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羽是,就那只鸟儿自己给我的。这魂蘑就,这么采,采来的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能进,反正我就是进去又,又出来了。”
“嗯,那我明白了。”
苏玉舟叹了口气,说这话时捏了捏鼻梁,显得有点烦躁。
不是,您怎么就明白了,您明白什么了?
沈韶春看对方那股要吃人的气焰已经渐渐弱下来,她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放下手里的长棍。
很快,她的这个烦恼,就从根上被苏玉舟给解决了。
“这丑棍子看着碍眼,你另寻个好的来做法器。”
这是苏玉舟将她手里的棍子化成一堆灰,然后转身离开前说的。
他彻底离开前,似乎心头还有疑虑,于是又回头来问了她一句。
“这真的是我那只魔青给你的?”
魔青?情使?
不是魔音么?
不等她回答,苏玉舟兀自叹了口气,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西苑和中苑相通的门口处。
总算是保住了小命儿,沈韶春也懒得多想,当下提着裙子,软着一双|腿,以自己能跑出的最快速度回了南苑。
她还是暂时离这根高压电线远一点的好。
经此一事,苏园里的一众人,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
最轻的反而是刚下床的酣春,最严重的当然是雁月。
她被苏槐序从莲池里捞起来后,不仅有外伤,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伤,没有三五个月好不了。”
这是负责照顾雁月的酣春跟沈韶春说的。
沈韶春去附在西苑后的一个院子里看望雁月,乍一瞧榻上躺着的人,她吓了一大跳。
雁月一直是个精神的姑娘,你什么时候见她,她都背脊挺直的站在那儿,手上总在做着什么事情,没闲着。
可此时榻上的人气息微弱,脸泛菜色。
那张原本白玉无瑕的脸上,在左颊靠近耳朵的地方还多了一块拳头大小的伤疤。
那伤疤泛着深深的红褐色,像极了重度的烧伤和烫伤,
不仅脸上,这类似的伤是遍布了雁月的全身,这人瞧着就像是从火场里捞出来的。
很是骇人。
“这是苏,你家公子给烧的?”
同是女儿家,容貌毁成这样,沈韶春见了当时就有些哽咽。
“不是公子,是莲池里的阵法伤的。”
沈韶春倒吸口凉气。
想当日,若苏玉舟没有莫名其妙说那些话并放了她,她的下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但雁月的这份债还得算在苏玉舟头上。
终究是他将人丢进去的,他不会不知道里头有阵法。
酣春替雁月上药时,沈韶春背着身子都没敢看。
但她全程听见雁月痛得呻|吟出声,心疼坏了,陪着落了点眼泪。
等酣春收拾好东西拉着沈韶春往外走。
“瞧你这眼睛红得,放心吧,苏园里上好的颜玉膏能祛疤痕,就是时间长点,还有……”
“还有很痛。”沈韶春扁扁嘴,“你们家苏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泻功。”
酣春说了这个词。
第16章
泻功?
泻药,上吐下泻拉肚子,她倒是听过。
可“泻功”,她却是第一次听说。
酣春一看沈韶春那样子就知道她不明白。
这又跟她解释。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魔毒吗?”
沈韶春点头,“所以这泻功,泻的就是魔毒?”
“不是,泻的是污浊之气,随着引入体内的灵气带进身体里的,泻不干净的就成了魔毒。”
沈韶春挽着酣春,两人出了雁月的屋子后,边走边说。
要说这魔修啊,是真的惨。
打从他们练功初始,泻功就会相伴而生。
起初是一月一次。
沈韶春当时一听说,就“咦”了一声。
这不就跟大姑娘来月经么,一月一次。
只是大姑娘排出的是无用的血,而魔修排出的是过滤出来的污浊之气。
但魔修比大姑娘有本事,随着他们功力往上走,泻功的间隔也会拉长。
仨月一次,半年一次,一年一次,三年、五年、十年或者更长才会泻一次。
“但拉长间隔达二十年以上的,每一次泻功却有可能出些预料之外的状况。”
“比如你家公子这样?”
“公子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经受偃刀和橦栎山的双重封印长达数百年,期间一直未泻功,污浊之气尽数化成魔毒,才会导致他这次的噬心之痛。”
听酣春一解释,沈韶春就懂了。
按时泻功,魔毒就可保持在可控范围,不然就会发展成噬心之痛。
这么说来,魔修简直犹如遭了天谴的一个群体,天时地利人和,三中之二都不占。
“这‘噬心之痛’,到底是怎么个痛法?”
