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收拾妥当后, 阮妤朝着熙鸢阁去,步入桃花林便听琴声从熙鸢阁内传出, 并非阮妤以往听过的曲子,容澈这是又有了新的作曲吗。
阮妤步子加快了几分, 待进到熙鸢阁,便见容澈在树下悠然抚琴。
一曲终了,阮妤这才出了声, 轻拍手掌笑得一脸崇拜:“昭昭弹得可真好听。”
容澈回眸回以笑意,眼下的乌青倒是消散了不少, 好在没让阮妤瞧见今晨他起身时那因一夜没睡, 却被严氏母女叨扰时周身低气压的模样。
像是知道阮妤会来一般,容澈起身朝着他弹琴时躲得老远的长命百岁吩咐道:“长命百岁,将碗筷摆上。”
阮妤笑弯了眉眼,兴冲冲坐到石桌前朝着容澈眨了眨眼:“昭昭这是知晓我会来?”
容澈别过脸, 淡然回应:“今晨, 严夫人和严小姐来过熙鸢阁了。”
阮妤一愣,没想到这两人说来便立刻来了,还以为她们会回去准备一番呢, 阮妤看容澈淡然的模样,想来严欢应是与容澈道过歉了,连忙问道:“昭昭是如何同严夫人和严小姐说的?”
想来在自己面前都支支吾吾, 还径直哭了起来的严欢,怕是对上容澈更加难堪了,加以陷害的人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阮妤实在难以想象今晨严欢前来道歉时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不由得好奇地看着容澈。
容澈向阮妤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阮妤心中有些疑惑,竟是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还未在心中思索出什么来,便听见容澈慢条斯理道出一句令她惊掉下巴的话:“我说,我答应她们前往山水城治愈瘟疫。”
午后的风吹得人全身懒洋洋的,应是惬意的休憩时光,熙鸢阁的院中却是一片低气压。
阮妤瞪大了眼看着容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开口却是带着微微的颤抖,又急又惊:“昭昭真的答应了她们?这可不是小事,山水城路途遥远不说,你一人怎能救得下整个城的百姓,若是不幸感染,你叫我怎能放心让你去!”
阮妤没曾想严夫人和严欢来熙鸢阁竟不只是为了道歉,竟是在得知容澈才是治愈瘟疫之人后,便将希望寄托于容澈身上了。
她不是怪严夫人和严欢救治家乡心切,但令她没有想到的却是容澈竟然答应了。
容澈却未被阮妤的激烈反应所影响,仍是淡淡地看着阮妤,待她说完平复下来后,又轻声道:“夫君,山水城乃是个好地方。”
阮妤一愣,不解容澈此话何意,但静思几秒后,又警惕起来,凑近容澈放低了声音:“昭昭,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容澈轻笑一声,似是有些习惯阮妤道明身份后毫不避讳的靠近,任由阮妤身上的气息扑入鼻腔,缓缓道来:“我自是知晓为何我会在父皇众多儿女中突然被记起,一朝赐婚嫁入北城,因为北城地势偏远,常年战乱,而我在父皇眼中举足轻重,用我微不足道的公主身份,来假意拉拢你,是父皇算得精细的算盘。”
阮妤一听,自是不想看见容澈眼底因提起在都城的过往而落寞的眼神,连忙表明立场,就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才不是,若是别的殿下,我还不见得能和她相处和睦呢。”
容澈闻言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他一本正经想和阮妤讲正事,阮妤却又来撩拨他的心弦,调整了一下自己险些乱掉的呼吸节奏,容澈继续道:“夫君可有想过,若是父皇仍不罢休,想要取回你手中的兵权,那又该作何应对呢?”
阮妤回过神来,她怎会没想过,一直以来这都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而今日甘正凌带来的消息也正将这块巨石再次压向了阮妤。
若说山水城的地势,阮妤和容澈的确想到一起去了,适合作为隐蔽的反击手段,但这之中仍存在着许多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朝廷还未有动作,她就大张旗鼓开始反击,岂不是自报家门,打草惊蛇了。
见阮妤未说话,容澈又道:“不论日后作何打算,眼下唯一能有机会反击的地方,现如今却瘟疫四起,若是不将眼前的问题解决,日后作何动向都是无法实现的,所以严夫人提及此事,我便先行答应了下来。”
容澈的计划的确在按照他所想的一步步进行中,只是在他的计划外,阮妤悄无声息进入了他的心。
朝廷的动向他一清二楚,小规模的调动军队也绝不是偶然,眼下朝廷的异动正是他出击的最好时机,而进入山水城,便能使他的计划更进一步,没曾想严家的请求让他有了正当的理由,自是一口应下了。
看阮妤的样子兴许也是知晓了此事,他相信阮妤自然是有所想法的。
他被阴谋算计笼罩了太多年,瞳眸中,阮妤的身影清澈且明净,他不知心悦一人应该如何行为,更不知阮妤又是否愿意接受真正的他。
而眼下,他却为了自己的计谋,将阮妤也算计在了其中,他怎会不知此前一去危险且艰难,他只要独自爬上他想要达到的高度便可,但阮妤不是一颗他想要操纵的棋子,而面对阮妤的真情,自己阴暗的内心显得十足可笑。
也许此去一程,他和阮妤就将分道扬镳,至此他的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失败了,那便是天各一方了,走上了这条路便再无后悔可言,而自己心底深处的情愫,也应尽早压抑住才是。
阮妤眸色微动,自是没想到容澈也与她所想的一样,甚至早一步比她思索得更加细致,并不知容澈为此做出的决定暗藏着怎样的玄机,心头涌动几分,咬了咬唇道:“可此事若是被朝廷知道了,只怕我们还未做好万全的准备,便被以叛贼的罪名给一网打尽了。”
容澈垂下眼帘,将自己心中的思绪隐匿起来,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淡凉道:“所以,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咱们悄然前去,伪装身份,便不会被知晓了。”
“如何,伪装身份?”
