那般以身试毒的行为,殿下可不可以不要再做了?试毒的法子明明有很多的......”
小姑娘的语气委屈巴巴,似乎是被昨夜的场景给吓到了。
霍渡笑笑,没说话。
不能做到的事,他不会应的。
“躺下,睡觉。”
见他不答,乐枝便也不再问,叹了口气躺下来。
“盖被子。”
乐枝一愣,许是自己心事太重,连棉被都忘记盖了。她忙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裹住,然后紧紧闭上双眼。
霍渡抬手往床塌边的香炉内丢了些助眠的香料后,便离开了寝屋。
*
丞相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之景。府内的婢女仆从忙里忙外,脸上无一不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丞相独女出嫁,嫁的还是大齐如今声望最佳的三皇子。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呐!
“清颜、清颜?”
林钰贤乐呵呵地迈进沈清颜的闺房,却见她一副忧思神滞的模样,便摇了摇她的胳膊,问:“怎么了,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大齐身份崇高的贵女本就不多,两人同岁,自然而然成了闺中密友。如今沈清颜大婚在即,林钰贤比她还高兴。
沈清颜回神,扯了个笑道:“没想什么。”
本就是嫁得心中的如意郎君,按理来说绝不该有此忧思的模样。姑娘家心思细,林钰贤一眼便瞧出她心中所虑。
“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个乐枝?”林钰贤撇撇嘴,微怒:“瞧她生得那副狐媚样,一看就是个祸害!”
即便林钰贤心中再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乐枝的容貌艳压众人。
闻言,沈清颜不禁拧眉,“钰贤,别这样说。她......也挺可怜的。”
“她可怜什么!你可别同情心泛滥。如今这世道,本就是以成败论英雄。”林钰贤涨红了脸,咬了咬唇瓣:“她本该像她姐姐一样被关起来才好......都怪陛下乱点鸳鸯谱,太子表哥又不喜欢她!”
沈清颜喟叹,她又何尝不知林钰贤对太子殿下的心思。陛下的赐婚简直是往她心里扎了狠狠一刀。可若是没有赐婚,她也从未瞧出太子殿下对钰贤有何不同之处......
唉,这傻丫头啊。
思及此,她又不由苦笑起来。旁观者清,这话果真不错。
可霍诩对她呢?虽说他应下了赐婚,可宫宴前遇见乐枝时他的神情骗不了人——
他并未放下她。
沈清颜不是不知,霍诩在黎国为质时曾与乐枝有过婚约,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十几载......可如今世事巨变,乐枝也已经成了太子妃。
那么......那么她是不是有机会慢慢取代乐枝,成为他心里的那个人。
她愿意试一试。
自霍诩凯旋而归那日起,只一眼,他便长在了她的心上,挥之不去。而这一月以来,他时常会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又为她在护国寺求平安符......
这是不是代表,她对他而言,也是有些不同的?
唇角逐渐翘起,笑意晕开,沈清颜的心里升起几分信心。
*
一夜未眠,乐枝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还有些头昏脑涨。
外头已是暮色四合,落日的余晖从窗口照进来,将屋子印得昏昏黄黄。
乐枝起身走到桌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好几碟精致的点心。她摸摸肚子,赫然发现又是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她倒了杯热茶,配着糕点慢悠悠地吃。
她边吃边想,离姚真是个贴心的丫头。
吃的半饱后,乐枝仍记挂着霍渡身上的余毒,便走出寝屋准备去看看他。谁知屋门刚开,外边候着的婢女便迎了上来。
“给太子妃请安。”婢女欠身行礼,再道:“殿下吩咐了,待太子妃睡醒后,让奴婢带您去汤泉池找他。”
汤泉池?
乐枝深吸一口气后抬腿跟上带路的婢女。
直到婢女将门关好,乐枝才回过神来。汤泉池内热雾缭绕,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她循着方向朝池子走近,终于走到汤泉边上。
——也瞧见了泡在汤泉中、合着眼的霍渡。
她再走近些,见霍渡的脸色好了许多,不像昨晚那样惨白。许是汤泉池温度高,此刻他的脸隐隐透了点红。
乐枝微微舒了口气,看样子是没事了。
“瞧够了吗?”
寂静的氛围被猛然打破,乐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怔怔望着霍渡,看他缓缓睁开眼。
“傻愣着作甚?下来啊。”霍渡又合上眼睛,低笑:“太子妃不是说要坦诚相见吗?”
——“如今我对殿下坦诚以待......”
是她早晨对他说得话,竟被他故意曲解成这样!
樱唇快要被她咬出血痕,乐枝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断了。
你在扭捏矫情什么?她在心中自问。
不是早做好准备了吗?这事原本就该在大婚夜发生的,拖到现在已是不错了。
只不过......在寝屋和在汤泉池,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硬着头皮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乐枝垂眸开始解腰间的衣带。
“行了,出......”霍渡睁眼,话未出口,便见衣衫在他眼前落了地。
他原就是打算逗弄她,看她手足无措、小脸泛红再发白,然后再赶她出去,欣赏她仓皇而逃的狼狈姿态。
——可事情发展的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乐枝一直低垂着眼眸,故而未见霍渡已睁开了眼。外衣都褪尽了,她将指尖伸向后颈处,去勾解里衣的系带......
