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在今天之前,任听霄可能都无法发现这个细节,但是刚才在凌卓犹豫的那一秒间,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凌卓呼吸一窒,她看过去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他僵硬的动作。
凌卓进入房间,招呼任听霄:“进来看看,我尽量按照记忆里的模样还原了,就和我们当年住的地方几乎一样。”
任听霄看了看地面,还是不忍心用这么硬的军靴踩上这么昂贵的地毯,于是她三两下把军靴脱了下来,直接赤脚踩了上来。
凌卓笑着看着她,将她拉到床边,向她炫耀:“连床的质感都差不多。”
任听霄看着他含笑的侧脸,心里蔓延出一股柔软的疼痛。
这么多年来,凌卓一直都没有走出过去的记忆,所有人都在向前,只有他固执地活在过去,活在任听霄还没死去的时光里。
如果任听霄没有重生,她简直无法想象,凌卓将会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岁月,他会如何糟践自己的身体。
凌卓注入的能量让她突破了基因的界限,没想到同时丰富了她的情感,她感觉一阵酸意涌上,不由伸手握住了凌卓的手。
“对不起。”她轻声说。
凌卓怔了一下,聪明如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任听霄在为什么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他拉着任听霄在床边坐下来,慢慢地说,“在你进入能量舱之后,我冷静下来仔细地想过了,对那个时候的你来说,消灭母兽,守住帝国的大门是你的责任。即使再来一次,你明知道自己会死,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爆,用自己来换帝国的十年和平。”
就像她了解凌卓一样,凌卓也太了解她了,任听霄听着这些话,完全无法反驳。
凌卓没有一句话提到任听霄的死带给他的心碎,但是他的无言却让她更加心疼。
为什么初次见到凌卓的时候他深沉阴郁,如同活在地狱里。
为什么十年间凌卓不问政事,过得虚无荒唐,却又自虐般地不让自己好过。
因为他爱她,她用自己的死给他构筑了一座监牢,判他终生□□。
但是再次见到她之后,他没有分毫怨怼,除了以强硬的手段将她绑到身边,他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因为任听霄的顾虑,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唤一声。
他独自犹疑了多久?独自痛苦了多久?
换位思考,如果任听霄知道死去已久的爱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像凌卓这么理智,默默地守护着她,还能洞穿本质,进行漫漫无望的等待和研究。
任听霄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嗓口有些发哽。
身受重伤的时候她没有想哭,临死之际她也没有想哭,知道自己重活一世,物是人非她也没有想哭,现在她看着笑着的凌卓,一阵阵的心疼和酸软不停地涌上,让她第一次体会到想哭的感觉。
“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些湿意,“我知道我和奥菲利亚的差别很大,但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我来了吧。”
“你也知道你和奥菲利亚差别很大?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好好伪装。”凌卓的食指在任听霄的眼角摩挲一下,就像将不存在的泪滴抹去,“听霄,我喜欢你,从你的上辈子就开始了,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能把自己喜欢的人,那么毫无准备地送上战场吧?”
任听霄现在五感强到不可思议,包括触感,她感到自己被凌卓碰触到的皮肤开始迅速发热,让她的心也热了起来。
让她分不清,这是因为本能所致,还是因为听到这些话的羞涩。
羞涩?她真的会有这种情绪吗?
任听霄目光游离一瞬,又定到凌卓脸上,有些发呆:“你做了什么手脚?”
“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一次,军团全员感染一种病毒,我建议大家去打疫苗。”凌卓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么一提醒,任听霄就想起来这回事,随即她惊愕地瞪大眼睛:“那时候你说我们三个基因级别较高,需要打加强版,因此是单独注射的。”
凌卓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看他笑而不语,恍然间又变回了那个心中坏水贼多的狐狸军师,任听霄气得一把捏上他的脸:“打什么哑谜,赶快告诉我!你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
“诶,痛痛痛……”凌卓脸色一变,黑瞳间弥漫出强烈的痛意,被捏住的地方迅速发红。
任听霄一惊,无措地松开手:“对,对不起,我忘了现在力量加强了……没事吧?”
