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你三妹她又不是故意的,你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主母戴姝眼神里佯装着对沈夏月的爱怜,也不分对错,温和劝解道。
“烟儿?主母可莫要东施效颦。”沈临烟淡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衣袖下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就算这后来居上怎么装模作样也只能是后来居上,在她沈临烟这里是不会认的,她心里的沈家主母也只能是她的娘亲,绝不可为他人所替。
戴姝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沈夏月被下人搀扶着走出大厅后,沈临烟淡淡扫了一眼身侧放着的翠绿茶盅,不紧不慢对祖母调侃道:“祖母这茶貌似凉了。”
“来人,给王妃换杯新的。”主母戴姝倒是在谢听蓉面前表现得殷切,急着冲一旁奉茶的侍女挥手。
“不必了,许是路上太过颠簸。这会子有点乏,想回房间休息了。”沈临烟轻叹一口气,眼里有些落寞起来,扶着额头有点惋惜道:“都怪我身子差,祖母莫要怪罪。”
“是老身疏忽了,快扶王妃下去休息。”
沈临烟走后,谢听蓉皱着眉不知在思虑着什么,向身旁嬷嬷低声嘱咐了几句,原本皱成一团的脸才慢慢舒展开来。
***
“王妃,让您受委屈了,是奴婢无能。”白茗实在看不惯沈家看王妃形影单只受人欺负,刚刚她冲谢听蓉说的那段话不过是个幌子,要是王爷追究下来她认罚就是,有人空口无凭污蔑王妃她是断断不能忍的。
“谢谢你,白茗。”沈临烟拉着白茗的手坐在床帐旁摇摇头,今日回沈家这个场面她早已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动作会如此迅速。
听到这番话后的白茗,愣了一下又忽的破涕为笑,这还是她从小到大听过的第一句谢谢:“有奴婢在,必不会让人欺负了主子去。”
“倒是为难你,陪我一起面对这些了。”沈临烟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本来跟她距离最近最亲的沈家现在倒是像仇人一般,可笑又可恨。
白茗本以为像王妃这样好相与的性子,在沈家不是掌上明珠,也会是受人尊敬的大小姐。可不料处处被人挑刺,还不如她活的轻松。
“白茗,我乏了。”沈临烟是真的累了,若不是白茗在身边她还真应付不来沈家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辞。
“王妃安心睡吧,奴婢会一直在的。”白茗看着自家主子眼角流露出来的疲惫之色,自己又心疼又无奈也不知说什么好。
“好。”沈临烟阖了眼,仿佛回到了幼时在沈家那些不可多得的快乐时光。
“烟儿,今日可有听教书先生的话?”半蹲在地上的妇人温柔询问着,眉眼间柔情似水,女子打扮虽然素净却遮掩不住其端庄优雅的气质。
“娘亲,今日教书先生夸烟儿了。”沈临烟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眼前妇人有点泛红的眼角,有点担心道:“是不是祖母又为难娘亲了。”
“是娘亲做的不够好,不关祖母的事。”妇人轻轻拍打着沈临烟衣裙上的灰尘,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
“娘亲,这位姐姐是谁啊?烟儿怎么没有见过。”沈临烟有点疑惑的看向妇人身后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女。
“她是娘亲给你找来的玩伴,不过烟儿你若是欺负人家,娘亲定饶不了你。”妇人冲身后的少女挥挥手,眼底满是笑意。
“奴婢无名无姓,是夫人好心将奴婢从那肮脏之处赎回来的。”少女语调里带着些怯意,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沈临烟有点疑惑的看着少女,又很快明白了娘亲的用意,沉思良久才笑着对少女说道:“姐姐你以后便叫桃杏吧。”看着少女不明觉厉的样子,沈临烟又补充道:“前几日先生教了烟儿一句话,很喜欢便记了下来。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希望桃杏姐姐以后如这句话般无忧无虑,自由快活些。”
“谢小姐赐名,奴婢很喜欢。”桃杏听了沈临烟这番解释后,不由得哽咽起来,她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贱奴,到这却有了自己的名字。
“桃杏姐姐,私下里你不必自称奴婢,娘亲说你是烟儿的玩伴,与烟儿并无异同。”沈临烟笨拙拉过桃杏略微粗糙的双手,笑脸盈盈的看向妇人:“娘亲,过几日的花灯节烟儿想跟桃杏姐姐一起去。”
“好,都依你。”
梦醒,梦中人已不在。
沈临烟有些恍惚的看向床帐外苦笑着,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罢了,又逞什么能呢。等母亲桃杏的事查完,她再不愿踏入这世俗间的纷扰,做个闲云野鹤就好。
许是睡意朦胧,沈临烟隔着床幔望向外面的白茗竟有半刻恍惚,只有沈临烟自己听得清她低低唤了一声:“桃杏姐姐。”
“王妃您醒了,方才外面有人来找过您。”站在一旁的白茗注意到床帐内的动静后,低声细语道。
“王妃?”沈临烟这才失笑起来,刚刚所想不过是一场荒唐梦罢了,她自己又在奢望什么呢,到最后也只能大失所望。
“嗯?主子您没事吧?”白茗拉开床幔,入眼的便是自家王妃恍然若失的模样,没了白日里的表面从容,显得整个人更加真实了起来。
“无妨,梦魇罢了。”沈临烟掩下心底的落寞,声音变得憔悴了不少,目光盯着一处沉默良久才缓缓扭头问道:“方才是谁来了?”