如皓月般洁白的曼妙身躯被水雾环绕,朦胧却更引人遐想。
里衣松动,还未落下。霍渡的喉结微动,耳尖不由地泛红。
头一遭,他急急侧首将桃花眼闭上,稳住气息,也将眼底的慌乱遮盖住。
里衣皆尽,乐枝匆忙迈进汤泉,全身赤.裸的感觉让她心慌。
第16章 . 圆房 “孤腿脚不便,圆房这事恐怕得有……
汤泉池内水波荡漾,乐枝抿着唇走到霍渡边上,靠着暖烫的石壁,与霍渡拉开一些距离。
“殿下的身体无恙了?”
霍渡睁开眼,笑着嗯了声:“多亏了太子妃。”
乐枝讪讪而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汤泉池边上摆放了不少吃食和瓜果,乐枝看着霍渡拿了琉璃杯递给她。她刻意将身子往下压低,伸出一只手接过。
琉璃杯内是无色的液体,与水无异。可这辛辣的气味却熟悉得很。
——是夜息香的味道。
乐枝微微启唇,还未开口,便听身侧的人慢悠悠地说道:“夜息香,还有个别称,叫作薄荷。”
“薄荷。”乐枝低喃,“挺好听的名字。”
说着便将琉璃杯凑近鼻尖,可略冲的气味逼得她不得不将杯子移开。
霍渡顺势将杯子接过,一饮而尽。随即嗤笑:“不必勉强,你我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闻言,乐枝拧起眉心。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做了这些就只得到他一句“不是同类人”?
这显然不是乐枝期待的结果。
她咬唇,缓慢踱步到霍渡面前,抬眸望他——
他的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而上唇沾了一些薄荷汁。
热雾环绕,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忽然,乐枝上前,将双手搭在霍渡的肩上,然后将身子贴近他......
“太子妃这是......”
话未说完,乐枝已将樱唇贴上,两人的身子瞬间紧贴。
虽然大婚前嬷嬷教了很多,可真正做起来才知不容易。乐枝从未与人如此,更不知该如何亲吻。而近在咫尺的那双桃花眼里只有淡淡笑意,并无其他反应。
她只得生涩地轻含霍渡沾了薄荷汁的唇瓣。没有预想那般的辛辣,舌尖只感觉到一丝清凉。她吻的小心翼翼,舌尖缓缓探入,直到触及他紧闭着的牙关......
接下来该怎么做?
乐枝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循序而入,奈何霍渡丝毫不为所动。她顿感挫败,丧气地微微垂眸准备退开。
然而后腰处忽地搭上一只手掌,用力让她贴得更紧。
胸前的柔软撞上一片坚硬,或许是汤泉池的水过于暖热,乐枝的身子瞬时紧绷。而面前的人慢悠悠地将舌尖递出,与她勾缠......
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亲吻。
乐枝觉得脸颊犹如火烧。
霍渡吻的悠悠然,如同细细品琢一般不紧不慢,却能夺走她所有气息。两人无一闭眼,只是四目相对着。眼底皆无情.欲,吻的并不投入。
直到乐枝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时,霍渡仿佛算准了时间般松开她。
乐枝喘了几口气,才故作镇定地开口评价:“味道极好。”
见霍渡不语,她想伸手去握他的手掌。然而他的手垂在水中,一时之间难以寻到。乐枝极有耐心,小手在水下认真的摸索。
——直到握住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
滚烫又坚硬。
乐枝一脸懵怔,难不成这汤泉池中还放了什么东西?她略带迟疑的捏了捏......
只见眼前的人脸色霎时沉了下来,难有波澜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愕然。
不知是否是错觉,乐枝觉得霍渡的漆眸有些发红。
这是......怎么了?
“好玩吗?”语调低哑。
乐枝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惊慌之下手中加重了力道......随即听见一声闷哼。
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握的是什么。虽未亲眼见过,可从书册描绘和嬷嬷的形容中,她也可大致判断。
低呼一声,她赶紧松手,朝后退了两步。惊恐、无措、羞窘之态在雪颊上浮现,本就紧绷的身躯更是抖得厉害,而小腿处的经络在这时抽了一下。
整个人顿时失重,朝后倒去......
全身浸入汤池中,扑腾起一片水花,溅了霍渡一脸。
在水中挣扎的乐枝紧闭双眼,不禁想:身无寸缕的淹死在汤泉池,她应该是死得最不体面的公主了。
不多时,她忽感身后的泉水仿佛有了力量一般将她往上推,待到她的脑袋露出水面,汤泉的力量还未消失,直直将她推向霍渡......
等她思绪回笼时,整个人已是扑在霍渡身上,下巴还枕在他的肩上。
乐枝眼眶发酸,压抑了很久的眼泪直直坠了下来。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全了,可霍渡一直戏弄她。她实在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