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潇见状,急忙道:“陛下,那我,我也去。”
“去什么去!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做。你现在马上回寒山寺,若漠北宿醒了,你二人速回北燕通知七王爷和莫北将军,立即调兵至盛凉境外,随时候朕之令。
”
慕容烬让调兵的话,正好被一道进来的樊惊鸿和裴元华听到,二人眉头微皱眉,目光不善地移向了他。
裴元华虽也有些想法,但却没说什么,一起的樊惊鸿却是厉声道:“一个天启罢了,他们敢秘密派人到我盛凉来如此放肆,我盛凉都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焉敢来犯?倒是你小子,这么着急的调兵遣将,想干嘛,分一杯羹吗?”
如此冒然集兵至盛凉境外,确定容易惹人误会。
一旁的连笙却是不管的,见樊惊鸿仗着年长,就对他阿爹喝声质问,顿时也仗着自己年纪小,顶撞道:“胡说!盛凉是我阿娘的母国,我阿爹怎会起觊觎之心?你这老爷爷,怎能胡说八道!”
樊惊鸿看向顶撞自己的连笙,顿时喜欢不起来了,一脸嫌恶道:“你这小娃娃,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一点都不知道尊老敬长,没点教养,一看便是你爹教的!”
这一骂,是连人家父子一道骂了。
慕容烬脸色微沉,低头看了眼被骂没教养,而小脸涨红的连笙,正想冷声开口,却有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先了他一步。
奶声冷哼了一声,竟用着大人的语气神态,嘲讽道:“尊老敬长,那也得看人来,你一个外人,都不知护小爱幼,竟还好意思用一副长辈的语气教训人,更大言不惭让旁人尊敬你,难道都不觉得可耻吗?”
可耻?
这还没他屁股高的小东西,竟敢问他觉不觉得可耻?简直岂有此理!
樊惊鸿被这话气到了,怒瞪向连笙旁边的唐恨,被怼得吹胡子瞪眼的,一时竟有些反驳不了。
因为他也后知后觉地觉得,对一个孩子说那么刻薄的话,确定是自己过分了。可就算过分,那也轮不到这个,才吃了几年人间饭的小鬼跟他放肆啊!
都道人有三千疾,在这世间,能与死神抗衡多活几载的,也唯有医者的岐黄之术了。
想他樊惊鸿,仗着一身医术,走到哪儿不被世人尊着敬着?何时被人如此大骂可耻过?
不想今日被个奶娃娃教训了,光想想,都怄火得很。
本来听到樊惊鸿如此说个孩子,也有些不悦的裴元华,此刻看到他吃瘪的样,立马双手合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樊先生,孩子们童言无忌,您老也别放在心上。”慕容烬适时开口,本以为他是要赔不是,不想他话锋一转,浅笑道:“虽他们说的是实话,但相信樊先生,也是喜欢听实话的人。”
老子喜欢听个屁的实话!
樊惊鸿保养得挺年轻的老脸,顿时更难看了。
第223章 只疑该疑之事
就在氛围因这一老两小针锋相对,微微剑拔弩张之际,还没离开的云潇潇突然看到开口帮腔的唐恨,顿时大惊起来:“是他,千幻失踪,肯定是他干的。”
方才她来时,心思全在楚千幻失踪的事上,倒是没注意到连笙后面的唐恨。
此刻看到,脸色顿变。
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唐恨冷眸抬了抬,阴森森地看了云潇潇一眼,不慌不忙道:“我没有让人抓她,她应该是被我母亲的人抓走了。”
“你母亲跟你,不就是一伙的么!”
这话,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唐恨默了默,不想解释。
而在场除了连笙和云潇潇,怕是没有不知道他口中的母亲的是谁的了。
见两人僵持起来,唐恨又不愿多解释,慕容烬只好开口道:“云潇潇,你先去寒山寺吧,查找楚千幻的事,我来想办法。”
说完,考虑到云潇潇不会武功,难保自身,抬头朝着门口的魏曲阳道:“安排点人,送她去寒山寺接上漠北宿,再护送他们回北燕。”
“是!”
门口的魏曲阳应了一声,立马去办。
云潇潇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那孩子阴侧侧的目光,有些发怵,只能听话地先行离开。
待魏曲阳和云潇潇一离开,已经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的樊惊鸿,才神色微妙地看向唐恨,冷笑道:“嘿,唐家那小子,你似乎对我们还隐瞒了点什么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快就发现问题了。
唐恨小脸微沉,扭头看向他,语气淡漠,甚至带了点孩童的天真,不解地问:“隐瞒不隐瞒,与你何干?”