“书中记载,这是万蚁噬心,千刀万剐之苦,连骨头心儿里都痛。不仅痛,还可能造成短时间的记事丢失,记事混乱,暴躁,暴躁到无法自控,变得嗜杀。”
沈韶春背上听出一层冷汗。
“那现在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谁去跟前伺候的?”
“公子暂时性失忆的近半个月,由苏管事一人去中苑伺候,他只记得苏管事一人。不过,苏管事也没落着好,每次出来都带着伤。公子现在管不住自己,他就是杀了我们自己人,也不觉得奇怪。”
沈韶春:“……”可怕。
沈韶春心说,幸好整个苏园里,她和苏玉舟最是不熟,雷落到谁头上都不可能落到她头上。
可隔天,雷就落下来了。
沈韶春被苏槐序亲自来请去中苑。
这天的天气也是够呛,那风刮得就跟猪八戒要来了似的。
她出门没多久又来了一场雨,下得比陆依萍去问她爸要钱那天的雨还要大,沈韶春眼瞅着这异象差点没哭跪咯。
心想,那《三国演义》里,董卓被灭之前,就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异象,她这该不会也是要行什么厄运了吧?
“苏公子叫我去是为啥子呀?”
沈韶春心里有急有害怕,整得是方言都出来了。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沈姑娘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公子他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说的,他俩什么关系啊,他就不会伤害她了?
沈韶春是打死不信的。
但怎么办呢,人要见呀,怕给人气极了亲自来拎她,那时候可就不是刮风下雨这么简单。
沈韶春一路啃着指甲去中苑,十个手指头几乎都给她霍霍完了,她才进到中苑的门。
“沈姑娘你自己进去吧,公子吩咐过不让人来打搅你们。”
沈韶春十分迟缓地点了两下头。
脑子给她下了命令说要进去,可她身子却有些移不动。
并且手也有些管不住,死死拉住苏槐序的袖子。
“你身上有什么趁手的防身之器吗?有的话,借我一样。”
对方看着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沈韶春最后还是空着手进去的。
她实在是没想到哇。
苏槐序一个生得清俊还有些秀气的人,却是个耍大刀的。
他身边现存的法器,都是些刀刀枪枪的大家伙。
他给了她三个选择。
那是他身上现有最小的东西了。
一样是把开山斧一般的斧头,一样是一对铜锤,头有海碗那么大,长短似羽毛球拍儿,第三样是一把扇。
最气人就是这把扇子。
它成心地气人,在苏槐序手中小模小样的,像攥在大姑娘手中的闲扇。
但到了她手里,妈耶,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吗,还是变大了的那样儿,她得扛在肩上才能举起。
可这三样东西,任凭她举着哪样走进阁楼里,只怕都会当场嗝屁。
打扰了。
沈韶春冲苏槐序抱拳一礼,迈着艰难赴死的步子,怂了吧唧地往正对的阁楼走。
人进去好一会儿后,槐月端着茶水点心过来。
她刚到,就听里头沈韶春杀猪般的声音在那儿叫。
“苏玉舟,你干什么,你放开我,走开,你滚,啊!”
槐月:“这……”
苏槐序:“……咳。”
槐月面上神色复杂。
“公子这是……嗐,他要是真喜欢沈姑娘,应该跟人一步步来的,怎么能,怎么能……”
后面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
苏槐序略一扶额,愁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不是那回事儿。”
槐月脸上烧了烧,“那这是?”
沈韶春睡了一觉。
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第一件事她便是起身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都好好穿着,她就松了口气。
但她坐起的动作太快,不小心扯到身上,肚脐小腹位置传来一阵牵拉之痛。
沈韶春伸手摸上痛处。
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苏玉舟把她丢到榻上,还扯了她的腰带,然后他臭不要脸地抚上她的腹部。
一阵冰凉连着一阵巨痛之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不成……
苏玉舟这狗贼!
沈韶春这一设想,眼泪就涌上眼眶,一发不可收拾。
“失去四根闭脉钉,至于哭得这么伤心?”