“听那人说,她是沈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白茗有点后悔自己多提了那一嘴,看到眼前人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生怕自家王妃再度受了来自沈家那不明不白的委屈。
“嗯,我知晓了。”
“王妃,王爷允准咱们在沈家待三日,也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再去吧。”白茗小声提醒道。
沈临烟无奈摇摇头,这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怕是有人早就已经坐不住了,正暗地里往她这里虎视眈眈盯着呢。
话音未落,隐约传来门外珠帘轻轻晃动的声音。
“长姐,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宋代张先
第6章 .沈家姐妹
“未曾去迎接长姐,妹妹心下实在难安,特此过来向长姐请罪,还望长姐不要怪罪。”来人衣着粉色流苏连烟锦裙,乌黑发丝处桃红珠花步摇轻挽,淡眉下凤眼流盼显得娇媚勾人,白皙如青葱的双手盈盈放于腰间正规矩行礼,细细瞧去这女子模样便是我见犹怜,忍不住让人疼惜。
“我抢了你的夫君,该赔罪的人理应是我,与二妹妹何干?”沈临烟半倚于床榻上慢条斯理的整着衣衫,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减。
“长姐,这件事并不是妹妹本意,妹妹也是被人利用,长姐怕是误会妹妹了。”沈书瑶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角泛红,泪眼婆娑了起来,站在一旁暗暗低泣着。
沈书瑶身后站着的侍女从袖口抽出一块上好的绣帕递到沈书瑶面前,又向沈临烟恭敬行了一礼满含着对自家主子的担忧说道:“王妃娘娘,我们家主子确实是有苦衷的。”
“哦?你倒是瞧着眼生,是府里新来的?”沈临烟淡淡扫过侍女的脸庞疑惑道。她从小便练就了看人过目不忘的本事,虽说她回来的时间不长,府里这点人长什么样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奴婢是……”
那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被身旁的沈书瑶不着痕迹的轻轻握住,还是那泪眼婆娑的模样:“长姐,前段日子妹妹看她身世可怜,便将她接纳入府做了妹妹的丫鬟。”
“倒是个对你上心的,妹妹也不必哭啼,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以为我抢了妹妹夫君,还反过来过来欺辱妹妹,此举实在不妥。”沈临烟接过白茗递过来的茶盏轻酌一口,冲着还站在原地的沈书瑶调笑:“沈家的茶可真是外面比不上的,妹妹快坐下尝尝味道如何?”
沈书瑶有点尴尬的扯了扯衣袖,落坐在桌案旁看着面前茶盏上方缭绕的雾气自责道:“是妹妹的错,只是怕长姐误会了妹妹,又想不到法子一时情急才忍不住在长姐屋内哭啼,让长姐见笑了。”又转头冲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温声细语道:“你下去吧,我有事想跟长姐单独谈谈。”
沈书瑶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茗,柔声道:“我与你家主子有事要谈,这位姑娘可否回避。”
白茗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沈书瑶的那句话般,这让沈书瑶一时拉不下脸面来,她在沈家可没受过此等委屈,只好笑脸盈盈的看向自己的长姐。
沈临烟叹了口气,看着白茗眼里隐隐约约的担忧,有点无奈道:“白茗,你先退下吧。”
白茗走上前两步于二人中间,向沈临烟行了一礼言语恭敬道:“奴婢遵命。”很快又转身向沈书瑶提醒道:“沈二小姐,奴婢是王府的奴婢,不是你一个沈家人可以指使的。奴婢知道你是王妃的妹妹,但奴婢劝你还是恭恭敬敬称一句王妃娘娘为好,省的外人说沈二小姐不知礼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最后几个字,白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本来她对这沈二小姐还算好奇,毕竟是众人心目中的七王妃,可今日一见除了哭啼就是口口声声长姐叫的亲热,实在让人作呕。若不是王妃在屋内,她早待不下去了。
看到白茗退下后,沈书瑶叹了一口气轻轻抓着沈临烟的衣袖,似乎是在感慨:“长姐这婢女可是王府的?妹妹看她面色不善,长姐定是受了不少委屈,要不妹妹给长姐在府里找个知心的,把她换出去可好?”