这话没毛病,樊惊鸿再次被噎了下。
却不悦道:“你这臭小子,什么态度啊!你真当老夫几十年的大江南北是白游的吗。”
“你白不白游,又关我何事!”
樊惊鸿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想装傻充愣,气得站了起来,指向慕容烬,怒道:“别装了,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心头血不过是某种秘术的药引,你却让他每日以心头血温养裴银丫头的五脏六腑,是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冷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解气,忍不住骂道:“不是老夫喜欢说你,你说你小小年纪,心眼怎么多得跟莲蓬一样,半分你父亲的坦荡风骨都没学到,也不觉丢人!”
唐宋虽也阴狠,却最不屑那些背地里的算计,不想他儿子小小年纪,竟深谙此道,也不知是何人教出来的。
不过也就樊惊鸿个人认为,唐宋有坦荡风骨了。
扶着伤还没好利索的傅娇娇过来的唐雅,听到这老头夸唐宋有坦荡风骨的话,嘴角顿时不受控制地猛抽了几下。
这老头是不是瞎啊!
不是她自贬谦虚,就他们唐家出来的人,皆以狠辣闻名,她就没见过有几个做得到坦荡的。至于像樊惊鸿这样认为唐宋坦荡的,大概是他们都没入过唐宋的眼吧!
因为对于总是用下巴,低睨俯视别人的唐宋来说,那些不在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或东西,他都是不屑去算计的。
但若遇到能入他眼的人或东西,他算计起来的心眼,何以用莲蓬来形容,怕是堪比筛子还多才是。
“他说那孩子有所隐瞒,是何意?”傅娇娇皱了皱,脸色严肃了起来。
樊惊鸿此刻就在等人主动问他,见有人问了,气焰立马有所上涨,直勾勾地盯着唐恨的小脸,冷哼道:“老夫这半月,在寒山寺重温了不少医典古籍的孤本,若没猜错,这小子明着是让以心头血温养,实际是想以苗疆秘术,先让裴银丫头适应他的血液,好以备日后换血之用吧!”
换血之用?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惊色。
因为换血之谈,早年流传民间的野闻杂史上,便有过短暂记载。可惜纵观古今,放眼天下,以一人之血渡至另一人身上的事,却从未有过成功的案例,更何谈容易?!
所以此刻,众人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不相信。
毕竟撇开成不成功不谈,唐恨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纵然再天赋异禀,再心智成熟,也不可能以几岁的稚龄,做出古往今来无人能做,或敢做的事吧!
是的,不敢。
百年前,就曾有人在野兽身上实施成功后,那人兴奋之余,便妄想在人的身上也实施,做一回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可惜尝试之后,无一例外,皆以失败告终。
但如此大起大落,心境自然受到了影响,没多久便疯魔了。
也因此,纵然无数学医者皆想尝试,但心境不够坚定的,都不敢轻易尝试。
所以那些阅历丰富的先辈都不敢尝试的事,唐恨一个几岁的娃娃,就更不可能了。
至少唐雅是这样认为的,好笑道:“樊老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小恨才多大啊,也亏你敢说!我看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
这点,无人反驳。
因为樊惊鸿的疑心病,从当初问都不问,便朝他们射袖弩,差点要了望月和听雪小命便能知晓。
但他忠君爱国,万事以自己的国家在前这点上,倒是值得人敬佩。
见他们都不信,樊惊鸿怒了,愤愤道:“老夫是有疑心病,但老夫只疑该疑之事,他本就是受命来盛凉行不轨之事的,谁知道他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而且裴银丫头的夫君,又是北燕新君,若取心头血死在我盛凉,岂不是能让他天启的人胡乱栽赃?”
一国之君若死在他国,无论怎么死的,两国间都将避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
到时天启再联合魏国,趁机来个渔翁得利也不一定。
唐雅见他越说越离谱,也怒道:“你胡说八道!当今中原四国鼎力,若北燕皇帝死在盛凉,于天启又有什么好处?平白无故拉仇恨吗?”
樊惊鸿冷哼一声,讥道:“谁知道你们天启安的是什么歹毒心思。”
毕竟是自己的母国,唐雅一听这话,更怒了,正要回怼过去,却被唐恨制止道:“姑姑,他所言不假,我的确想尝试换血之法。”
“小恨,你……”乱说什么啊!