她担忧地想碰碰凌卓红肿的脸颊,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任听霄丝毫不敢再动,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不痛了。”凌卓的眼睛亮晶晶的,近在咫尺之下,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如果你亲亲我,我就更不痛了。”
任听霄这时才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她好气又好笑,还是在她捏过地方亲了一下。
凌卓就顶着红肿的脸蛋笑了起来。
这种笑里不含丝毫算计,是纯粹的幸福和快乐,极少出现在凌卓脸上。
“到底怎么回事?”任听霄忍气吞声地问。
“加强版疫苗的确是注射了,但是我私自给我们两个的药加了点东西。”凌卓笑眯眯地说,“那是一种禁药,相当于子母蛊,只要你的基因还处于活跃状态,我就能感受到你。”
他仍然还在笑着,只是眯起的眼底渗出深不见底的黑暗:“所以当你自爆之后,我就知道,你的确是死了。”
那个空洞又缓缓扩张,将他刚才产生的幸福吞入其中。
突然,柔软的唇瓣吻上他的眼睛,那种真实而鲜活的温暖让他微微一怔。
“凌卓,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就着侧躺的姿势,任听霄将他的上半身揽进怀里,吻了下他的发顶,“我知道你很难过。”
一抹灼热而明亮的光从空洞中穿透,一点点地将它填补。
任听霄感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缓缓收紧,紧到近乎发颤的地步。
“绝望之下,我用了一种秘术,具体是什么,你就不要问了。”他用低哑的声音讲述着前因后果,“我祈求你有一天能投胎转世,那种融入你基因的药剂仍然能起效,只要你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站到我面前时我就能感受到你。我知道这一切在正常人看来就是个疯子,但是我控制不住,听霄,我知道这些事听起来有多么疯狂,但是如果我不去做些什么,我活不到现在。”
任听霄抚摸着他黑色的短发,自从重新遇到之后,凌卓似乎就没有剪过头发,现在已经有了稍长的发梢,摸起来还是如记忆里一样柔顺光滑。
“选妃的那件事……”凌卓深吸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是我故意安排的。当你重生之后,我有了种奇异的感觉,只是若隐若现,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你再次出现了,但那个秘术告诉我,你可能就在帝星,就在我的周围,甚至让我隐隐有种圈定的范围。这种感觉要把我逼疯了,我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见到更多的人,想要去找你,我知道选妃这一计很糟糕,但我没有办法,听霄,已经十年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任听霄柔声安慰他。
她一开始的确觉得凌卓选妃这件事出现得很突兀,因为当时的通知上明明白白地说这是首次选妃,十年了,首次选妃?
但那时候她以为是剧情的必然性,因此并没有多想。
没想到这也是凌卓的一计。
“我只想要你一个。”凌卓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任听霄,“我用生命发誓,我没有任何真选后宫的意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知道。”任听霄露出一丝笑意,“就你当时选妃时那个态度,恐怕谁都不信你是真心想要选妃。”
她想到当时哭着跑走的几个贵族少女,又想起她刚进去就被凌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怼一顿,这种态度,不得罪人就不错了,谁想给他当老婆。
看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凌卓呼出口气,又埋回了她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该解释的已经都告诉你了,现在该你说了吧。”
对了,这是双人坦诚局。
任听霄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现在系统已经凉了,没有任何事能束缚住她,她将下巴抵在凌卓头顶,向他说起了她这段神奇经历。
“……我一直以为它已经放弃我了,直到它在巨沙岛搞事,我才真正有了想弄死它的决心,你这次误打误撞正好帮了我一把。”她说到最后,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你说你用了一个让我能够投胎转世的秘术,是不是因为这样,系统才找上的我?”
“也许吧。”凌卓一动不动地听完,在她的脖颈处小小地咬了一口,“所以你之前那么不遗余力地想把蓝漾漾举荐给我,喝醉之后还说我应该喜欢蓝漾漾,就是因为在那所谓的原剧情中,她应该是我的‘贵妃’?”
任听霄缩了下脖子,点头:“差不多。我看原剧情里你们两个那么相亲相爱,以为你一定会和她一见钟情。”
“呵。”凌卓低低地冷笑一声,“这个系统大概太不了解我了。”
“嗯?”任听霄发出疑问的声音。
“从你描述的原剧情来看,我不可能喜欢蓝漾漾。”凌卓说。
“你明明很喜欢她。”任听霄嘟囔着,不知怎么,之前从来没有过的酸酸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你都为她终生不娶其他人了,即使后来战争爆发,你也把她保护得特别好。”
“傻丫头。”凌卓微微叹了口气,“那蓝漾漾最后有没有成为帝后?”
