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侍女全部退出屋内后,沈书瑶拾起书桌上的宣纸简单提了几个字,一只手轻轻将身旁绣有翠竹的灯罩拿下,另一只手则提起宣纸的一角缓缓放到了蜡烛上方,直到火势到了手边才堪堪松开。
在影影绰绰烛光的映衬下,原本女子娇媚的面容此刻却变得诡异可怖起来,犹如暗夜里索命的厉鬼。她口中还振振有词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直到宣纸慢慢被火焰吞噬,女子才心满意足转身走入里屋。
许是窗边趁着夜色迷人略过一阵清风,让原本垂落着的窗纱在月色下随意缠绵悱恻起来,也吹散了书桌上原本整整齐齐的宣纸。
月光的照射下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还有未曾烧毁的宣纸碎片被遗忘,若是细细瞧去,便能知晓上面是用红色墨水赫然写着的“烟”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戏水鸳鸯
次日。
沈临烟用过早膳后便支开白茗独自去了沈家后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府里有个老嬷嬷私下里跟桃杏关系很好,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是否在府中伺候,她打算去那里碰碰运气。
刚走到回廊处,沈临烟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她对面穿过,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个身影是今日本该关在佛堂为祖母祈福的沈夏月,现在又怎会出现在此处?沈临烟掩下心底的疑惑,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沈临烟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站下身来,细细瞧着沈夏月与人在远处交谈,片刻后那人离去,再来的便是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直到那女子转过身来,沈临烟才发觉这女子她曾是见过的,是昨日跟在沈书瑶身后的丫鬟。
沈临烟觉得无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耳边忽的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下一刻伴随着溅起的巨大水花,沈夏月便跌入了莲花池中。离得太远,沈临烟倒是有点看不清远处的状况,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侍女脸上焦急万分的模样。
很快,远处一阵脚步声纷沓而至。为首的男子是沈临烟不曾见过的,只见男子身穿暗黄色衣袍身后跟了一大堆佝偻着身子的仆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男子便一股脑跳入了池子中,只留池边焦急紧张的众人来回踱步。
戏水鸳鸯?这是沈临烟看着眼前这一闹剧,脑子里便忽的冒出了这四个字,想到这自己也不禁笑出声来。
“小娘子真是好兴致。”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沈临烟身后传来,语调中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沈临烟心下一紧赶忙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脸上带着的青鬼獠牙面具。沈临烟很快掩下心底的慌乱,冲男人福了福身子,不紧不慢道:“公子谬赞,同道中人罢了。”
“在下可不是什么公子,今日本是来沈家行盗窃之事,不想竟在此看了一出好戏。”男子轻笑着看向远处乱成一团的人群。
“若是偷窃公子大可去后院中心的宅子,那里珍贵玩意多了去,恕小女子不能奉陪。”沈临烟从容自若转过了身子就要离去,却不料被男子身上探出的红袖缠绕于腰间,生生的缩短了两人还算清白的距离。
“小娘子留步,在下不才是个路痴,可否带在下前去?再者说小娘子若是去告发在下,在下岂不是要尸横这沈家大院?”
“公子多虑了,小女子在沈府人微言轻。若是公子不信,大可将偷来的东西分小女子一半,这样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感受着耳边传来的阵阵酥麻感和男子身上若有若无的烟尘气息,沈临烟偏过头看向腰间,男子的红袖与自己坠着的白丝云稠香袋密不可分,眼皮一跳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可否先行放开?”
“你唤我一声檀郎,我便放开。”男子青鬼獠牙面具下传来阵阵笑意,似乎是害怕沈临烟不懂其含义又补充道:“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登徒子!”沈临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礼仪,冲着男子手背生生的咬了下去。很快血液的腥味从舌尖传来,嘴角也溢出了一抹殷红。许是鲜血晕染了薄唇整个人看起来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倒多了几分妖冶之感。
“明明是檀郎。”男子修长的手指在沈临烟嘴角处的鲜红轻轻摩挲着,目光淡淡扫了眼远处语气怅然道:“小娘子,有缘再会。”
还未等沈临烟反应过来,男子早已带着自己腰间的香袋早已没了踪影,掀起衣袖只见玉藕般的手臂上多了一根细细的红绸。
“真是个登徒子……”沈临烟正准备扯下手臂上系着的红绸,却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她停下了动作,看着众人必经之路便是自己所在之地,沈临烟缓了缓心神,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如果沈临烟没猜错的话,这迎面而来的便是刚刚跳下莲花池鸳鸯戏水的黄衣男子,其混乱发丝处的水滴不停滴答着,身上更是湿漉漉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而在男子怀里蜷缩颤抖着身子的女子可不就是昨日咄咄逼人的三妹沈夏月吗?此刻的模样还真是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惹人爱怜。
“三妹,男女授受不亲,小心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两人路过时出于礼仪,沈临烟福了福身子在一旁提醒着。
“多谢长姐提醒,只是妹妹实在没有力气回屋,这才劳烦了四哥哥……”沈夏月扑闪着被泪水沾湿的睫毛,一双白嫩如玉的手似乎是因为害怕攀上了眼前男子的衣领。
四哥哥?叫的倒是亲昵,沈临烟哑然失笑:“哪里来的四哥哥让妹妹如此信任?竟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
只见男子正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失笑的女子,下意识想要把怀里的沈夏月甩开,可这怀里的女子就是紧紧抓着自己不放手,听见沈临烟提及到自己,这才收回目光,像极了一个翩翩公子:“不知姑娘可是沈府中人,本王怎未曾见过沈府还有如此佳人?”