勇于尝试别人不敢之事,的确是积极向上的好事,可这事放在才几岁的唐恨身上,唐雅不淡定了。
第224章 期盼中降生的
一时间,整个侧厅都陷入了寂静。
唯有慕容烬,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拐角的阿照。见她脸色苍白地扶着一旁的墙沿,急忙跑了过去,满眼心疼地责备道:“不好好在楼上休息,你下来做什么。”
阿照没有回他,直直地向唐恨,道:“你随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她才仰头看向慕容烬,靠在他怀里,语气轻柔道:“有些话,是别人的隐私,其他人还是别听了。你抱我上去,我没力气了。”
之所以靠在这里,并不是阿照想偷听他们说什么,实在是真的没力气了。
“你啊!”慕容烬无奈地叹了声,将她打抱起,大步上了楼。
还站门口的唐雅见唐恨跟着去了,急忙大声问道:“姐,我能跟着上去听一耳朵不?”
“不能,你已经是裴唐氏了,唐家的事,你少掺和。”阿照柔柔的声音传来,让唐雅想跟上的步伐一顿,瘪了瘪嘴,但还是听话的没再跟上去。
正扒拉着佛珠,口中无声默念着佛经的裴元华见到,低念了句阿弥陀佛,对着她说道:“唐雅施主若无事,不妨到门口去静候片刻吧!”
“啊?”静候什么?
唐雅没听懂,但公爹让做的事肯定有他的道理,便没多问,招来个丫鬟扶着傅娇娇,自己则带着疑惑去了门口。
“怎么都走了?都还没跟老夫掰扯出个对错来,一个个的倒是溜得快,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要与你裴家沾亲带故的,好的都能变讨厌。”人家是爱屋及乌,樊惊鸿讨厌裴元华,倒是成了厌屋及屋了。
裴元华冷瞅了他一眼,不想搭理,提着佛珠也跟着出了侧厅。
因受伤行动还有些缓慢的傅娇娇见状,刚想进去坐会儿的心思立马歇了,赶忙低声让丫鬟扶着自己离开。
只片刻的功夫,宽敞的厅中,就剩樊惊鸿一脸不爽地站在中央。
……
阁楼上。
慕容烬将阿照小心放到床上后,给旁边的孩子掖了掖小被子,才示意站在楼道口的唐恨过来,自己则自觉地下了楼。
唐恨看了一眼他下去的背影,小步走到床边,垂眼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婴儿身上,眸低带着微微好奇。
半响,他低声问:“弟弟取名字了吗?”
阿照轻轻摇头:“没有,他爹爹还在想。”
其实从得知阿照怀孕起,慕容烬就已经想了不下百个孩子的名字,想着从中选一个。可真当孩子生下来了,他却始终觉得,那些名儿都不合心意。
虽不过一个名字,但也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得再琢磨琢磨。
不过孩子一般在满月才真正定名,也还早,不着急。
“真是遗憾,你不是我的娘亲。”看着她的画像那么久,其实在唐恨心里,她就是娘亲的。可他不敢将这份奢望说出来,只敢小心地问:“裴银姑姑,我是像他一样,是被人所期盼着出生的吗?”
阿照一愣,如今当了母亲,听到这样心酸的话,心底多多少少有些触动。
她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抚摸了下,才笑着点头肯定道:“是,你的亲生母亲很爱你,你父亲也是,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也是在他们的期盼中降生的。”
哪怕是有所目的,但至少在那时,他的爹娘的的确确对他的出生,有所过期待的。
有些谎言,是放下过去,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再者,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没必要让下一代去承受,去延续。有些事,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真好。”唐恨像寻常孩子一般,不太会,有些僵硬,却还是咧嘴冲她笑了一下。
其实从她那微微的愣怔,唐恨就知道,她是在骗自己。可她看着他的目光,太过温柔,温柔到他明知是谎言,却还是宁愿相信。
这是他一直渴望的娘亲,哪怕只是一瞬间的。
“裴银姑姑,我能喊你一声娘亲吗,就一声?”
“不能。”
阿照拒绝得很干脆,哪怕这两个字对眼前这个孩子来说,有些残忍。
但这个逆境中成长出来的孩子,不需要任何人廉价的同情。
“唐恨,我不是你的娘亲,也不会做你的娘亲,但我可以用一个娘亲的身份告诫你,勿以恶小而为之,做一个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的人。日后成长的路上,万事对错,除了要用眼睛去细观,更要用心和理智去判断。”
这些事,是阿照想教导自己孩子去做的事,可她怕自己等不到那一日。
刚才,她本想直接告诉唐恨,关于当年静心小屋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可当她刚想开口时,他那声‘裴银姑姑’出口,就已经让她不忍再说了。
所以她把想留给自己孩子的话,温柔地说给了他听。
她知道,这个孩子很聪明,哪怕他此刻听不懂,将来有一天,他也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