任听霄愣了一下,她仔细地想了一下原剧情的结局,迟疑地摇摇头。
“我如果真的喜欢她,怎么会终其一生,都把她放在‘妾’的位置。”凌卓柔和微哑的声线里,有一丝挥散不去的冷酷,“这只能说明,我的‘妻’位,永远有另一个人占据着。”
任听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脱口而出:“你好渣!”
凌卓郁闷了:“那不是我,只是那个系统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故事。”
任听霄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又有哪里不对:“但是……”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还有另外一点。”凌卓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现在你和蓝漾漾很熟,她的才华你已经看到了吧?她有着相当丰富的古文化天赋和底蕴,假以时日,她将成为这方面的大师,但是在那个所谓的原剧情中,丝毫没有提到她的个人才华和成就,她从头到尾都作为那个凌卓的依附品而活着,表面光鲜,实则被豢养其中,空无一物。”
任听霄悚然一惊。
“如果是真的喜欢她,无论是哪个凌卓,都不会无视她的才华和成就,只想着将她禁锢一生的。”凌卓轻轻地说,“你知道当我再次遇见你之后,多想把你囚/禁在我的身边么?我真的动过这种念头,摧毁你的基因,打断你的双腿,让你一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你……还产生过这种想法?”一道颤栗顺着任听霄的脊椎蔓延,她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害怕和恐惧。
“是啊,而且熄灭不了,在刚见到你之后的那些日夜里,我一遍遍地和自己抗争,拼命说服自己,不要这么去做。”凌卓的语气十分平静,却蕴含着极致的疯狂,“当然结果你知道了。”
“你不但没有囚禁/我,还亲手把我送上神坛。”任听霄开玩笑般地说,“别告诉我那些捧我的人里没有你的动作。”
“只是一点小小的推动罢了,如果不是你迷住了所有人,我再做动作也没用。”凌卓蹭了蹭她,“既然决定让你去飞,就要飞到最高的位置,让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即,让曾经那些阴谋和手段都再也伤不到你。”
“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曾经那种悲剧了,听霄。”
任听霄沉默下来。
她听懂了凌卓的隐喻,指的是她父母死亡的悲剧。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心情,不想让她再次因为这件事而难过,任听霄感觉凌卓因为她的沉默而有点不安,连忙拥紧他:“这不怪你,凌卓。”
“不,这的确怪我。”凌卓低声说,“如果不是我因为你的死而神智混乱,我不会想不透当年的蹊跷,从而让任浦泽逍遥这么多年。”
所以在任听霄想要动手的时候,却发现凌卓早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
他在任听霄回来之后,才开始重新变得像个人一样去思考和做事。
“往好处想,如果没有任浦泽,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任听霄揉揉他的发。
凌卓皱着眉,似乎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不过看任听霄确实没有因为提到这件事而受到影响,也就暂时放下来。
“听霄,听霄。”凌卓将两人本就足够近的距离又贴近一些,似乎怎么都不够,“听霄听霄听霄……”
“我在,我在。”任听霄一下一下地吻着他,“我在这里。”
凌卓冰凉的唇贴上任听霄的脖颈,用力shun/吸一下,在上面留下了一颗红色的印记。
“我的。”他说。
任听霄大脑轰地一声,无尽的气血瞬间上涌,一种陌生的感觉开始苏醒。
凌卓根本不知道,她基因等级再次提升之后,给她的感官带来的却是无比的敏感,本来和喜欢的人挨在一起,她就觉得全身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结果这个家伙居然还敢做这种事!
任听霄呼吸一窒,双眼立刻转化为纯粹的金色,她轻轻挑起凌卓的下巴,在他讶然的目光中,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无尽的火焰烧灼着她,她的神态和动作已经全部表达出她的想法,凌卓几乎立刻被她点燃,乌黑的瞳眸间闪过同样炽热的火光,以同样凶狠的姿态吻了回去。
嗤啦一声——凌卓身上的白袍被任听霄一把撕裂。
沉浸在亲吻中的凌卓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却被任听霄固定住脖颈,强硬地拉扯下来,不许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