阮妤问出这话时,脑海里还没想出容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容澈抬手示意长命百岁将早已备好的衣服拿到阮妤面前时,阮妤猛然瞪大了眼。
“男、男扮女装?”
阮妤拿起这身裙子,显然不是容澈的尺寸,而是她的尺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条不算华丽但十分精致的裙子,就连她曾经未曾女扮男装时,也因常年需要训练,从未穿过这般漂亮的裙子。
容澈见阮妤惊艳的目光,眼眸中藏起了自己的深意,似是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阮妤穿上这身衣服时的样子,指腹相互摩擦着,却硬生生将自己的迫不及待给咽下了心头:“嗯,我想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敢情容澈这是早已计划好了,阮妤怔愣地看着容澈喃喃问道:“那你呢?”
一声轻笑,听得阮妤耳根发热,阮妤不禁在脑海中思索着,若是容澈清磁的声线再低沉一些,扮作男子的嗓音,那应是怎样低哑迷人,而那仅在脑海中的低沉嗓音却突然划破了思绪,传入了阮妤耳中:“扮作你夫君可好?”
“咳咳咳!”
阮妤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然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容澈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怎知她方才正在幻想容澈男声的样子。
容澈伸手替阮妤顺了顺背,待到阮妤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张了张嘴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
“若你我仍以原来的身份出城,总不能一直蒙面不见人,若是被人瞧见走漏了风声,随口一传再加以猜测便会露馅,北城这边,长命百岁会用易容术暂时替下你我的身份掩饰过去,我们在外自是不能让人察觉端倪,所以,如此以来,是最好的办法了。”
容澈说得头头是道,阮妤听着觉得十分有道理,可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但好像无法反驳容澈,有些迷茫地看着容澈,仅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裙子,便略过了容澈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阮妤拿着裙子的手忍不住在裙身下搅了搅手指,仍是有些犹豫不决道:“可我还未答应,你怎就计划得如此详尽,这事还需……”
容澈眨了眨眼,小傻子怎不好忽悠了,只好神色一变,抬头仰望着站立在身前的阮妤,眼眸里眸光闪动,倒映着阮妤的身影:“夫君曾说,会一直陪着我的,不是吗?”
“是、是陪着你,可这……”
容澈却是没打算让阮妤有喘息的机会,语气里已然有些委屈了:“可是说话不算数了?”
长命百岁在一旁慌乱得直咽口水,他们殿下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岂能不知,区区瘟疫,早在殿下当年自己身患瘟疫时便学会了如何治愈,别说区区一个城的人,就是一个国家的人患上瘟疫,只要人手服上几帖殿下开的药方,那便是药到病除了,何须如此麻烦。
可眼下这眼巴巴乞求的模样又是在做什么!
眼下容澈自是考虑了许多,想在离别前看见阮妤真正的女子模样是他心头的私欲,但也不全是只为了自己的私欲,这样做也是最妥善的做法,若是路途中被人察觉了,他和阮妤都将功亏一篑,此去山水城隐瞒了阮妤许多事,但只要计划的最终阮妤能安然无事便好。
阮妤一见容澈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哪还有别的怨言,容澈已是为她着想了许多,若不是真心待她,又怎会管北城的死活,阮妤不光要守住整个北城的百姓,更要为容澈撑起一片天,此地定是不能再沦为和容澈曾经所待的皇城中一般,再次被皇城所统治。
阮妤连忙上前拉住容澈已然是做了决定:“怎会说话不算数,此事昭昭考虑得周全,我方才还未反应过来罢了,如此想来,的确是最佳的办法了,北城这边还需打点一下,待我与甘副将商量之后,我们便尽早出发如何?”