这人进门来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沈韶春垂着泪,茫然看向苏玉舟,“啊”了一声。
“你以为我会动你?”
苏玉舟望着她一双泪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匆忙瞥过,人也索性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沈韶春:不是么,又是丢榻上,又是扯腰带的,活脱脱一出霸王硬上弓。
“你还没有美|艳到让人无法自持。”
沈韶春:“……”哎,咱们就事论事,不带人身攻击的。
“从今天起,你学着做一个魔修。”
“什么意思?”
苏玉舟喜欢跟一点就透的人说话,他捏了下额角,紧抿着唇,身子一侧抬脚就走。
“他什么意思?”
沈韶春盯着莫名其妙就走掉的人,冲刚进门来的苏槐序问。
“公子是魔修,他催功是可以替非魔族的你拔除闭脉钉,但这样做就一定会有魔毒残留在你体内。”
“所以?”
“按理说如果你现在催功将魔毒逼出体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沈韶春一抓被子,so?
“眼下你没有半点修为,魔毒存在于你的体内,时间一长就会进一步改变你的体质,让你彻底变成一个魔修。”
沈韶春:“!!”
所以转了魔修,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跟她这个当事人商量商量么?
泻功,魔毒。
魔毒,泻功。
沈韶春现在脑子里来来去去都是这四个字。
“这闭脉钉不是可以慢慢拔除的么?为何突然急着把它弄出去?”
“闭脉钉会妨碍姑娘修炼,还是尽早拔除的好。”
“老实说,修炼这事儿我一直挺随缘的,并不是很着急。”
“不是姑娘急。”
“那谁急?”
苏槐序不答,只是斜眼看了眼门口。
沈韶春也斜眼看向门口。
苏玉舟着急?但是他着急干她屁事儿啊?
“姑娘好好休养,等身子养好了,后面的这些事情才能稳当进行。”
后面?后面还有什么事儿?
像是怕她再问,苏槐序跑得贼快。
剩下脑子稀里糊涂乱糟糟的沈韶春,就是重新躺下了,她也半天闭不了眼睛。
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来说个清楚明白么?
非要说一半藏一半,古代人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沈韶春纠纠结结养着精神,没几日也差不多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她还是照例回南苑里待着。
中苑那架在水上的阁楼,沈韶春心下疑虑,自己即便没被阵法伤到,湿气上浮也难保不会得个风湿。
她提出来要回南苑之时,还想着苏玉舟应该不会太容易答应她,但他却出乎意料的爽快。
后来,她又提出想要个防身的法器。
苏玉舟毁了她的伸缩棍,沈韶春一直耿耿于怀。
然后,苏玉舟也答应了,让她好了去宝库里挑。
古言有云,反常必有妖,他越是如此,她越觉得有问题。
苏园里的人都是同苏玉舟一个鼻孔里出的气,她不期望能从他们口中能问出什么东西。
即便是与她要好的酣春,也总是拿一句“到时你自会晓得,反正不是危险的事情”来搪塞她。
某位伟人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韶春先去了趟藏典阁,先从魔青这只鸟儿找起。
可——
“那本书明明就放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沈韶春将附近的几个书架都来回翻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正好有打扫阁楼的小女侍,沈韶春捉了人家来问。
“奴不知,只晓得前几日公子来藏典阁走过一趟,出去时拿没拿东西奴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绝了。
沈韶春攥着拳头从阁里出来。
这是打算将她堵死了瞒着,要杀要剐的,至少让她知道来龙去脉吧?
如是这么着急上火地过了两日,沈韶春就被槐月抓去指导练功了。
这次果真与之前身有闭脉钉是不同。
有灵气水的加持,还有苏玉舟差人给送来的极品助力丹,沈韶春引气入体几日,就觉得耳聪目明。
她从没试过,人还在门口的那边呢,那头发丝儿上有个小虫子她都能看清。
即便她身在南苑,她也能听到西苑里那只魔青压低的“咯咯”声。
说到这魔青,它近些日很是有些蔫耷耷的。
也不去守着它的小瓜田了,就蹲在来月屋前的小木架上。
渴了喝水,饿了啄叶,来人逗它,它半睁着眼睛,“咯”叫一声,声音低沉,活似个垂头丧气的人在叹气。
“怎就这个模样了?”
沈韶春有日去看它,见到它这副丢了魂儿的模样问来月。