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舟眸光骤冷。
他看了一眼祝仪,祝仪一脸期待看着他,杏眼泛着光,又软又温暖,像初升之际太阳的霞光,又像夜幕降临时的皎皎月色。
“小舟。”
祝仪适时捡起自己的圣母白莲花人设,目光温柔又期盼,“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
“你说过,你什么都听我的。”
四目相对,谢年舟手指紧握成拳,又慢慢舒展开来,他看了又看祝仪眼底的期许,终究软了心肠,“罢了,我都听阿姐。”
“这才对嘛。”
明灿光彩流入祝仪眼眸,祝仪笑得一脸明媚,“等拿下黑风寨,我让表兄给你记首功!”
“首功?”
谢年舟不置可否。
“陆将军,此路虽可通往主峰,但道路狭小且隐蔽,不可遣大军通行。”
谢年舟移开视线,拿起推杆,指着山路道:“若是陆将军相信我,可派三百精兵随我出行,至于陆将军,则作佯攻吸引山贼的注意力。”
事关胜负,陆广轩斟酌片刻,有些犹豫,“三百精兵?是否太险?”
“谢小郎君,山贼有数万之众,你只带三百人只怕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山贼的主力皆在防备将军,其内部必然空虚,三百精兵足以让他们乱成一团。”
谢年舟看了眼目光长在自己身上的祝仪,忍住了,耐着性子道:“再者,山贼怎会知晓我只带了三百人?”
“陆将军乃能征善战之将,不会不知道虚张声势的道理吧?”
这话虽然有些阴阳怪气,但比起刚才的咄咄逼人又刺人的态度好了不知多少倍,祝仪没有开口制止,而且她有上帝视角,知道谢年舟有主角光环,黑风寨这种山贼,连正规军都不算,只是背地里有人扶持才成了气候,对于谢年舟来讲,就是炮灰中的炮灰,多分眼神都是拉低谢年舟的逼格。
所以,她无条件支持谢年舟。
但她有上帝视角,知道后面的发展,不代表表兄也有,这是表兄第一次独立指挥剿灭近十万的山贼,自然万事小心,不敢行险,怕表兄太过谨慎,否了谢年舟的建议,祝仪便道:“表兄,我相信小舟。”
“表兄若觉得此举甚险,大可与小舟约定好时间,什么时间表兄佯攻,什么时候小舟上山,上山之后再让小舟给表兄发信号弹,表兄看到信号弹,便以主力牵扯山贼的主力,让山贼无法回援,这样一来,小舟的安全便多了一层保障。”
“而小舟拿下主峰后,便放火烧山,以此打击山贼的士气。”
家里全员战将,就连阿娘也是能拎刀上战场的彪悍女将,耳濡目染下,祝仪自然不是娇养在温室的花儿,知道不少战场战事,听完谢年舟的建议,她略微思索便将谢年舟的想法更加完善,“营地失守,表兄攻势又急,山贼哪还有应战之心?只怕不出两个时辰,便会丢盔弃甲投降表兄。”
娓娓道来的声音让谢年舟微微侧目。
此时正值正午,营外光线极好,热烈的阳光漫进营帐,给侃侃而谈的祝仪镀上一层浅浅金光。
寺庙里供奉的神女跌入了凡间,纵然慈悲圣洁,但也有雷霆之力。
谢年舟有一瞬的恍惚。
陆广轩与祝仪自幼一同长大,自然知道祝仪并非不通世事的娇娇女,略微思索后,便同意了她的方案,“好,便听仪仪的。”
——端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祝仪笑道:“既然如此,表兄便来分配任务吧。”
“先说好,表兄,我才不要与你一起,我想和小舟走一路。”
“不行,太危险。”
谢年舟瞬间回神,与陆广轩异口同声拒绝祝仪。
俩人说了同样的话,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对方,又很快转过头。
祝仪知道他们在担心自己,没有多想,而是道:“我阿爹是邺城太守,我阿娘是将门虎女,我身为他们的女儿,岂能一辈子在他们的羽翼下生活?”
“当初表兄向阿爹据理力争独自带兵时,是我在旁边鼎力相助,我信表兄能独当一面,表兄难道不信我吗?”