四哥哥?本王?本来沈临烟还不确定,直到听见男子的声音,那日四王爷嚣张跋扈的声音她可是听的一字不差,好一个正人君子四王爷。
还未等沈临烟回话,在君穆怀里原本安安静静的沈夏月突然又抱紧了眼前男人几分,小声怯懦道:“四哥哥,月儿冷……”
君穆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沈临烟身上,只是被这怀里的香软一唤,自己的魂又勾了过去。
“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退。”沈临烟可没空跟眼前如漆似胶的二位打哑谜,她还要急着去找老嬷嬷,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莲花池处。
君穆想要追上去,可是又放心不下怀里的香软只好收回目光向沈夏月院落走去。
可他没有注意到,原本怀里楚楚动人的少女眼眸中黯然闪过一丝淬毒。
***
“王妃,您可让奴婢担心坏了。” 沈临烟刚踏进自己的院落,就见门口慌忙踱步的白茗,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担忧快步迎了上来。
“屋里觉得烦闷,在沈府逛一圈罢了。”沈临烟心中莫名流过一阵不知名的暖流,上一个这么担心自己的人还是在乡下休养的时候。
算了,不提也罢,提了也是徒增伤感。
“王妃,方才您没回来之前说是主母唤您去前厅,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白茗有点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这事不会跟自家王妃有关吧。
“嗯,我们走吧。”沈临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恐怕这大事便是方才在莲花池之事,可令人真是期待。
前厅隐隐约约站着几个妇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直到身穿黄衣的男子走进厅内,众人才一时没了声音,只听得恭恭敬敬的一句“四王爷安好。”
只见妇人们口中的四王爷身穿绣有蛇蟒的淡黄色衣袍,腰间点缀着墨色玉石,浓眉下的是一双清澈的朗目除了发丝未干显得违和了些,其余都做足了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环视四周眼神落寞了起来,直到沈临烟的出现才打起了精神,只是瞧见她身后的侍女些许熟悉,君穆一时没想起来曾在哪里见过,许是哪个被他撩拨过后忘了的丫鬟罢。
“拜见七王妃。”
听到众人对眼前女子的称呼后,君穆抽搐着嘴角,他怎么忘了,这沈府还有个乡野丫头,不对,应该是七王妃,目光里的神色逐渐变得鄙夷起来。
“烟……王妃来了啊。”主母戴姝一时住了嘴,今日沈家祖母谢听蓉出门礼佛,这家里的大事便轮到她来做主,可是看着眼前一个四王爷一个七王妃,心里不由得发起怵来。
“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沈临烟不紧不慢冲脸色不善的君穆福了福身子,又转身向主母询问道。
“是月儿掉进了莲花池……”
“三妹?主母可莫要打趣,三妹今日不是为在佛堂祖母祈福吗?这佛堂离莲花池远之又远,怎么会跌落这莲花池中?”沈临烟本分坐在一旁装作不知晓,捂着嘴嗤笑道。
戴姝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看着四王爷君穆也不知如何开口,她总要表现得气度大些。
“方才我去看了三妹,身子无碍休养几日便好了。”沈书瑶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袭粉裙显得更加温婉可人,一瞬间就将君穆的目光吸引过去,他本来还在懊恼为何没早日将沈临烟抢过来,虽说是乡野丫头,但长得的确让人垂涎欲滴,做个妾就好。
此时沈书瑶的出现又将他心中的懊恼完全打消,他怎么忘了沈家还有个受众人追捧的绝色女子,是自己夜寐不能宿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子。此刻他还有点庆幸七王爷是个残废,否则自己的机会可就更渺茫了些。
“臣女沈书瑶参见四王爷,愿四王爷今后所想都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南唐李煜
戴姝:我不是袋鼠
第8章 .突来变故
好一个如愿以偿,君穆眼皮一跳,很快正襟危坐起来叹了口气道:“本王最近确实有件事很是困扰。”
“四王爷不妨说来听听。”沈书瑶语调温软,淡眉下妩媚多姿的一双凤眼暗暗转盼流光,让人忍不住陷入其温香软玉之中。