容澈垂下眼帘,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嘴角的笑便是再也抑制不住,微微颔首,将眼底的神色尽藏于碎发之下。
此事的确紧急,切不可拖延,距严夫人和严欢被接入北城也快半个月了,而山水城的情况想必更加恶劣,若想借此占据先机,那便是越早救下山水城越好。
阮妤打定主意后便立刻前往凌风阁唤来了甘正凌,商讨一阵后,甘正凌虽有些犹豫,但也认可了这个办法。
若是有朝一日朝廷真要拿他们开刀,那山水城便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日后天下会怎样谁又说得准,走好眼下的每一步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三日后的子时。
阮妤在凌风阁内心下有些紧张,来回在屋内踱步,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了铜镜前。
镜中的少女白如凝脂的肤色,鼻梁高挺嫣唇润泽,眼如秋水眉如墨画,烛火映照下神色楚楚,乌黑长发只在脑后随意琯了一小束,任由其他蜿蜒而下。
阮妤已是许久都没有如此扮相了,垂眸看向容澈为她准备的裙衣,一身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浅淡的白花,用一条白色锦织细带勾勒出腰身曲线,纤纤细腰不盈一握,身形已然是较她上一次着女装时,更加曼妙了几分。
有些不敢置信地轻抚脸庞,阮妤恋恋不舍抬眸看了好几次铜镜,到底是觉得自己这般自我欣赏有些丢人了,直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这才羞怯地收回视线。
门外传来甘正凌刻意压低的声音:“少城主,一切准备妥当了。”
阮妤开门迎上甘正凌的视线,甘正凌微怔一下后迅速低下了头,阮妤只觉自己这副装扮让她在人前有些不自在,但仍是轻声问道:“怀昭可准备好了?”
甘正凌点了点头,仍是不忘提醒阮妤道:“殿下已前往城门,少城主,一路多加小心,谨慎行事。”
在甘正凌的掩护下,阮妤趁着夜色偷摸出了府,独自一人快步朝着城门去。
直到绕过转角视线里出现了北城的大门,夜色中,城门边上一个高挺的身影逐渐映入了视线中。
第36章 . 若我是男子,你可会心……
夜色撩人, 阮妤站在不远处僵住了身子,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
直到那抹身影回首看见阮妤后,迅速朝着阮妤迈开步子走来, 逐渐靠近, 阮妤也逐渐看得愈发清晰。
只见容澈一袭墨色的直襟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 黑发束起以朴实的缎带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 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眉眼间已然和之前大有不同, 仍能看出如此出众的外表仅属于容澈一人,但却不再有半分娇媚,全然是英俊的男子气质。
这一眼望得极久, 却又像是眨眼之间,容澈便已来到她身前, 剑眉微蹙小声道:“咱们得赶紧出城了。”
阮妤以为容澈并未过多注意自己的扮相, 不自然地撇开眼有些不敢直视此时的容澈,与她所想象得也相差太多了。
本以为自己女扮男装是因为英气立体的五官与男子更为相像,女扮男装起来全然不被人察觉,却没曾想, 容澈的扮相竟更高一筹, 若是本不知道他是女儿身,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此时的容澈身上有半分女子的样子。
似是想起那夜在院子里瞥见的容澈更衣时的身子, 下意识瞥了眼如今的容澈,宽肩窄腰,将这身长袍就像是为他的身材量身定制的一般, 勾得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容澈轻笑一声,低头正巧捕捉到阮妤偷摸抬头的视线,一双桃花眼像是能勾人射魄一般,撩拨得阮妤心头一跳,便听见容澈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在耳边响起:“看够了吗?”
阮妤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回过神来时已和容澈出了北城城门,方才是如何在守夜的官兵面前登记的她也记不清了,垂下头慌乱道:“你扮男装,还真像男子。”
容澈眼眸里笑意更深了,抿着嘴没再逗弄阮妤,自己也并好不到哪去。
阮妤女装的扮相,比他之前在脑海中勾勒的,更加令人惊艳,已是亭亭玉立的岁数,自己挑的这身衣服很适合她。
但却不能多瞧,虽是小傻子,也精明着,眼前女装扮相的阮妤让他愈发有些难以克制自己的眼神,自己这一步倒是有些冒险了,不知阮妤是否会察觉端倪。
不过容澈却发觉自己的贪念在此不断滋生,本只想讨个甜头,借此瞧见阮妤的女装扮相,他们能像正常的男女一般相处一些时日,但眼下仅是看了一眼,便觉得不满足了。
两人步出北城已有段距离,不远处的驿站有甘正凌早已为两人准备好的马匹,只要到了驿站便不用再用脚程赶路了。
但没想到光是靠着双脚走,两人走到驿站时也几近天亮了。
蒙蒙日光穿过云层洒向地面,阮妤有些担忧容澈赶了一夜路身子受不住,不由得问道:“昭昭,可要在驿站休息半日再行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