阳光漫在祝仪脸上,越发显得她顾盼神飞,颇有出身将门的英气果决,“表兄,你让我去吧。”
陆广轩陷入沉默。
虽然很讨厌陆广轩,但事关祝仪的安危,谢年舟道:“阿姐,山路难走,你还是跟陆将军走一起吧。”
“不,我要跟你一起走。”
说话间,祝仪眼睛看着陆广轩。
陆广轩抬手掐了下眉心,“罢了。”
“谢小郎君,仪仪便拜托你照顾了。”
他松开手,目光如电,拱手向谢年舟道。
“陆将军,你在开玩笑么?”
谢年舟声音微冷,转过头,看到是陆广轩的信任。
——对于他保护祝仪的信任,也是对祝仪个人能力的信任。
谢年舟抿了下唇。
他突然想起祝仪虽身份尊贵,但并非养在深闺,行事作风与其他贵女完全不同,而祝谦夫妇似乎并不担忧她的安危,让她一个人在镜水山庄常驻,让她能调动亲兵,甚至还会让她来战场支援陆广轩。
很明显,祝谦对她极为信任。
知道她行事大胆会闯祸,但相信她能够把闯出来的祸摆平。
这,便是武将世家的家风?
毫无保留的信任,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并肩而战?
谢年舟侧目看祝仪。
祝仪似乎并不以为陆广轩听取自己的建议,已经在与陆广轩商议佯攻的时辰,而陆广轩似乎也并非拿话哄她,声音温和与她商议时辰。
岁月静好,一片祥和。
将门虎女,青年将军,任谁都要说上一句登对。
谢年舟凤目轻眯。
谢年舟自嘲一笑。
片刻后,他依旧走到祝仪面前,插/到二人中间,不动声色把祝仪与陆广轩隔开,“阿姐,我也信你。”
“陆将军放心,我不会让阿姐受任何伤害。”
陆广轩虽对谢年舟把自己隔开的动作有些不悦,但听到谢年舟的保证,他答了一声,“那便拜托谢小郎君了。”
祝仪眼睛一亮。
谢年舟不再阴阳怪气,表兄不再剑眉紧皱,这是多么难得的进步啊!
很好,以后她就是圣母本母白莲花本花!
任务很快分配完毕。
众将领了任务,各自回营为战前做准备。
祝仪与谢年舟也出了营帐。
想想谢年舟刚才的反应,由刺猬似的扎人到最后流于表面的温和,这简直是从量到质的飞跃,以至于让祝仪想给自己颁上朵大红花。
——圣母有用!
圣母连谢年舟都能感化。
祝仪心情大好,演起圣母自然更加卖力,“小舟,你做的非常好。”
“你别看表兄面上没表示,但心里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了,等拿下了黑风寨,表兄肯定会给你请功的。”
“你给谢崧做事多年,至今仍是白身,不过你不用怕,表兄不会这样的。”
在这种时刻,祝仪永远不忘拉踩谢崧,“表兄会上书天子,让天子封你个一官半职的。”
“你长这么好看,穿官服肯定也好看。”
祝仪回头看谢年舟,“小舟,等你领了官服,你要第一个穿给我看。”
“官服?这是自然。”
谢年舟轻轻一笑,阳光下,他目光莫名幽深,牢牢盯着祝仪眼睛,“陆将军若能视我为自己人,那便是再好不过。”
“只是我今日的表现如此令阿姐满意,不知我可否向阿姐讨个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病娇黑化的谢年舟:阿姐早晚都是我的人,又何必挣扎呢?
嗯,下午还有一更!
快夸我勤奋233333
对了,给我的新文预收换了个新封面,小可爱们看一眼,是上次的单人的好看,还是现在的好看\(^o^)/~
第28章
少年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祝仪秀眉微蹙,有些不舒服。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像极了盯上猎物的兽。
但这似乎是她的一种错觉,她眉头刚蹙,便见谢年舟眉目温和,仿佛刚才那种被毒物缠上的窒息感是她眼花看错了一般。
祝仪虽然在某方面迟钝缺根弦,但不代表她傻,她看了又看面前的谢年舟,心里不免留了个心眼,“你想要什么奖励?”
——眼前的这位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她不能因为他暂时的乖巧便把他划入好人的阵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感化尚未成功,圣母的她仍需努力。
觉察到祝仪态度的改变,谢年舟笑了一下,“阿姐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阿姐。”
知道书中剧情的祝仪:“......”