沈临烟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去,望了望门外白茗固执的身影笑意深了些:“我觉得这丫头挺好,说的话也是在理,二妹还是老老实实称我一声王妃娘娘为好。”
“妹妹知道长姐定是怪罪于妹妹,不肯原谅妹妹,才说出这番生疏的话。”沈书瑶的眼角又渐渐泛了红,语调也哽咽起来,正自顾自的拿帕子轻抚着眸间的湿润。
见沈临烟没有丝毫反应,沈书瑶才缓慢将手中的方帕置于茶盏旁,低声细语道:“长姐,妹妹那日也是被陷害了……”
“哦?”
“长姐应该知道祖母的性子,祖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祖母那日她嘱托妹妹去找长姐你谈话,却没想到妹妹醒来的时候,得知长姐已经是七王妃了,妹妹也很是伤怀又不敢与人倾诉,这才每日以泪洗面。”沈书瑶颤抖着身子仿佛在害怕什么一样,低低缀泣着。
“若真如妹妹所言,姐姐可真是错怪妹妹了。”沈临烟轻轻抚着眼前人的脊背安慰着,有点力不从心道:“看来妹妹对王爷情深义重,正好姐姐在王府也无人陪伴,不如做个侧妃来陪陪姐姐?正好也解决了妹妹的相思之苦,看着妹妹每日以泪洗面姐姐实在过意不去。”
沈书瑶身子不经意间一僵,轻咬薄唇吞吐道:“长姐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我回府便回禀了王爷把你接纳进王府,抬你做了正妻。”沈临烟慢条斯理的将沈书瑶面前茶盏里的茶水倒入身侧的花盆之中又缓缓续了一盏茶,调侃着:“茶凉了,味道可就差了。”
“王妃恕罪,臣女并未觊觎王爷正妻位置之心,请娘娘收回成命。”沈书瑶几乎是下意识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子还止不住的颤抖。
“妹妹刚刚一口一个长姐叫的亲热,怎的突然生疏了?”沈临烟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匍匐着的女子,一双杏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妹妹怎的跪在地上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又在欺负你呢,姐姐身子弱就不搀扶妹妹了。”
“请王妃相信臣女绝无觊觎之意。”沈书瑶连连摇着头,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怕是世间没有男子能够承受得住。
“若不想做正妻,做个妾也是好的。”沈临烟笑脸盈盈,装作不觉明厉道。
妾?听到这沈书瑶头摇得更快了些,她沈书瑶这辈子绝不为妾,她只能是众多贵女中最尊贵的那个。
“王妃说笑了,臣女对王爷并无心意,又怎敢做了王府的妾……”
“可我白日里听得三妹说,若不是我抢了你七王妃的位置,妹妹你才为此整日以泪洗面。”沈临烟叹了口气,深深惋惜道。
“王妃怎可听一个涉世未深丫头的话,再者说嫡庶有别,臣女跟王妃才是嫡亲的姐妹。她定是受了有心之人教唆,来挑拨我们姐妹俩人的感情。”沈书瑶此刻也直起身来,做足了沈家嫡女的风范。
“看来是我错怪妹妹了。”沈临烟目光低垂,她哪里有什么妹妹,不过是一个打着血缘关系说得好听的幌子罢了。
“毕竟我们是一个娘亲所生,只可惜娘亲她去得早……”沈书瑶轻轻挽过自己长姐的手,温言细语道:“长姐,这世间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我乏了,你退下吧。”沈临烟半倚在榻上阖了眼,不再说话。
“长姐早点歇着,妹妹改日再来拜见。”沈书瑶暗暗打量着榻上之人一会儿,才慢慢退了出去。
沈临烟这才睁开眼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娘亲?你实在不配提她。
“王妃,您没事吧。”见沈书瑶走后,白茗这才着急从门外走进屋里。
“我无事。”沈临烟眼神淡淡的,府里的人都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白茗,可以跟我讲讲你的身世吗?”沈临烟挑了挑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许是记忆久远,自己也忘了。
“啊?奴婢……”白茗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想了又想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奴婢从记事起便在王府了,之前的事奴婢也不记得,所以从小奴婢就把王府当做自己的家。”
“是七王爷收留了你吗?”沈临烟有点疑惑道,从小便在王府,如果不是王府奴仆所生,那就是在外面收留的。
“奴婢也不清楚……”白茗的眼神逐渐暗了下来,其实她也很想知晓自己的身世,但她没有头绪,更没有信物之类的那些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