“几日后就是花灯节了,可本王身侧又无女眷相伴,内心着实烦闷。”男子黄色衣袍下手掌在膝盖处踌躇,眼神中满是黯然神伤,一个劲独自叹气。
“四王爷说笑了,您是人中龙凤,怎会无人作陪?”女子语态娇柔温婉一笑,目光中满含着仰慕之情
“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不及沈二小姐万分之一。”只见原本正坐着的君穆甩了甩衣袖颓然低下了头,长叹一口气大失所望道。
“多谢四王爷夸奖,臣女受宠若惊。待臣女请示过祖母的意思后……”许是因为沈书瑶听了这番话一时娇羞,沾有淡淡闺房香味的粉袖捂住了樱桃般的粉唇,若隐若现,让人欲罢不能。
“本王亲自去就是。”四王爷看到眼前人如此娇羞可人,一时笑出声来,跟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遗忘了在场的所有人。沈临烟不紧不慢轻酌一口清茶抬眼淡淡扫过四周,嘴角闪过一抹不知名的笑意,在一旁风轻云淡道:“主母说的大事原来是四王爷跟二妹妹的关系,我还误以为是三妹妹跌进莲花池一事,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长……王妃说的是,我也正奇怪三妹怎会跌入那莲花池中,若不是四王爷刚好路过,否则三妹妹怕是……”沈书瑶原本娇艳如花的面容,忽的低头潸然泪下起来,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本王在,必不会让此等意外发生。”浅黄衣袍此刻被悄然甩于男子身后,戴有绿色玉石板戒的手指霎时间紧握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隐隐约约的显露游离,好不威风。
眼看着二人又一次含情脉脉起来,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沈夏月的声音响起:“四哥哥!”
沈夏月醒来后,原本以为四王爷会守在自己床边,谁想只有几个卑贱的丫鬟在一旁等待侍候。打听过四王爷在大厅,她这才急急忙忙从自己院落跑过来,谁不想竟是碰见自己二姐与心上人眉目传情的一幕。
“三妹妹怎么醒了?我正与四王爷聊着你的事呢?”
听到沈书瑶这番话,沈夏月看见四王爷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双颊泛红直直的看向眼前俊郎的男子,低声怯懦道:“妹妹想着来给王爷道谢。”
三言两语,原本差点因为一个男人争锋相对的两个人,马上又做足了情深义重的姐妹情谊,让沈临烟不由得啼笑起来。
“主母,我看府里好像没什么大事,和睦的很呢。”一只如白玉般的嫩手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转头向坐在一旁的主母狐疑道。
可不料原本笑颜如花的沈夏月忽的扑通向她这边跪了下来,面容早已潸然泪下,两只手紧紧抓着沈临烟的裙摆,小脸惨白道:“长姐,哦不是,王妃娘娘,昨日是臣女不懂事,求王妃娘娘饶命……”
大厅众人一时噤了声,目光齐齐看向两人,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沈临烟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真是喝个茶都能喝到自己身上,以后还是少喝为妙。
“三小姐,说话要有理有据,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家王妃断不会去害你!”红色檀木椅后站着的白茗一时没沉住气,紧攥着双手狠狠质问道。
自从她与自家王妃来了这沈府就没消停过,真不知道这沈府平日里场面也这般混乱,还是唯独她家王妃来了才这般为难。
“臣女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王妃,竟让王妃下此毒手,指使丫鬟把臣女推入那莲花池中,若不是四哥哥……”匍匐在地上的女子眸中的泪水如决了堤般垂落,止不住的摇头。
“哦?本王倒是记得今日在莲花池处见过这位王妃娘娘,但为何刚刚装作不知此事?”君穆暗暗转动着手指上的绿色玉石板戒,眼神中充满着怀疑额首道。
“丫鬟?”座上的女子缓缓扫了正站在大厅中间的沈书瑶一眼,除了昨日见过的那个丫鬟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这三小姐的说辞倒是有趣。
“是,确实王妃指使丫鬟将臣女跌入了莲花池中,若有虚言……”
话音未落,沈书瑶走近匍匐在地上的女子小心搀扶起来,柔声安慰道:“三妹你怎么能这样呢?若是王妃真的害了你,也要等四王爷走了以后,毕竟家丑不可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