不,你真的会,还是小黑屋强制爱的那一种。
“哪有紧张?你看错了吧。”
祝仪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先说好,不许为难我。”
谢年舟又笑,“阿姐想到哪去了?我怎舍得为难阿姐?”
这话说得黏黏糊糊,迟钝如祝仪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在思索间,面前的谢年舟开了口,“阿姐可否再给我一些时日?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一时不知该向阿姐讨哪一件为好。”
“你想要的东西很多吗?”
祝仪有些无语,奇怪看了眼谢年舟。
“很多。”
谢年舟闭眼点头,点完头又睁开眼,眼睛仍瞧着祝仪,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令人不适的幽深,眼底尽是些温和神色,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因为多,所以才拿不定主意。”
隽逸的少年浅笑着看着自己,的确能让颜控的祝仪放松警惕,但刚才被谢年舟盯到的目光后劲有点大,想想仍有些心悸,又听谢年舟说想要的东西太多,祝仪心里更加不敢答应了,但她的人设是圣母白莲花,要慈悲,要温柔,要得体,哪有一口回绝别人的圣母白莲花?
更何况,刚才谢年舟为了她的确收敛许多,她若是贸然拒绝,便不免寒了谢年舟的心。
祝仪斟酌片刻,尽量以和缓的语气开了口,“你现在不说你的要求,我如何能答复你?”
“万一你说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难道要爬到天上给你摘?”
“这样吧,小舟,等你想好你要什么了,我便再答复你,可好?”
谢年舟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阿姐怕我为难阿姐?”
谢年舟轻笑。
“这倒不是。”
祝仪一脸的白莲花,“你自己刚刚说过,你不会为难我的,所以我怎么会怕你为难我?”
“现在不答应你,不过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罢了。”
“小舟,你,是在怪我不答应吗?”
祝仪抿了下唇,试探出声,一身的白莲花严重超标。
“我怎么会怪阿姐?”
谢年舟轻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罢了,左右我没想好问阿姐要什么东西,待我想好了,阿姐再说给不给吧。”
祝仪松了一口气。
——圣母真的有用!
白莲花更是克制谢年舟的法宝!
很好,以后她就是千年的白莲花修成的圣母了。
不用火烧都是一身的舍利子。
圣母白莲花的祝仪笑眯眯得寸进尺,“那就这么说定了。”
“先说好,不是没有答应你的要求,而是你没有提要求。”
“好,此事不怪阿姐,是我没有说要求。”
谢年舟莞尔。
祝仪忍俊不禁,“小舟最好了。”
简单的夸奖话让谢年舟眸色轻转。
片刻后,他捏了一下掌心,走上前与祝仪并肩而行,不动声色看着自己右侧的祝仪,笑着问道:“阿姐方才在主帐说,陆将军最好,而今又说我最好,那在阿姐心里,是陆将军最好,还是我最好?”
这是一个好问题,祝仪被问的一怔。
她的词汇已经匮乏到这种程度了吗?
连随口夸人的话都用了一模一样的。
但祝仪毕竟是个擅长应对各种复杂情况的圣母,尤其是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刁钻问题时,她往往能超常发挥,今日也不例外,她略微思索,便有了答复谢年舟的话,“表兄是表兄,你是你,怎能混为一谈?”
“我与表兄自幼一同长大,在我心里,他是兄长,是家人。”
“但你就不一样啦。”
谢年舟眉头微动,“如何不同?”
祝仪的营帐离陆广轩的主帐并不远,说话间,祝仪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帐前的亲兵挑帘,祝仪点头走进营帐,营帐里秦兵准备好的雀舌茶,谢年舟说喜欢喝这个茶,她便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递给跟进来的谢年舟,自己捧着另一杯,笑眯眯继续道:“不同的点在我是你阿姐呀,我是保护你的。”
谢年舟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侧目看向祝仪。
面前的少女笑盈盈的,杏目温柔,鼻梁挺翘,莹白的脸像耀耀日头,又像皎皎月色,懵懵懂懂探入他灰暗人生。
“小舟,我会保护你的,虽然你可能不需要。”
少女的声音仍在继续,“但是,我依旧想保护你,你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上太惨了。”
“所以我就想啊,我要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你就不会孤单啦。”
谢年舟呼吸蓦地一轻。
“原来不同在这里。”
谢年舟笑了起来,他放下茶盏,眼睛看着祝仪,“那,阿姐不想保护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